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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3节

  倪括与倪贤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全身大汗淋漓,眼睛、鼻孔、嘴角和耳朵都流出细微的血丝。
  倪贤之母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其他三个年轻的童生被吓坏了,对着方运犹如捣蒜似的磕头,那三个童生的父亲也吓得跪在地上,不断磕头,而三个童生在正堂外的十多个亲友也呼啦啦跪下,为那三个童生求饶。
  在场的许多人都被吓坏了,景国不是没出现过酷吏,可严苛到这种程度的官吏实在太少了,欺凌同窗用这么重的刑正确吗?
  一些之前原本赞同方运的人都开始怀疑方运的目的,莫非与倪家有仇?
  正堂内静悄悄的,倪贤因为力量被剥离,还在翻着白眼轻轻抽搐,但倪括正值壮年,身体健康,已经清醒过来。
  倪括躺在地上,全身酸软,望着堂上的方运,泪流满面,用尽全身力气大叫:“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对我们父子!为什么!”
  申洺一捏下巴的山羊胡,突然轻咳一声,道:“方县令,您虽与圣院交好,以虚圣之身获得两殿大印,但如此判罚委实过重,不禁让人想起秦末之暴政,天下共伐。下官为您着想,我看还是减刑为好。”
  “是啊是啊……”那些为其余三个童生求情的人纷纷附和。
  方运第三次舌绽春雷。
  “本县判罚,有人认为太过严苛,那么,本县就说一说在给礼殿的传书中写了什么!”
  “书院欺凌的本质,不在于火烧刀割的痛苦,甚至不在于被羞辱的痛苦,而在于否定!一个心智、观念与思想并未健全的学生,受到一两次欺凌,或许是意外,但接连不断受到欺凌而施暴者不受惩罚,等于在他心中否定这个世界的善!否定人族应有的公正!否定一切的礼法教化!”
  “当公正之手不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援助,那他将被邪恶之手拖入罪恶的深渊!书院欺凌,不仅在毁灭读书人,更是在否定人族的智慧,否定人族的进步!无辜者受害而不救,暴虐者为恶而不罚,便是在毁灭人族建立的秩序!”
  “就是倪贤这种人,摧毁了不知多少人的信念,逼得不知多少人背弃礼法,他对田录一次又一次叠加的罪,那仗着自己未及成年可以任意妄为的罪,还有凭借家世可以肆无忌惮的罪,除了重罚,没有任何力量可威慑他!除了重罚,没有任何力量能减少此类事件发生!”
  “既然他先抛弃了礼教,用暴力和罪恶对话,那我便用刑罚重新教他做人的语言!”
  第841章 礼教大兴
  突然,在东北方向传来一个舌绽春雷的声音。
  “妖蛮磨刀霍霍,此子如此悍勇,景国正值用人之际,为何不允许他保留文位,戴罪立功?”
  “受威胁反击为悍勇,倪括之流乃是卑劣。戕害弱小同胞之人出战,只会与妖蛮狼狈为奸,怎能护卫人族!”
  那声音没有再出现。
  随后,方运宣判其余三个童生,给其中一人判了重刑,并减轻另外两人的刑罚,不过,都没有剥夺三个人的童生文位。
  三个童生感恩戴德,连连磕头致谢。
  最后,方运宣布明日押解倪括以及四个童生游街示众三日,好似已经了结此案。
  田家父子无比感激,跪地磕头致谢,并要为方运立长生牌位。
  方运却道:“无须如此,你们只要知道,世间一定会有公正。如若公正消失,便改变世界,创造公正!我们华夏子民自诞生起,便是如此做的!”
  方运的声音里好似蕴藏着奇异的力量。
  等衙役把四个被告押入大牢,方运继续审案。
  新的案件原本应该由刑房总书递交,但刑房总书突然捂着肚子道:“县令大人,县丞大人,主簿大人,小的突然胃肠绞痛,老病怕是要犯了,治病需要十天半个月,实在无法处理公务,特此告假。刑房的案件就有劳各位大人了。哎呦……”
  县丞陶定年一言不发,而主簿申洺吹胡子瞪眼道:“放肆!刑房积压案件如此之多,你怎能称病告假!不想要俸禄了?我马上去请进士大夫给你医治!”
