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

  难啊!挣银子都没这么难!
  “换药了。”季四九拎着新的纱布过来,上面涂抹了新的药膏。
  她坐在床上,江茗便十分熟稔的躺在她腿上,让她将眼睛上缠着的纱布剪开取下。季四九换起药来却没有往常那般粗手粗脚,她对药物极度珍视,连研磨这些的功夫都小心翼翼。此刻手上动作轻柔,绞了温水,将江茗眼睛上残留的药液拭去。
  她那给江茗敷眼睛的纱布分了好几层,药物在中间,渗透纱布而来,并不会沾的到处都是。
  季四九手上动作不断,口中问道:“茶茶啊,方才若他应了娶我,可怎么办?”
  江茗咬牙切齿的说道:“那日后他便是他,我便是我,权当我这回真的死了。”
  季四九又问:“可是你也说了,男子三妻四妾不是正常的吗?更何况他要成大事,自然要有所牺牲。”
  “那他牺牲他的呗,我凭什么被他牺牲?”江茗反问道,“我那当然是说出来想听听真心话的,岂能当真?既然问都问了,自然一问问到底,省的日后心里还有芥蒂。当然,有人确实是没的选择。可他既然之前答应我了,那就得说到做到。”
  季四九一听,觉得这相当有道理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为何就在一棵树上吊死。她又问:“你真舍得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银子啊?”
  江茗想了想,回道:“这你有所不知,京城里面有只小曲儿人,说千金万两抛进,不得楚郎呢喃语。我这可是不仅要得他呢喃语呢,多花点银子也就罢了。银子,日后还是能赚回来的嘛。”说完,她还拖长了尾音感叹了一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啊。”
  季四九不知道,江茗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方才若殷楚应下来,她也会借粮给他,权当成全自己的一份心。但也仅仅如此罢了。日后江殷楚面前,便只剩名公子,再也没有什么茶茶了。
  季四九猛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江茗的肩膀,说道:“你看!我就说我审美还是可以的,是真的长的还不赖。”
  “嗯。”江茗答道:“果然世上好看的东西,傻子都懂的欣赏。”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我仔细想了一下!我们以后固定时间更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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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9章
  闽州的夜是咸腥的,海水的气味,鲜血的气味,趁着这夜色,被海风卷去了每一处缝隙。
  华京城的夜是甜腻的,盈袖坊灯火通明,莺声燕语,觥筹交错。闻云便坐在这花团锦簇之上,懒洋洋的看着下面的盛景。
  如今已经是来华京城的第几个年头了?闻云有些记不得了。
  从一个孤独无依的闽州孤女,到如今华京城首屈一指的盈袖坊鸨母,这其中有多少辛酸多少波折,笑到脸皮子都要笑不动了,她也不记得了。只觉得累,连心都要塌下来了。
  有个小厅里传来几个男人的对话,她倾耳听去,就听见其中一人说道:“今日来的军报,江劭在闽州立了大功。他发现瓮寇要夜袭宁涞,魏风凌带着大军埋伏,一夜就击沉了二十多艘敌船。这下,江劭可风光了。”
  “他?怕是魏风凌念在江家的份儿上,从指头缝里给他撒出来的功劳吧?”另一个人笑道,听那声音已经有些醉意。
  “也是,就他那样儿那点心思,想他也没什么手段。”
  “哎哟,真羡慕他有个好爹好祖宗啊,什么都不用干,就有人保驾护航。”那人又说:“他说不准在闽州就一直躲在长乐府的哪个姑娘怀里,功劳就从天上掉下来,砸到他脑袋上了。”
  说完,几个人一阵大笑。
  “瓮寇哪儿有那么厉害?四十多年前不是已经被剿灭过一次了吗?”有个人问道。
  “嗨,四十多年前的事儿谁说的准呢。当时可是江家去闽州荡寇的,旱鸭子去水战,还能打个大胜,你敢信?”一人笑道:“指不定就是为了维护这江家世代簪缨的名声,这才这么说的。其实这闽州一直都有瓮寇作乱,大大小小的吧,哪儿像他们说的那么紧张,习惯就好。都是去挣功名的,你看那昭南王世子,也往那头挤。”
  闻云听了这话,不由得微微的蹙了下眉头。
  这几个人她自然识得,三衙当中侍卫亲兵的,家世也好,但上面都有嫡子长子压着,整日去宫里装模作样的晃悠一圈,其余时间就三五狐朋狗友聚在一起。他们眼里,别人的好都是父母给的,自己差就差在怎么就没生成嫡子嫡孙呢?
