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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 第285节

  片刻后,杨业便回头小声道:“你把我的坐骑牵过去,问那人愿不愿意换。”
  随从大喜,估计早就想帮帮那可怜的小娘了。当下便等杨业下马后,牵着马过去了,走到那几个人跟前,随从就问:“这位兄台,您看看这匹马,值不值二百贯?”
  那人瞪眼一看,又抓住马的嘴捏开看了一眼,正色道:“你的意思,用这匹马换人?”
  “是这个意思。”随从淡定道。
  “成。”李管事虽然故作面无表情,但脸上的红光已经暴露了他的喜悦心情。
  随从把缰绳递过去:“咱们不喜啰里啰嗦,那就成交。”
  那小娘顿时在地上转过来,哭道:“谢恩公大恩大德!”
  周围的百姓见状,大声喝彩道:“好!好!”“贺喜壮士抱得美人归!”
  随从笑道:“我可不敢受此大礼。”
  这时另一个人牵马过来了,将小娘扶起来,俩人合力将她抬上马背。小娘吓得花颜失色,颤声道:“奴家……奴家不会骑马。”旁边的汉子道:“小娘子扶着马鞍就行,脚踩在马镫上,咱们牵着走。”
  两个人便带着骑马的小娘子,向街口走去。转过一角,才看见另一个魁梧的年轻阔脸大汉骑马等在那里。小娘子茫然地看着他。
  随从道:“刚才俺不敢受谢礼,是因恩公不是俺,而是俺们的主公。”
  小娘子听罢一脸感激,便想下马行礼。杨业忙策马上来把住她:“小心,你不会骑马,礼就免了。”
  “恩公是奴家的主人,以后奴家定然全心相报。”小娘子道。
  “哼。”杨业似乎很冷漠,没什么说话,只道,“走罢。”
  小娘子骑在马上,被牵着慢行,过得一会儿,便小心翼翼问道:“奴家还未请教恩公高姓大名?”
  杨业道:“刘继业。”
  “刘继业……您是杨无敌!”小娘子惊讶地叹道。
  “哼。”杨业又只发出一个声音来。
  小娘子道:“奴家早就闻知郎君大名,乃是闻名天下的盖世英雄……”
  杨业道:“不过是虚名而已。”
  随从笑道:“俺倒是想起刚才穿锦袍那厮,又说又唱半天,舍不得二百贯。哈哈,倒是咱们主公,这才叫人物!”
  小娘子羞涩地说道:“奴家叫红莺。”
  第五百三十九章 生存的面具
  入眼处灰蒙蒙的房屋,晋阳的房屋和东京、扬州都全然不同,这里多是硬歇山顶……便是那种屋檐特别窄的模样。大概是河东少雨、多风的气候之故。
  在红莺眼里,这地方哪怕是北汉有名大将的府邸,可是环境也很差,不过她并不在乎。妇人自然喜欢雅致或奢华的环境,但红莺见得多了,对这种东西并不是特别在乎了;相比之下,在东京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无趣。一个断了双足的人,妇人,成天在屋子里呆着,那种无趣很难熬。
  这次来北汉,是她自愿的,并没有人逼迫她。契丹人给了她一段残暴的噩梦,把她害成这样,她心里当然有恨意;但恨不是她愿意来北汉的全部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纯粹想来,那便是在东京实在太无趣。
  红莺在给她居住的厢房里呆了一阵,便起身找到一块布,慢慢地收拾房间……当然她对收拾房间一点兴趣都没有,如果喜欢干这个,干嘛要去学琴棋书画?