  “不行啊,以前有位大夫说了,我这病至少要大学士医师方能彻底治好,哎呦……主簿大人,您就可怜可怜小的吧,小的上有小,下有老,要是死了,一家老小可怎么办啊!”
  一些人哭笑不得,这刑房总书连话都说反了。
  在场的一些人已经看出来,这刑房总书被方运的雷霆手段吓到了,可又不敢得罪申主簿,只好托病休养。
  方运点点头,微笑道:“谁都有个三灾六难的时候,尹总书勤勉有加,乃是吏员楷模,此病治疗的一切费用由县衙出。至于罚俸之事便不要提了,为公操劳致病若是还罚俸,仁义何在?望尹总书早日痊愈,为国效力!”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尹总书快步离开。
  申洺的脸色变得极差,没想到自己一时不小心,又被方运算计了。
  吏员有病,申洺大声呵斥,而方运不仅理解吏员,反而出治病的钱,言辞让人感到熨贴,那些小吏员对方运的观感恐怕又好了一些。
  方运道:“刑房向来由典史负责,那以后刑房之事便由于八尺代管,诸位可有异议?”
  申洺忙道:“于八尺原本只是礼房总书,对刑名并不精通,不如换一人代掌。”
  方运道:“申主簿忠君体国,又是县衙的老官吏,我看,这刑房就由您代掌吧。”
  申洺一愣,眉开眼笑,喜道:“既然如此,下官就……”
  但是,申洺说到这里突然停下,因为他发觉县丞陶定年在向自己使眼色,在愣了刹那后立刻继续道:“下官并非法家之人,我看就交给别人吧,其实于八尺也不错。”
  申洺在心里捏了一把汗,心道差点又中了方运的奸计,自己根本不了解刑名,一旦出了差错,必然会被方运借机赶出县衙,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既然申主簿力荐于八尺,那就由他来吧。”方运道。
  申洺翻了个白眼,这能算是力荐么?
  方运又道:“尹总书不在,案件又积压许多,难以处理,我这就上奏青乌府,再为刑房招四名临时吏员,一旦刑房闲下来,就将其辞退。”
  申洺心中更气,方运这明显是想把他的私兵安插到刑房,在刑狱和治安等方面更好行事,于是接口道:“此事应由县丞大人安排,交由青乌府同知处理。”
  县令的副手是县丞,知府的副手便是同知。一府比一县大许多,同知的实际权力极大。
  青乌府的同知乃是铁杆的左相党,而知府却是刚刚上任不久的官员。
  现任青乌府知府,便是曾经的济县县令蔡禾,方运的老友。
  蔡禾身为文相的学生,深陷被左相打造得犹如铁桶一般的密州,稍有不慎便可能离开官场,严重的话可能身败名裂,只能离开圣元大陆。
  但是,哪怕代价如此之大,蔡禾也毫不犹豫赴任。
  定要为方运的殿试保驾护航!
  方运道:“申大人所言极是,不过蛮族即将南下,此刻处于战时,一切从简,我现在就传书给蔡知府。”
  申洺无奈轻叹一声,这就是一县之主和一府之主的好处,都在名义上主管一切,平时可能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插手,可一旦插手,其他官员只能听从。
  不到二十息,方运就拿着蔡禾的手令道:“夏京恩。”
  “诺。”正在做堂审记录的夏京恩起身。
  “你选三人,今日起担任刑房的临时吏员,协助于典史和日后回来的刑房总书负责本县所有的案件,不得有误!”
  “属下遵命!”
  申洺默默地低下头,刑房的吏员们的确是老油条,足以把普通的新吏员玩得团团转,但方运的私兵最差都是秀才,这夏京恩更是举人,无论是对案件还是对衙门内情的了解,比那些普通吏员有过之而无不及。
  县衙有十房,现在礼房和刑房已经被方运彻底掌控,至于负责传递命令的收发房,已经被方运的私兵监视起来。
  一旦县衙十房被方运彻底掌控,那县衙将内部将只有一个声音,计知白阻挠的计划将失败一半!
  申洺握紧了拳头。
  方运正要审案,门口突然有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大喊:“方虚圣,小人与苦主有一事相求!”
