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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骨 第14节

  “他知道是因着这事儿吗?”柳君宴拨了一下牌九,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好像知道那么一些。”
  “哦。”柳君宴沉脸思考片刻,才继续道,“去,给我备车。”
  翠喜一愣:“去哪儿啊小姐?”
  “当然是要去看看这位将军夫人是何方神圣,”柳君宴站起身,耸了耸肩道,“去年我去他将军府时,人人都说他周翰初是个不近女色的,这倒好,如今却成了个痴情种,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有人来通报柳家妹子柳君宴求见,佟颂墨愣了一下,心道原来这位周翰初的绯闻女友全名唤作柳君宴。名字倒是好听。
  只不过想归想,佟颂墨转头就给人拒了:“就说我不在。”
  “我都听见佟先生的声音了,怎么能说自己不在呢?”
  佟颂墨没想到这位柳小姐如此的不讲规矩,说进就闯了进来,还直接来了他书房外头。
  搁了手里的笔,佟颂墨取湿绢擦干自己水上的墨迹,这才往外走:“不知柳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柳君宴看到他,第一眼就被那双蓝瞳给吸引了,视线略作停顿,这才道:“听说昨儿个因为坊间的一些误会,导致佟先生生了气,连带着周将军也不来参加我哥哥的生日宴了,一点面子都不给。所以我今儿个特地来一趟,解释清楚这误会。”
  佟颂墨淡淡道:“那你该去找周翰初。”
  “现在庐城谁不知道佟先生是周将军心尖尖上的将军夫人,”柳君宴掩唇笑道,“都说枕边风、枕边风,那自然要先让佟先生原谅则个,才敢去找周将军啊。”
  听到这三个字,佟颂墨没来由心里一阵发慌。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本只想低调一些,如今听柳君宴的意思,是全庐城都晓得有他这么一号人物了。
  而且全庐城的人都晓得他是周翰初的依附物。
  佟颂墨心里不太舒服。
  柳君宴继续说道:“佟先生请放心,我柳君宴只看得上将军夫人这个位置,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然也不会多去偷去抢。”她意味深长的看着佟颂墨,“只我大哥借着生日宴,恐有要事要与将军商量,还请佟先生吹吹这枕边风。”
  “吹什么枕边风?”
  佟颂墨这头还没来得及应下,故事的主角便突然从长廊尽头冒出来,穿着一身尚未脱下的军装,行色匆匆。
  见一旁站着的是柳君宴,眼神便冷了几分,道:“柳小姐怎么有闲心跑到我将军府来。”
  柳君宴笑道:“见过周将军。我来的可不是将军府,而是燕喜楼。”
  “都一样。”周翰初抬高了胳膊把住佟颂墨的肩膀。
  佟颂墨忙要躲开,却被周翰初更加强硬的框进怀里,还高低要低着声音卖句惨:“这累了一天,伤口隐隐作疼,你让我把一下。”
  佟颂墨这才没好动。
  柳君宴又把所求重复一遍。
  周翰初答应得爽快:“可以倒是可以。只是你这大哥怎么做事还要藏在一个姑娘后面,自个儿不来找我把话说痛快?”
  柳君宴道:“我大哥脸皮薄,只好由我这个当妹子的来出面。”
  周翰初轻嗤一声:“行了,二福,送柳小姐回府吧。”
  待人都走完了,佟颂墨才好出声说到:“你本就没打算不去。”
  “不愧是佟三少,”周翰初用一种赞赏的眼神看着他,说,“柳君钦是要同我的军队做一笔军火生意,他要价高,我先拿拿他的威风。”
  佟颂墨挪开他的胳膊,往屋里走。
  周翰初忙跟上去:“不是让你吹吹我的枕边风吗?”
