第34节

  “小玉,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从这里离开之后,都去了哪里,怎么找到陈雷的,又怎么抓到陈瘸子的?”
  秦玉看了看他,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渍,许久之后,她才神色木然地点了点头,然后非常细致地把所有的情况都交代了一遍。
  情况大致同江昭阳的猜想类似,她一心想要报仇,对曾经欺负过她的人展开了大清洗。
  “陈雷到底是谁动手杀的?”江昭阳确认道。
  “毛桃动的手。”
  “你没参与?”
  “是我让它动的手,这……算参与吗?”
  江昭阳微微愣了一下,“算。他的头呢?”
  “被毛桃丢进火里了。”
  “是木塔的那场火里?”
  秦玉点了点头。
  “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他?”
  秦玉抬头看了江昭阳一眼,冷冷一笑,“哥,如果你是我的话,你还会想待在这里吗?”
  江昭阳忽然间明白了她的愤怒,她的绝望,她的歇斯底里和丧心病狂。
  “你逃走的时候,是他把你抓回来的?”
  秦玉这一次终于没有摇头,而是像一个孩子渴望得到夸奖一般语气软弱,小心翼翼地问:
  “哥,那你说他该死吗?”
  颜以冬不禁打了个冷颤,她不自主地看向了江昭阳,本以为他会老练地跟她大讲国家政策和法律常识,没想到,他只是铁青着脸,语气极淡地回答了一个字:
  “该!”
  颜以冬不禁又打了个冷颤,而江昭阳闭上了眼,沉默了一会,随后从兜里掏出了一支红双喜,用力地抽了起来。
  一支烟抽罢,他才继续问道:
  “一个黑猩猩就算站起来最高也不过一米七,毛桃为什么会长得这么大?”
  秦玉低头想了想,最后表情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那尺八呢?你们吹过吗?”
  秦玉皱了皱眉,“什么是尺八?”
  “一种……外形和笛子很像的乐器。”
  秦玉继续摇了摇头,“我从来没见过那东西。”
  “那晚上你没听到过有人在山谷里吹奏它吗?”
  秦玉低头仔细想了想,最后表情不解地摇了摇头。
  江昭阳表情一滞,眉峰锁起,整张脸变得像雨后的山峦般低沉。
  “十几年前,在毛桃被活埋的那个晚上,你几岁?”
  秦玉微微一愣,“那时候我还小,有四五岁吧。”
  “它……是你挖出来的?”
  秦玉立刻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一个人?”
  “对。”
  “挖了多久?”
  “一夜。”秦玉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莫名的苦笑,眼角又有些泛红。
  “用什么挖的?”
  “一个……小铲子。”
  “什么材质的?”
  “铁的。”
  “中间没想过放弃?”
  “哥,如果你唯一的朋友突然被人活埋了,你会……放弃吗?”
  江昭阳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拿针刺了一下,他的眼前又不禁浮现出十几年前的那张笑靥来。
  他停了停,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但对我们来说,不一定所有的坚持都是值得的。”
  秦玉沉默了一下,随后表情温柔地一笑,语气认真地回答道:
  “哥,我知道,世间一切,为我所用,非我所有。但是啊,如果一个人拥有得太少,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把仅有的朋友丢掉,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那种感觉,就是那种你只要再后退一步,一切都会万劫不复的感觉。”
  秦玉停了一下,抹了一下眼角的清泪,继续说道:
  “哥,所以当时再小我也知道,我不能停,我必须要把毛桃刨出来,因为就算我曾住在地狱里,可我依旧不想坠入深渊啊。”
  第36章 遗言
  秦玉的话,让江昭阳沉默了许久,直到一阵敲门声传来,这种静默才突然被打断。
  颜以冬起身去开了门,发现敲门的,是一脸犹疑的仓鼠。江昭阳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微等一下。
  “还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能认真回答。”江昭阳目光炯炯地看向秦玉。
  “哥,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肯定会回答。”
  “当年你把毛桃救出来之后,它去了哪里?”
  “它一个人逃走了,因为它知道奶奶不喜欢它,我也不知道它去了哪。”
  “那它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怎么知道你被人欺负的?”