  “你且入内。”方运道。
  “谢大人。”
  宁安县的春天并不热,但这商人却擦了擦额头的汗,迈过门槛,和另一个人走进公堂。
  “但说无妨。”方运道。
  那商人道:“我与何兄有生意上的纠纷,我理当赔偿他六百两白银,只是前一阵我手头紧,实在拿不出来。方才我与何兄私下商量,我将在十天内连本带息偿还,何兄也答应了。所以……我们想撤销此案。”
  方运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旁的夏京恩立刻道:“恭喜大人,正是您审案有方,行仁布义,教化子民,他们才幡然悔悟,化干戈为玉帛。平纷争,止讼狱,此乃礼教大兴之象!”
  申洺低下头,忍不住气呼呼道:“明明是吓的!”
  第842章 劲敌
  悦国。
  法家监察天下,韩非世家身为法家的一员,比寻常世家更关注法家圣道。
  方运审案的过程第一时间被刑殿人员传回到圣院,随后经由韩非世家之手,传到殿试进士韩守律的官印之中。
  韩守律正在审案,但看完方运的审案过程后,突然觉得自己的案件索然无味,便借午休暂停。
  韩守律转身离开,韩家幕僚跟在他身后。
  “守律,你似乎魂不守舍,莫非有大事发生?现在殿试是重中之重,你要与其他法家进士争‘刑狱’一科的甲等,万万不可松懈!”韩源道。
  韩守律苦笑一声,道:“我本以为今年的刑狱甲等只是与其他法家子弟争,但今日才知道,怕是又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劲敌。”
  “劲敌?是出了猎场便被宗家招为女婿的向岚成,还是雷家那位好像有一丝龙族血脉、诗词较差但经义和策论惊人的雷述山?据说在方虚圣文战一州后,宗家与雷家分别全力培养这两个进士,要求他们所在县的官员配合,跟方运一争长短,争取在学海甚至后面的国首之争中抗衡方运。”
  “劲敌就是方运。”
  “你只争刑狱一科的甲等,方运又不是主修法家之人,怎能跟你相争?”
  “就在几个时辰前,他已经拥有辅修法典。”韩守律道。
  “什么?”韩源脸上细微的皱纹都好像被拉平,惊得说不出话来。
  “会不会是误传?”韩源又问,迅速平复情绪。
  “祖父他老人家亲自给我的传书,他不仅有了法典,竟然还创立出一套‘堂审笔录’,并且重判了一起书院欺凌案,剥夺了两个童生的文位,现在法家各大儒正在全力支持他。他在给礼殿和刑殿的上书中,说的那些话引发重视,据说刑殿之人整理卷宗后发现,人族每年有超过三万读书人受到欺凌,而其中受到重度欺凌之人超过一千!这还是不完全的统计,实际情况至少是这个数字的三倍!”
  韩源点点头,道:“不错,书院欺凌的确存在,只是重罚的不多,你把传书发给我一观。”
  韩守律立刻传书给韩源。
  韩源看后,轻叹道:“不曾想方镇国的目光如此之敏锐。他说的好,书院就是来教育学生的,是人族培养人才之地,而走出书院之后才需要磨砺,读书的孩童与少年必须要保护!若是连我们人族的根基都无法保护,那一切的教化、礼法和未来,都将不复存在!保护少年还是保护少年罪犯,的确无须犹豫。法家之人,理应支持此判决!”
  韩守律点头道:“若仅仅是判案,我倒不担心,但他敢在上任的第二天就做出如此激烈的判罚,不仅真正震慑了那些书院霸王,更震慑了宁安县的所有官吏!想在方运头上动土,必须做好被剥夺文位的准备!”
  “法家文位较高之人因为有了法典,可以记录案件,忽视了笔录,方虚圣此次提出,并有了一整套完善的流程,至少可得一个乙下,以后稍加努力,就可得一个乙上,离甲等只要一步之遥,的确是你最大的竞争对手之一。”韩源道。
  韩守律突然笑道:“罢了,尽力而为即可,输给别人我必然不服气,但刑狱一科输给他,想不服气都没办法。嗯,刑狱一科我依旧会争,但他不擅长的那几科我亦要试着争!我……”
  韩守律望向景国的方向,想起在圣墟发生的一切,缓缓道:“我不想被他甩得太远……”
  庆国。
  颜域空抬头望天,翻了许久的白眼,对身后的县丞道:“刘大人,刑狱一科不争了。”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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