  她做这些贤惠的事,是因为杨业快来了。
  如果杨业对自己毫无兴趣,舍得一匹价值二百贯的好马?红莺从未做过娼妓,但她以小妾身份并不是没见识过男人,太懂男人的心思了。杨业这种人,明显带着官宦之家、名利场的作风,他很谨慎;但他又很年轻、强壮,热血方刚,一般不可能对美人没有热情。
  要是在陈佳丽府上,让红莺干这种擦桌的活,她得感觉多没意思得事,因为有奴婢干。但现在,她并不觉得无趣,而且很耐心,因为有期待。
  人都在作戏,只不过有时候作戏是刻意安排的,就像偶遇杨业。那是一场事先准备的戏,不过戏演得确实很真……若非红莺亲自见识,也对这种方法闻所未闻;一般派细作,或是美人计,都是直接送,哪会搞得这么细致?反正红莺是没见识过,恐怕杨业也想不到。
  就因为太真,红莺自己都入戏了。在妓院门口,她被人卖来卖去、苦苦哀求,忽然感到女子很悲哀,那眼泪倒是有好几分真。红莺叹了一口气,想到自己不会真遇到那种事,这才稍稍宽慰……陈佳丽还是对自己人很厚道的人,不可能把她卖妓院,况且这次是为朝廷皇帝做事,皇帝更不可能一点功劳都不计。
  就在这时,果然见杨业推门走了进来。红莺脸上一喜,激动而羞涩地急急忙忙转过身来,然后才低着头款款作了个万福:“妾身见过杨将军。”
  杨业面无表情道:“在这里还住得习惯?”
  红莺忙道:“能在杨将军府上,是妾身的福分,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杨业脸上依旧不动声色,但红莺能感觉他十分受用。这种有地位的人,别人若是崇拜他拥有的东西,大概都不会不高兴;反而若去说那些他没有的,那便是没事找事了。
  杨业又道:“你以前在商人家,要做这等家务事?”他特别强调商人这个词,就算锦衣玉食、还是商人。
  红莺全然不计较,当然也不会抬杠。当下便柔声答道:“若是阿郎喜欢的时候,我就不用做;冷落的时候,我就和一个奴婢一样的。不过在杨将军府上,我是很情愿为您端茶送水的,想尽自己的一点力气,报答恩公。”
  “哼。”杨业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红莺又满心欢喜地给他沏茶。
  杨业坐在那里,拿着杯盖抚弄着水面,正色说道:“我今天来,是为了问你的来历。”
  “请恩公垂问,妾身定然不敢隐瞒半句。”
  红莺刚听到这句话时心里直觉有点紧张,毕竟心虚。但很快就释然,明白啥意思了……其实杨业根本不怀疑自己了,但他急着见自己,得找个由头。审问身份,就是很拿得上场面的由头。
  这等男人,在红莺看来、还是比较实在的,他不是那种看到喜欢的貌美女子就花言巧语的人;那等人喜欢时就好得发腻,通常厌倦后就会弃之如敝履。杨业显然不是,这里没有外人,他还如此遮遮掩掩放不开,看起来好像很少近女色,还有点害羞……杨业的害羞,是找借口掩饰。
  但杨业这等男人并非就靠得住了,他更在乎自己的羽毛,女人在他心里的位置同样不重。
  只不过杨业还算很好了,他本身是个善意有同情心的人,才会出手相助;这一点,已经比世上大多数达官显贵好。实际上,这世上有几个务实的男子认为女人很重要呢?除非联姻,双方有共同的东西捆绑在一起。红莺若是涉世未深的小娘,估计还会信,但她不是。
  杨业这样的人,虽然条件很好,但与红莺有什么关系?他不属于红莺……而且不懂怎么讨妇人欢心。人们最在意的,还是自己,哪怕是地位很低的红莺也是如此;这杨业老是想表现他如何有地位、如何正人君子,却忽视红莺的感受,怎能得到红莺的心?
  红莺却一门心思想捧着他,让他高兴……因为现在是她需要杨业,不是杨业放不下她。
  杨业很快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的双足,是怎么残疾的?”