  闻云本是闽州人,据母亲说曾经还是个大户人家,但她一点都没享受过千金小姐的待遇。
  她生下来有记忆以来,就是母亲一直笑着接客,不同的男人从她家里出来进去。但除此之外,母亲是个很好的母亲,对她很温柔,从来未有丝毫重言苛责。挣来的银子也总是用在她身上,将她打扮的漂漂亮亮,还教她读书识字。
  闻云知道,母亲也是没办法。若是有法子,谁愿意低下头去做这种事儿呢?
  四十多年前的荡寇大举入侵闽州,她家就是那时候没了的,一把火,除了孕中的母亲,谁都没有逃出来。
  母亲一开始做些手工,缝缝补补挣钱养她,可那时候正是战乱的时候,谁还有空买东西?一来二去,什么都没了。为了活下去,为了让自己的女儿活下去,母亲只能这样。
  那段日子,过得还算平安。闻云也从来没有怨恨过母亲,责怪过母亲。她只厌恶自己,若是没有自己,母亲应当不会这么辛苦吧。
  这世道,就是人吃人的世道。
  后来这生活又被残余的荡寇给打破了,小小的家,小小的床,上面是被开膛破肚的母亲。这是缠绕了闻云一辈子的噩梦。
  如今远在京城,她听着闽州如今发生的事情,这噩梦便一次一次的浮上来,像把刀子似的刮在她的心上。
  未曾亲身经历的人,永远不知道那是怎样的绝望。
  闻云站起身来,转身走进身后的小屋,那里面正有个男子在等着她的答复。
  外面的声音还在响着:“你们现在别羡慕江劭,他们江家,哪个有善终的?最后都是一捧黄土,连尸首都找不回来。皇上宠信又如何?你看看咱们现在在京里说道他,谁护着他?就是条指哪儿咬哪儿的狗罢了!”
  闻云抬头向男子,方才眼中的那丝犹疑此刻也都消散了,她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镇静:“闻云愿意。能为名公子出力,为闽州百姓出力,闻云愿意。”
  …………
  华京城的另外一隅,小小的房间当中,案旁坐了两个男子,影子斑驳,看不清他们的面庞。
  其中一人声音有些急切,愤怒的说道:“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当日你是如何答应我的?怎得出了这么大的差错?”
  另一人的声音平稳,说起话来阴阳顿挫,带着些许不自然的口音:“我说过,我来华京城定然是有事,岂能一直在你身旁耽搁?若是你能找到我,他人便也能找到我。”
  “可当日你是如何说的?给了我什么承诺?!”
  “承诺?”那人慢悠悠的将这个词碾碎在唇齿之间。片刻后,他轻声笑了,一开始只是轻声的,后来笑声越来越大,好似要将胸腔震破了似的。“这世上没有一定会完成的承诺,闽州那么远,我如何伸手过去?她没死,就已经是我的承诺了。更何况,你用何等身份来管我要承诺?”
  “可她如今受了重伤!”
  “你可知道她受了什么伤?在何处养伤?后面的计划是什么?她和殷楚在闽州要做什么?”那人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对方哑口无言。片刻的寂静之后,这人又缓声说道:“她不信你。”
  “不。”过了片刻,有声音传来。
  “你自己也不相信了,否则你不会犹豫。”
  “咔哒”一声,一盏油灯被点燃,在案上幽幽的散发着光芒,渐渐照出两个人的模样。
  乔靳呼吸急促,脸色憋的通红,一脸愤怒的看着莫赫离。莫赫离则是挑着半边眉毛,肘部撑在木案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手中的一枚玉佩。
  乔靳站起身,摇了摇头:“此事就到这里。我能帮你的,已然全都帮了。铁钱、殷楚的行踪,我都告诉你了。自此之后我们便不要再有来往了。”
  “哦?”莫赫离抬头看向乔靳:“因为我伤了她?你喜欢她?却只能像只哈巴狗似的跟在她后面?”
  乔靳一砸桌子,骂道:“我对掌柜的从来没有男女之情!你岂能如此猜测我?!因为她是我的掌柜的!我是她拉扯起来的,知遇之恩岂能仇报?!”