  佟颂墨步子一顿,脸色难看了几分:“你……”
  周翰初一屁股在床榻上坐下,又倒下去,冲佟颂墨招招手,道:“来,我准备好了,你赶紧来吹。指不定你要什么,我都能应了你。”
  佟颂墨实在没忍住周翰初这吊儿郎当的动作,抬手便把那只还浸着墨的笔往他身上扔去,周翰初接了个正着,却被甩了一脸的墨,胡乱撸了一把脸坐起来:“你倒是下得了手。”
  佟颂墨见他成了只花脸猫,难免心情愉悦了一些,也关心起他来:“伤口……还好吗?”
  “没换药呢。”周翰初说着死死地盯着他,“等着你来换。”
  佟颂墨因着心里头那点愧疚心理,还是老老实实的拿了医药箱来,撸起他的袖子,开始处理伤口。
  周翰初看上去跟不疼似的,盯着佟颂墨看了许久。
  佟颂墨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手上的力道便更重了些。
  终于,周翰初“嘶”的吸了口冷气,道:“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佟颂墨瞪他一眼。
  周翰初又认了怂:“……慢着些。有件事,我正好要和你商量。”
  佟颂墨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可想办一个医馆?”周翰初问他,“你留洋几年,学了一手西医的本事,对中医也略有涉略,想来不想就此搁下了。我这儿倒是有个适合开医馆的好选址,你若是想用,便拿去。短缺的资金,由我来补,就当是我入股了。”
  佟颂墨愣了半晌,才抬眼看他一下,说:“……你许我出这燕喜楼?”
  周翰初笑道:“有什么好不许的,你又不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女儿家。再说了,眼下这世道,就是女儿家也是要在外面做生意的,早没了那些不能抛头露面的规矩了。”
  佟颂墨有些说不清楚心里头什么滋味——他以为,他就是只连燕喜楼都出不了的金丝雀。
  可周翰初有时候还挺尊重他。
  第23章 礼物
  周翰初所谓的医馆位置,待佟颂墨去了,才发现是佟家的那棉纺织厂。这本就是他的东西,结果被周翰初拿来做人情,一时让佟颂墨有些无言以对。
  不过里面确确实实是重新装过了,本来一把大火烧得只剩个房屋架子,如今看上去却亮亮堂堂的,是崭新的样子。
  连苏谨以都道:“前几天我们还想着,这房子不晓得是被哪位买下来要做医馆,没成想居然是给你备着的。”
  佟颂墨把里面逛了一圈,不得不说周翰初想得确实周道,各种东西都非常齐全,佟颂墨甚至现在就可以进去坐诊问脉开始行医。
  “现在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苏谨以在一旁坐下,说,“说招惹谁都不要来招惹你,不然就是前任都统成泽金的下场。”
  佟颂墨看他一眼:“你也这么想?”
  “当然不。”苏谨以撇嘴道,“周翰初心里那些弯弯绕绕,明眼人一看便能明白,他这回虽然是被上头骂了一通,治了个‘先斩后奏、越级处理’的罪名,罚了点军饷,可这么一点军饷于他来说有多大影响。成泽金不也就因着他手里头那些证据死不瞑目了吗。”
  “现在倒好,庐城一个与他分庭抗礼的人都没了,他一家独大,说一不二。”苏谨以叹了口气,“只那些百姓们都信他,维护着他呢。”
  佟颂墨也不是傻子,被苏谨以这么一点也就闹明白了,只他始终想着周翰初也算是帮自己报了仇,还为自己平白挨了一个枪子儿,实在不想往坏了去想对方。
  “佟少爷,你不会也信了他是个好人吧?”苏谨以见佟颂墨神色不对头,便眉梢一挑,恨铁不成钢的说到,“你可是被他买回来的金丝雀!怎么见你还挺享受其中的?”
  这话一出,佟颂墨的心便是重重一落,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敲在了地上,他下意识的反驳:“没有。”
  可紧接着,心里又涌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好像,确实不讨厌周翰初。
  他自然知道,周翰初不是什么顶好的大善人,困着自己应该也是有所图。
  可是从他花千金把他从那个拍卖场上救下来开始,周翰初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他的事情,甚至还帮他报了仇,解决了赵仁厚的事情。
  佟颂墨抿了抿唇,有些迟疑的开口:“周翰初之所以对成泽金动了手,是因为他带了个女人来将军府,那女人正好撞见那一日我杀了赵仁厚。”
  “嚯。”苏谨以冷笑一声,“我看你真是被周翰初下了降头!首先,他周翰初杀了成泽金在庐城一家独大,其次,你佟颂墨帮他周翰初杀了赵仁厚……你可知他得了什么?”