  红莺顿时一脸凄苦,叹了一声道:“妾身的主人是扬州商人,姓沈,有一次带商帮去幽州,被契丹人劫掠了。以前好几次去那边都没事的,那一次买卖很大,主人就亲自前去,还带着妾身等两姐妹……姐姐已经被契丹人折磨而死。妾身则被他们赶到烧红的炭上取乐,双足被烫伤几乎烤熟,只能锯掉才活下来。”她一面说,一面摇头,脸色都白了。因为那不是编造,却是真事,如同一场噩梦深深刻在心里。
  杨业听罢面有怒色,显然对契丹人也不满。
  红莺听陈佳丽说过的,北汉虽是契丹盟友,并非就真和契丹好,只是相互需要利用。实际上北汉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都会辽人没好感。
  红莺沉默了片刻又道:“妾身被赎回后,没能回扬州,在河北呆了一段时间,又到了晋阳。后来沈家因为没了家主经营不善,又在幽州那次损失太大,外债没法还清,便清理了除祖宅外所有值钱的东西给债主。妾身身在晋阳,也未能幸免。”
  她说罢嘤嘤哭了起来,“妾身变成了这个模样,还要被卖到青楼。本来想一死了之……”
  杨业又恼又同情,说道:“着实很惨。”
  红莺偷偷看了他一眼,扶着拐杖上前两步,跪道杨业面前,哽咽道:“幸得恩公出手相救。”
  “罢了罢了。”杨业淡定道,“不过举手之劳,做善事总归不是坏事。”
  红莺小声道:“妾身也是因祸得福,若非要被人卖到那种肮脏之地,又怎能遇见杨将军这般……年轻便身居高位,为人正派,一表人才的君子……”
  杨业听罢便伸手扶红莺:“你也是个可怜人,不必客气了,起来罢。”
  红莺被碰到胳膊便脸红,她着实也是太久没接触过男子,杨业这样的男子当然不让小娘厌恶。可是他就碰了一下,便缩回了手,又一本正经地问道:“对了,你叫红……”
  “回恩公的话,妾身叫红莺。”
  红莺的感受还是差了点,对方正儿八经的,装得一点渴求都没有,甚至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了……红莺知道自己地位低贱,但这么个感受,哪有心情亲热?
  杨业倒是正人君子,不好女色似的了,很高尚值得人尊重的样子;可是红莺却觉得自己很犯贱,那种感觉……是一种直觉或错觉,好像自己作为一个妇人很没吸引力,就会很受打击;又好像是在做娼妓买卖一般,在把自己拿来换取别的东西。反正基本是一点心情都没有。
  她没有什么冲动和情绪,便变得很冷静了,心里明白自己确实就是在卖,拿身体来换取某种东西。
  她柔声主动说道:“妾身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恩公的大恩大德,一心……”
  刚说到这里,她想站起来,但是脚下的假脚没立稳,顿时扑进了杨业的怀里,温软香香的身子都贴在杨业身上了。红莺忙道:“哎呀!我不是故意的……”
  杨业扶住了她,脸也有点红了:“你慢点。”
  红莺柔声道:“我想亲近杨将军,可知道您是个正人君子,心里又是敬重又是爱慕,都怪我忍不住……您不会讨厌妾身罢?”
  “没有,没有……”杨业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红莺又继续述说,也是在打消他的顾虑:“妾身是杨将军买来的,小妾也好,奴婢也罢,只是属于您的人。奴儿服侍阿郎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妾身能如此报答杨将军,也是满心欢喜,只要您不嫌弃。”
  杨业道:“我嫌弃什么?”
  红莺低眉顺眼地说道:“嫌我残疾,我知道自己不够好……”
  其实她只是没有足,或许在日常上不太中用,但别的地方都很有姿色,侍寝并不差。
  红莺已经主动做得很明显了,但杨业还是稳着不动。她又道:“我的脚有点疼,杨将军能抱我到床上歇会儿么?”
  第五百四十章 都有资格
  红莺到了杨府,很快就得宠。她虽然是个残疾人,姿色、技艺却都是上乘,很会讨杨业欢心。不过经常侍寝,那杨业是个年轻力壮的武夫,红莺倒是有点吃不消的感觉。
  没几天,便有个红莺家乡的“表兄”来投奔,也是扬州口音,因为没有省级,想在府上混口饭吃,顺利地做了杨府的马夫。这世道,大户人家收人,主要是防备作奸犯科的人混进来,只要是良善人家的来历就问题不大;因为还没出现过类似这种卧底的事儿,人们不了解……而那个表兄,有主人宠妾作保,便没什么问题了。
  ……再过几天,外面的人想进晋阳就更加不容易了,因为市面上传来了烽火战乱的消息。大周军号称二十万大举进攻!
