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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爷,草纸没了……江湖救急,送点儿来。”
  二宝公公咳得呛了一下,偷瞄过去,却见他家主子爷脸都黑了。
  “十两。”
  “你抢人啊?”
  “爱要不要。不要就蹲着。”
  两个人隔着茅房说银子,说得那语气还相当的狠,就像说的不是擦屁股的草纸,而是多大数目的金银财宝似的。一个像土匪,一个像强盗,听得郑二宝缩了好几次脖子,不停地往四周打量。
  幸好没有旁的人在。
  要不然,他家爷的体面可都没了。
  更悲哀的是,他觉着,他家主子爷那体面,早早晚晚,都得被茅房里那丫头给折腾光。
  ……
  又一个时辰后。
  服过了李邈熬好的汤药,又跑了三两次厕所的夏初七,有气无力地半躺在赵樽正屋暖阁里的紫檀木椅子上,看着面前一盅热气腾腾的乳白色炖汤一直在发愣。
  这汤看上去很美味儿的样子,可她还在拉肚子啊?怎么能吃?
  看了赵樽一眼,她犹豫着拿勺子舀了一勺。
  一低头,她喝了一口,咂巴咂巴嘴,“啥汤这么黏糊?”
  她问他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没话儿找话说。
  “花生炖猪蹄,都过了油的,不腻。”
  那冷了许久的爷们儿,难得的开了尊口,一板一眼的黑着脸回答了她。夏初七轻声笑了一下,咧开嘴,连续说了三个“好”字,又点了点头,往嘴里送了一勺,才听得见他淡淡地补充了几个字。
  “吃了长奶。”
  “啊噗——咳咳咳!”
  一个没有忍住,她就喷了,呛得咳嗽不已。
  “我说爷,咱能不在吃东西的时候开玩笑吗?会死人的知道不?”
  “爷说花生炖猪蹄长奶,你激动个什么?”
  盯着他一本正经却非常欠揍的冷脸儿,夏初七的手心很痒。
  她想揍他。
  不过,既然这位爷又有了恶整她的兴趣,那她就配合一下好了。她可不喜欢天天和祖宗爷置着气儿,烦都烦死了。既然他想搬一梯子下台阶,虽然搬得矫情了一点儿,别扭了一点儿,可只要两人能够暂时达成战略同盟,修复好合作伙伴关系,她也不爱计较这点儿破事儿。
  “为什么不喝了?”大概见她愣神儿了,赵樽又问了一嘴。
  “喝汤用给银子吗?”她贱贱的笑着,面色拉得有些苍白,可语气里,却是带了一点儿讲和的意思。
  “不必,爷赏你的。”他淡淡地答,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这么好啊你?不太敢相信也?”摆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来,夏初七笑眯眯的瞄着他,正搜罗着脑子里的谄媚台词,然后全面开启国共合作,却没有想到,对赵樽来说,没有更狠的,只有最狠的,又给她来了一句戳心窝子的话。
  “汤是爷早上喝剩下的,倒了怪可惜,不如喂了你。”
  “啊噗——咳咳咳!”他也要长奶?
  再一次被呛得咳嗽了起来,夏初七咽了好几次唾沫,才从汤盅里抬起头来,抹了一把嘴巴,没好问那句话,只叹着气儿摇头。
  “爷,你也太缺德了吧?知道我腹泻要禁食才好,还给我整一个什么花生炖猪蹄,故意装大尾巴狼来恶整我。行,姑娘我忍了你,可您也整得太没诚意了,居然还……拿吃过的给我?”
  半讥半讽的说完,她又重重哼了一眼,却见他面色一变,好像压根儿就不知道腹泻需要禁食的样子,心里的火气便又小了一些。
  “好了,您也甭给我道歉。我这个人最和善最有爱了,我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与您计较这点小事儿。只是,如今我身心受损,您得给我赔一点儿银子才行吧?”
  见她提起银子,赵樽的脸色便好看了一些。
  高大风华的身子往椅子上慵懒地一靠,他漫不经心地拿起面前的茶盏来,用茶盖儿拂了拂水面儿,小啜了一口,慢慢悠悠的问。
  “要多少?”
  “我心地善良,不坑人,就把刚才的草纸钱抵销了吧。”
  “可以。”赵樽眉梢微微一挑,就在夏初七眼睛一亮的时候,他突然重重放下茶盏,冷不丁地瞄了过来,眸子里似有些怒火,“在谢氏那里,又赚了多少?”
  她与谢氏说话的时候,都没有人在边儿上。
  丫要不要这么会猜啊?
  瘪了下嘴巴,夏初七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怎么如今事情搞得,她好像成了这位爷的赚钱机器了?
  “就一百两。为了这一百两,你看我吃了多少苦头,你忍心分么?”
  “一百两。”淡淡地念了一下,赵樽挪了下椅子,坐得离她近了一点,这才冷冷地盯住她的眼睛,一瞬也不瞬,语气更是说不出来的幽冷,“一百两银子,你就把你家爷给卖了?”
  卖他个大头鬼啊!
  她什么时候卖他了,不就是留了个侍妾么?
  忍住想要吐血的冲动,她抚了抚不太舒服的肚皮,伤感着又要飞出去一半儿的银子,牙根儿痒了又痒,还是假装正经地“哦”了一声儿,耷拉着脸,乖温驯。
  “又不是留下来,你就要睡了她,急什么?”
  赵樽的脸更黑了,“好好说话!”