  秦玉沉默了一阵,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它是怎么知道的,也许它一直在偷偷观察我,只是我不知道罢了,直到它前段时间带着一麻袋金银珠宝来找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它竟然一直在附近没走。”
  “你怎么知道它是没走,而不是从外地突然回来的?”
  “因为它带来的金银珠宝啊。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听人说附近的山里有一个墓,墓里有很多值钱的东西,但是那个墓不能开,因为里面埋葬着一座大佛,开了墓,大佛会生气的。”
  “嗯。”江昭阳点了点头,没想到这村里竟然还流传着这样的传说,他想了想,忽然问道:“毛桃为什么会送金银珠宝给你,难道它的意思是让你把这些东西送给那些欺负你的人?”
  “应该是。它当时做了几个手势,不过我没看懂,直到那些东西被陈志国发现,夺走……”
  “杀人是谁的主意?”
  “我们俩的主意。”秦玉的表情从平静骤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它有一天夜里突然跑了过来,看到我脸上有伤,它突然变得很着急,很狂躁,你明白吗?就是它一句话不说,你也知道它马上就想杀人……”
  “我明白。”江昭阳身体微微往前挪了一点,“所以,你给它绑上了家里的柴刀,给它套上了你的丝·袜,给它指明了仇人家的方向?”
  秦玉表情极为平静地点了点头,看来杀人不是一时之念,而是仇恨堆积了多年的结果。
  “那它身上的披风哪来的?”
  “我不知道,应该是在古墓里找的。它小时候很喜欢我屋里孙悟空的连环画,怎么看都看不腻,所以它模仿孙悟空找了一个披风穿在身上,它很喜欢那个披风,每次来都穿着。”
  “那丝·袜呢?为什么给它套上了你的丝·袜?”江昭阳紧接着问道。
  “因为它掉毛,被你们发现就完了。”秦玉一笑,继续解释道:“我没有那么大的衣服,所以只能在腿上给它套上一点。”
  “那第一起案件发生的时候,你在现场吗?”
  “不在。”
  “最后一个问题……”江昭阳抬起头继续问道:“毛桃会不会说话?”
  “不会。”
  “你确定?”江昭阳表情狐疑地问。
  秦玉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至少我没听它说过。”
  “哦。”
  “哥,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我是觉得……聪明成它这样的猴子,会说人话也没什么稀奇的。”
  秦玉没有继续搭话,双手撑着床板往后一靠,把身体紧贴在了冰凉的墙壁上,一副疲惫不堪的表情。
  江昭阳无声地朝颜以冬挥了挥手,他们两个人便默契地朝门外走去。在走到门口时,他忽然转身问道:
  “对了,小玉,我们只找到了一个叫秦亮的人的头部,他的四肢在哪?”
  “不知道。”秦玉闭着眼回答道,“大概被毛桃剁碎喂山里的野狗了。”
  “呵……死得其所!”
  “嗯,死得其所。”秦玉跟着他嘤咛了一声。
  颜以冬小心地把双·腿跨出了门外,江昭阳却动作轻柔地反手带上了门。
  颜以冬马上皱了下眉,有些不明白江昭阳这是想演哪出,她正想敲门喊他出来,却没想到挥出去的手臂却突然被仓鼠攥在了手里。
  仓鼠面带微笑,朝她轻轻摇了摇头,颜以冬一愣,然后忽然间明白了过来——江昭阳肯定是有一些话还没说完,而这些话,他只能说给秦玉一个人听。
  同她猜想的一样,门在关好的刹那,江昭阳便背对着秦玉叮嘱道:
  “小玉,下面这些话你就当我没说过……”
  秦玉从朦胧的睡意中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只似有若无地轻轻“嗯”了一声。
  “就这些天的案件来说,虽然死了不少人,但并没有你直接参与的证据,所以在接下来的审问中,只要你一口咬定人是毛桃杀的,你并没有参与其中,他们就没有办法定你的罪。”
  江昭阳期待着身后传来肯定的回答,可是过了许久,他的身后却并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他原以为秦玉睡着了,谁知回头一看,秦玉正靠在墙上,表情凝重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的刹那,秦玉突然笑了起来:
  “拐子哥,谢谢你!”
  江昭阳莫名苦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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