  七月上旬,周军出辽州(北汉国境东南部,今山西左权县)。辽州这地方,城墙不够坚固,数年来反复争夺,先是北汉国的地盘,李筠找到机会占据了辽州;后来周朝廷无法顾及北方,李筠也无心与北汉国大战,周廷内部又发生剧烈权力更替,北汉国轻松收回了这地方;不久前,慕容延钊出任潞州昭义军节度使,又把没什么兵力守备的辽州夺了回来。
  两天后,周朝大军向西北进攻,兵临隆州城下。隆州告急。
  这下北汉朝廷真的感到了急迫。隆州的地位和辽州完全不同,这是北汉国南部地区的国门!门户重镇,西边是汾州(晋州也是重镇在周国手里),东边就是隆州!若是丢了隆州,周军便是直接在都城门口占了个重镇,随时可以威胁北汉首都,那样的话北汉国安生不了。
  北汉主先派侍卫司大将冯进珂率禁军骑兵,调集诸部兵马驰援隆州。双方摆开大战,冯进珂虽奋力作战,却因寡不敌众大败,仓促逃回晋阳。
  北汉主又派杨业率军拒敌。杨业却吞并柏谷,按兵不动,不愿意前去决战……北汉朝廷并不责怪催促,甚至有很多大臣务实地进言,周军来势汹汹,杨业兵少将寡,不能取胜;屯兵柏谷,可防隆州、辽州两边来的敌兵袭扰都城。
  隆州被周军围困攻打,多次告急求援。刘钧无退兵之策,急忙派使臣快马去辽国求援。
  ……辽国都城在上京(大概位于大兴安岭南,横河以北)。他们出兵北汉不会从上京那么远的地方调兵,不过要商议出兵却必须去上京。
  辽国立国已五十余年,契丹势力在东北的存在时间更是从唐朝中期就不可忽视了,而今辽国早已不是完全的游牧民族国家,它是个半耕半牧的国度,甚至在幽云、渤海等地区,耕种更是主要经济方式。首都上京也很好地表现出了这种形式。上京不是个扎帐篷的地方,确确实实是座城池;分作皇城和汉城,周长长达十几里,是一座大城。特别是南部的汉城,有定居的工匠作坊、商业区,还能生产瓷器。
  皇宫的主要宫殿在皇城中间的一座山岗上。但北汉使者被接待安顿的地方却在皇宫北面的开阔地上,这里有很多帐篷,使者就住帐篷里。
  使者当天白天没见着辽国皇帝,无论他多急,也只能在帐篷里熬了一整天,隐约听说皇帝现在在睡觉!所以不能接见。使者在晋阳就曾听说,辽国皇帝很残暴,平生只好两件事,便是睡觉和杀人!不过喝酒、打猎也是他的爱好。这只是传言,而今看来,多半是真的。
  次日一早,使者仍旧没有见到皇帝,不过在一个官署内见到了辽国派来的大臣。这次见面却是没什么实际的进展,干的是只是递交国书,官员以皇帝圣旨的口吻说了一些套话,至于商议出兵援救等事只字未提,也不可能当场给予答复……情况紧急,使者在上京两天,就干了这么一件事。
  不过,干真正的实事,不在场面上,都在底下私自商量。中原王朝的政治就是这样,辽国带着部落的烙印和特点,但因长期学习中原官制,也沾染了一些习气。
  北汉使者意欲把带来的财物贿赂辽国宰相,幕僚却劝阻,北汉对于辽国同样重要,他们本来就不会坐视不管,若是太过低声下气反而不妥;但北汉使者担心辽帝是个昏君,不顾大局,还是决定去拜访宰相,好教有人帮忙说话。
  而辽国皇帝,私下也早就知道周军入侵北汉的事了,在北汉使者到来之前。
  ……辽帝耶律璟,得知此事,是从驻晋阳的“大辽驿馆”(使馆)密奏回来的消息。但耶律璟一直没理会……晋阳城池坚固,不会那么快被攻陷灭国,否则辽国也护不住他们;辽国如果救援表现得太急迫,与北汉的邦交时不好驾驭这个国家。
  就在这时,人报耶律敌禄觐见(杨衮,高平之战时增援北汉的契丹将领)。
  耶律璟宣其入见。杨衮刚从幽州回来,看起来脸上还有倦色,但一进宫殿,他已有畏惧之色,当下便在虎皮软榻前面行了叩拜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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