  “我怎么没好好说话?行行行,分你五十两好了。够公道吧?”夏初七翻了个白眼儿,放软了声音,轻轻抬手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银子拿到了,谁都不许再翻旧账了,好吧?”
  一句话,包含了双重意思。
  不许翻旧账,也包括前先她出去的那档子事儿。
  她心知这货一定能够听懂,可瞧着他还是一副高冷的姿态,黑着脸也不吭声儿,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好像怒气未消的样子,有些吃不准他的心思。
  不是她不想交代,只是与赵绵泽见面的事儿,还有她做这事儿的目的,一不小心就会牵扯出很多事情来,牵连甚广。一来她不想让他觉得她在利用他,二来她也不想一旦她出了什么事儿,会牵连到他。要知道,干复仇这种事儿,分分钟都有可能会掉脑袋,他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想了想,她索性继续低头喝汤,喝得个“呼噜呼噜”的响,听上去格外的招人恨。可只喝了一口,赵樽的脸便气得更黑了,一把将她面前的汤盅给夺了过去。
  “还喝?”
  她佯做不解地抬头看过去,“做什么?你也要喝?”
  “你家爷不喝人剩下的。”
  冷不飕飕的说完一句,赵樽推开汤盅,转头看向一直装着不存在的郑二宝,语气不善的说,“收拾了下去,罚俸半年。”
  “主子……爷……奴才……冤啊……”
  郑二宝觉得自家实在太委屈了……
  他只不过用他为数不多的与小丫头们打情骂俏来的经验,来告诉了他家主子爷一句话,那楚七身子不舒坦,不如给炖个汤补补,兴许对她身子恢复有好处,完全是好心啊,结果怎么人家两个人打架,火烧得旺旺的,却全都落在他的脚背上?
  郑二宝下去了,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没了汤,也不好喝茶,实际上腹泻什么都不好吃,夏初七搓了搓手,有些无奈,左右不是地瞅了赵樽半天儿,心里一阵儿敲鼓。她不晓得自个儿说的“不翻旧账”他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坐了老半天,见他也没有问今天为什么会与东方青玄在一起,她心里的石头落下去了。这也就是说,他不想再追究她今儿的事了,或者是他知道一点儿什么,不想插手进来惹一堆麻烦也有可能。
  松了一口气,那件事过去了,她觉得有必要把巴豆那事儿和他说清楚。
  “五豆粉的事是我干的,这个事儿你知道,因为我看不惯那东方婉仪,想让她出出丑。但巴豆的事儿,真的与我无关。你想想,我也不可能指使得动谢氏的丫头玲儿。”
  轻唔了一声,赵樽的声音有些凉,情绪难明。
  “爷到希望是你。”
  夏初七眉梢跳了一下,“那谢氏又没惹我,我是那种下软刀子的人吗?”
  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赵樽没有说话。
  夏初七歪着脸打量了他片刻,只见他黑眸深深,眉梢微挑,一张脸上面无表情,愣是让人猜不透心思来,不由使劲儿搓了搓额头,这才不徐不疾地又说。
  “你没怀疑我便好。其实,你先前不应该杖毙了那玲儿,可以审的。”
  “妇人家的事,爷懒得过问。”
  挑了下眉头,夏初七突然一笑。
  “也是,让你一个大男人见天儿和女人们掺和在一处,确实也不得劲儿。爷,我觉得你这个后院里头吧,需要一个大管家了,专门安排你这些如夫人们。还有那什么,隔三差五的,三公六卿们送来的,皇帝高兴了赏赐的,娘娘更年期到了指派的美人儿们……”
  赵樽紧紧抿了下唇,眉梢挑得更高了,“阿七的意思是?”
  夏初七故意摆着张一本正经的脸,和他玩笑道,“爷,不如我来兼职?”
  “兼职?”
  见他挑着眉梢显然是不懂,她笑眯眯地解释,“就是做医官的同事,顺便干这个活儿的意思。”
  “你说的,那是晋王妃的活儿。”
  一句话他说得很慢,也很冷,一字一顿,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却是把夏初七给说愣了。
  他是觉得她僭越了吧?
  停顿了片刻,她揉了一下僵硬的脸,仍旧带着笑。
  “开个玩笑而已。三年之约有效,你随时可以找一位王妃回来……”
  双眸危险的一眯,赵樽的脸更黑了。
  ……
  天色渐晚。
  夏初七再次从茅房回耳房的时候,拖着有些发软的腿,在李邈小心翼翼的搀扶下,不由咬牙切齿。到底那个躲在背后整人的会是谁?是月毓,是东方氏,是魏氏,还是谢氏自己?
  她先人的。
  都他妈要过年了,这两三天不能好好吃东西,简直是倒霉透了。
  “楚医官,你回来了。”
  一个灯笼停在耳房的门口。灯笼的光线下,是两张女人的脸。一个是掌着灯笼的丫头佩儿;一个是身形瘦削的谢氏。
  这会子谢氏早已经归置妥当了,不像白日里见到那样披头散发,穿了一身儿素纹偏襟小袄,头上戴的珠花也很素净,看上去年纪虽然不大,却挺有古典淑女型的女人味儿。
  不得不说,在赵樽的三个如夫人里,夏初七觉得这谢氏虽不是顶顶漂亮的,论长相和身段儿其实都不如东方婉仪,但清贵的气贵却是胜出了那两个一头。
  不想表现得虚弱,她推开了李邈的手,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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