  “什么?”
  “据我所知,赵仁厚手里头的那些个资产,如今全落入了他周翰初的手里。”苏谨以道,“人家在这两件事里吃了不少东西,你呢?你就得了个医馆,还从前本就是你们佟家的资产!”
  这事儿,佟颂墨倒是不知道。
  知道后,心里头也难免生起几分薄怒来。他不是傻子,周翰初更不是傻子。对方当时愿意帮他的原因好像也找到了,赵仁厚的家底儿厚,如今全被周翰初给吞了,也是一桩顶好的买卖。
  亏他刚才还觉得周翰初是否真的……佟颂墨忙把脑子里那些想法给扔开了,站起来:“他拿我就接着,反正这本就是我的东西,我也没什么理亏的。”
  “我就是想告诉你,多长点心眼,”苏谨以叹了口气,“我跟你相交这么几年,也算是把你这人看明白了,智商是挺高的,看上去也挺不好惹的,就是可惜……有时候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佟颂墨白他一眼:“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你可不得谢谢我么。”苏谨以摊手道,“对了,有一事儿还得求你帮个忙。”
  “你说。”
  “你这医馆开起来后,可不得找个人帮忙?”苏谨以道,“我这里倒有一个极好的人选,人是正规学了护理的,想来可以成为你的得力助手。”
  “你改日把她带过来就是。”佟颂墨应下了,与苏谨以道了别,这才出了棉纺织厂往车上走。
  佟颂墨上车后本想睡一会儿,没成想后排已经坐了个人,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女人的香水味。那味道佟颂墨觉得熟,过了下脑子才想起柳君宴身上的味道就是这个。
  想来这人是刚从宴席上下来。
  佟颂墨的手腕突然被捏住,他下意识要躲开。可周翰初的手跟钳子似的,死死地把住了他。
  “拿着。”
  掌心被周翰初给盖住,然后又松开,多了一块玉佩。
  算不上上乘的好玉,恐怕拿出去也值不了几个钱。
  佟颂墨看他一眼:“什么?”
  “送你的。”周翰初不容拒绝的说到,“不许弄丢了。”
  佟颂墨顿了一下,意识到这玉佩恐怕是周翰初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当然不能收,于是又把玉佩给还回去,说:“收不得,你拿着吧。”
  “值不了几个钱,有什么收不得的。”周翰初好似有些微醺了,他半眯着眼,细细的看着佟颂墨,说,“收下。”
  “我可不敢。”佟颂墨到底没忍住,说出口。
  “收个玉而已,有什么不敢的?”周翰初问他。
  “周将军心思深沉,抬个手都不知道是不是别有深意,杀人的人是我,得好处的人却是你,偏我还要感恩戴德你将棉纺织厂‘送’给了我,莫不是真欺负我是傻子,”佟颂墨冷嘲热讽道,“这玉佩到了我手上,指不定又有什么幺蛾子,我不敢收。”
  周翰初的酒似乎因为他这几句话醒了几分,眼神也静下来。
  他就这么盯着佟颂墨看了许久,然后一句话也没解释,又把玉佩塞进了佟颂墨的掌心里:“我保证,什么都没有。只是想送你一个礼物。”
  佟颂墨没吭气,心里的气突然升到了极致,气他居然连解释一句都没有,直接默认了。
  偏周翰初还半开玩笑地说道:“谁是傻子,你都不可能是傻子。”
  佟颂墨捏住那玉佩,然后狠狠往周翰初的怀里一塞,开了车门便要出去。
  周翰初一把抓住他:“去哪儿?”
  “闷得慌,”佟颂墨说,“我走回去。周将军不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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