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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瓦拉,吉桑身体不好,我们改天再跟云霄说吧。”康丁还是不忍伴侣那么伤心。
  瓦拉很不高兴康丁的又一次妥协,房间里,云霄出声:“你们,走吧。”
  瓦拉紧拧了眉心,康丁道:“我们改天再跟云霄说吧。”
  “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厉声对康丁说了一句,瓦拉提高嗓门,“吉桑,我是不会让你把云霄送到图佐那里的。云霄是班达希部落的雌性。你不要忘了‘火焰节’快到了。如果你还坚持云霄是自由的,是不属于班达希部落的,那你就等着他被别的部落的雄性抢走吧!”
  “云霄不属于班达希部落,他是自由的!”吉桑忍着胃疼吼回去。
  瓦拉怒瞪了康丁一眼,拉开栅栏怒火冲冲地走了。康丁想去追瓦拉,但房间里吉桑在哭,他最终还是拉上栅栏转而去安慰伴侣。哪知,他刚走到房间门口,吉桑就说:“你也走,我不想见你。”
  “吉桑……”
  “你走!”
  吉桑双手痛苦地捂着胃倒在云霄的怀里,康丁透过栅栏的缝隙看到吉桑又肚子疼了,他愧疚极了。
  “瓦拉只是……”
  “你走!”
  吉桑对康丁失望极了。就在刚刚,他突然意识到,那个曾经会为了他不顾一切,曾经发誓会一辈子爱他、保护他的康丁在他生下图佐后,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康丁不再是那个爱他,把他捧在手里的伴侣了。不然康丁怎么能忍心赶走他们的孩子,怎么能忍心让他因为思念孩子而被病痛折磨,怎么能忍心和瓦拉一起欺负他、欺负他们的孩子。
  “吉桑,你不要哭,我一会儿再回来。”
  康丁走了。吉桑一把抓住云霄痛哭出声。他失去了一个儿子,失去了他最爱的伴侣,他太痛苦了。
  奇罗不顾自己没穿衣服,变回人形,哭着说:“吉桑阿姆,您别哭了,吉桑阿姆……”
  “呜……”
  赵云霄给吉桑顺气,然后把奇罗也搂紧了怀里,低低地说:“吉桑,我,爱图佐。我爱,他。你,不要哭。我会回到,图佐身边的,会的。”
  吉桑抬起头,奇罗羞赧又震惊地抬起头。赵云霄给吉桑擦眼泪,压低声音问:“图佐,他,怎么了?”
  他这一问,吉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云霄继续给他擦泪,平静地说:“图佐是,我的,伴侣,永远。”
  “云霄……云霄……”吉桑哭得说不出话来,他还是自责的,自责自己在月红之夜生下图佐,害得图佐与云霄不得不分开。
  云霄扶吉桑躺下,然后拿过一张兽皮按照现代某些国家的人用一块布当衣服的方式先把光溜溜的奇罗包起来,然后在他腰上系了一根麻绳。
  “奇罗,一碗,热水。”
  终于没有光屁股了,奇罗光着脚跑出去倒热水。赵云霄也不管他会不会把脚丫子弄脏了,再洗就是。现在要先安抚吉桑,吉桑又胃痛了。
  奇罗很快倒了一碗热水,云霄喂吉桑喝下,然后说:“不要哭,告诉我,图佐,怎么了?”他早就想知道了,只是受困于语言不通。刚刚,这几个人又一次为了图佐而争执,赵云霄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对不起……云霄,对不起……”
  “不要哭,吉桑,告诉我吧。”
  ※
  在广场上的人回屋之后,山上某只野兽就忍耐不住地从山上飞了下来。趴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滴水未尽,野兽的行动却没有一丝的迟缓。从山上飞下来后,野兽立刻变成人形,避开那几间可能透过栅栏看到他的茅屋,野兽沿着最外围的草丛以四肢着地的方式快速靠近阿爸的茅屋。人形比兽形要小很多,方便隐藏。
  倒不是野兽猜到阿爸会和瓦拉吵架,仅仅只是想离云霄近一点,还有看能不能听到些什么。因为族长的茅屋不仅是部落里最大的,而且是单独坐落的,族长茅屋的后面没有别的茅屋。
  瓦拉让广场上的人都回屋去,就是不想他们听到他和吉桑之间可能会起的争执。大部分雄性兽人都去打猎了,部落里的人本来就不多,也确实没有几个人听到他们双方那场激烈的争吵。可是他们的争吵还是不可避免地传了出来,毕竟茅屋没有隔音效果,而且栅栏还是透风的。
  躲在大茅屋后方不远处,隔着部落围栏趴在草丛里的某个浑身赤红的人等了一会儿后就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茅屋里争吵。听到阿爸说自己只是他的儿子,这人的双目更红了几分。而听到最后,野兽的赤目里是嗜血的杀气。康丁和瓦拉果然没有信守承诺想要逼迫云霄!