  “所以啊,让你按住她,不要让她和殷楚卷在一起,把自己的小命也搭进去!”莫赫离也抬高了声音:“大胤如此对她、对你,十万两银子扔进去,若不是她帮你在中间周旋,你还有命能活下来?但是,这只是一时的,总有一日,你们都要被大胤吃干净!靖文帝如此不识好歹,大胤国库空虚,如何抵挡我北胡大军?!日后北胡问鼎中原,你,还有她,都能安安静静的活下去,挣着银子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乔靳深吸了两口气,胸腔起伏不定。他沉默片刻,看向莫赫离:“我不能再这样了。她是掌柜的,银子是她的,命也是她自己的,铺子也是她的,都是她的。她要做什么,也都是她一人说了算。”
  “知遇之恩,竟胜过血脉之情吗?”莫赫离幽幽的问了一句。“当日大胤如何踩踏我北胡战俘?你俱都忘记了吗?还是在大胤活了这些年,把你活成了个软骨头?!”
  乔靳显得有些颓丧,他声音也变的轻飘飘的,低声说道:“如今,又能做什么呢?昭南王世子一日不从闽州离开,她便不会走,也会想法子帮他。”
  “不能让她帮。”莫赫离说道:“帮了,闽州荡寇成了,殷楚回朝遇到我北胡作乱,靖文帝定然会想法子让他再出来送死。我北胡兵强马壮,她跟在殷楚身旁,刀剑无眼难逃一劫。而老老实实的呆在闽州和瓮寇纠缠,躲在后面,没人伤的了她。”
  乔靳摇了摇头,似是呻/吟一般的说道:“不能,不能……”
  “还是你想把她所有的东西,都被朝廷卷走?再给她安个商人乱政的名头砍了?”莫赫离此刻竟然笑了出来:“好处都和你说了,不是白占你的便宜。你想护着的东西,都给你护着了。”
  “可她此刻只想帮昭南王世子。”乔靳说道。
  莫赫离伸手拍了拍乔靳的脸庞:“那就让她没人能帮啊。只是个男人罢了,过些时日,便也就忘了。更何况,你以为殷楚要想做点什么,这辈子就只对你那掌柜的一个人好吗?感情这种东西,不过是拿来利用的罢了。她单纯,你想帮她,总不至于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吧。”
  乔靳有些提防的抬头看去:“你为何要为她着想?”
  莫赫离耸了下肩膀,笑道:“因为我们是酒友啊。”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了,只留乔靳一个人坐在这半明半暗的小屋当中。
  莫赫离耸肩的动作何等眼熟,那是江茗最喜欢做的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在这里声明一点!乔靳对江茗没有男女之情,绝对没有。
  至于什么血脉,第二章 乔靳出场的时候就已经有过预兆了~~~
  没有玛丽苏情节!不是男人都喜欢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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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0章
  张赫再来小木屋的时候,正巧遇见怜莺在下面洗衣裳。怜莺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便又低下头去哼哧哼哧的干起活来。
  张赫发现,几日不见,这小丫鬟看起来倒是细致了很多。大抵是之前坐船坐的久了,精神不济的缘故。如今在这山里吃好喝好,也见到了小姐,放下心来,气色便好了。
  他哪里知道,怜莺这几日被季四九按着脑袋抹东西,完全成了江茗新生意项目的实验品。季四九的方子也确实有奇效,眼瞧着人就白嫩了。她原本底子就不错,如今再拎到华京城去,穿身好看的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呢。
  怜莺这一来,飞浮算是全都轻松下来,所有之前要包揽的活如今卸下大半。若不是还要护着江茗,她早就跟着季四九漫山遍野的跑了。
  张赫坐着小竹筐到了木屋里,正巧遇上飞浮要给江茗换药。摘下纱布擦拭干净之后,江茗动了动眼睛,看向张赫。
  张赫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惊道:“掌柜的,您能看见了?”
  江茗笑道:“前两日方能看见些光,如今能隐隐约约有个人影。你来的正好,在远处做个动作让我看看。”
  张赫眨了眨眼:“做什么动作?”
  “什么都行。学个动物什么的。”
  张赫想了想,将胳膊放在鼻子前面摇了两下。
  江茗沉思片刻,说道:“你柔韧性还不错啊,能把腿搭到肩膀上去。”
  飞浮在旁听了,没忍住,当场笑出声来。
  江茗脸色沉了下去,说道:“快了,都能看见人影了。”
  飞浮连忙收敛起笑容,抿了下嘴唇,恢复一脸严肃的站在一旁,要将新的药膏给江茗敷上。
  江茗摆了摆手:“稍微休息一下吧,眼睛一直闭着,感觉不瞎也要瞎了。让它透口气儿。”说完,她便转头看向张赫,问道:“让你去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张赫连忙回道:“掌柜的,闻云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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