  人形瞬间变成兽形,野兽发出低吼。难怪云霄会瘦了那么多,原来瓦拉和康丁根本就在强迫他!欺负他!他把云霄送回部落只是因为这里有阿爸!云霄并不属于班达希部落!云霄随时可以离开到别的地方去!瓦拉和康丁是想让云霄和部落里别的雄性结为伴侣,然后把云霄彻底留在部落?!他说过的,如果他们敢欺负云霄,他会把这里的所有人(除了阿爸以外),全部杀掉!全部!
  “奇罗,帮我,拿到,你的屋子,里去。”
  准备杀人的野兽猛然顿住,云霄!云霄?!立刻快速向旁边移动,藉着灌丛和茅屋的遮掩,野兽看到了他思念过度的人。而这么近距离一看,他才发现对方比他刚才在山上看到的还要瘦。
  赵云霄云霄要问吉桑一些事,奇罗还是小孩子,他不想奇罗陷入他们大人之间的问题中。经过刚刚的事情,赵云霄决定从吉桑这里搬出去,搬到奇罗那边去住。他不想看到康丁和瓦拉,一眼都不想看到。
  “云霄叔叔……”
  奇罗抱着一个大包裹,很为难。他那里很难住的。
  云霄摸摸他的头,然后抱起地上的另一个比刚来的时候轻了许多的包裹,对奇罗微微一笑:“走吧。”然后率先往前走。
  “云霄叔叔……”
  洗得干干净净的奇罗忐忑地跟了过去,又有一点点激动。有兽人从茅屋里走了出来,明显是看到了赵云霄。
  赵云霄不喜欢出门,除了上厕所和做饭、清洗之外,他都尽量躲在茅屋里。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奇罗的茅屋。一进屋,就有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赵云霄环顾了一圈,抿了抿嘴。真的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
  茅屋有一个套间,这里的茅屋都至少有一个专门休息的套间,只是“卧室”里只有两张脏兮兮的用来睡觉的兽皮,然后就是两三个脏兮兮的陶碗,一个粗糙的陶罐,一个灶火,一些木柴,一个小水缸,就没什么了。
  “云霄叔叔……”奇罗低下头,他这里怎么能让云霄叔叔住。
  赵云霄把包裹往地上一放,摸摸奇罗的头,指指地上的灶火,又指指睡觉的那间屋。奇罗马上放下包裹,转身跑了出去,去拿石头回来堆灶火。
  深吸了口气,又吐出,赵云霄把奇罗睡觉的那两张兽皮拎起来拿到了屋外。奇罗很快跑回来了,赵云霄说:“我和吉桑阿姆,说话,你等我,回来。”
  “嗯!”奇罗懂事地点头。
  摸摸奇罗的脑袋,赵云霄走了。奇罗看着云霄叔叔进了族长的茅屋,然后转身进屋去生灶火,去打扫。一定要在云霄叔叔回来前把房间打扫干净,云霄叔叔很爱干净的。
  云霄……云火的心里有愤怒、有心疼、有怀疑、有担忧。警戒地看看左右,云火沿着他来的方向快速回到山下,然后变成兽形飞回到他之前趴着的地方,躲好。他发现云霄在这里的生活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他要仔细看看云霄在这里过的到底是怎样的生活!
  给奇罗找了事情做,返回来的赵云霄跪坐在吉桑的身边。喝了热水,又由云霄揉了半天胃,吉桑的胃不疼了。他还在抽泣,为他的儿子伤心,为他自己难过。给吉桑盖上被子,赵云霄脱了鞋也钻到了被子里,搂住吉桑,做好听的准备。
  吉桑哀伤地开口:“图佐是,红月的夜晚,出生的。”他比划了一个自己大肚子的样子,又做出一个生孩子的动作,“红月的,夜晚,图佐,出生。”
  云火是红月的晚上出生的?云霄点点头,明白。
  吉桑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红月的晚上,出生的,红色的孩子……”
  红色的,孩子……云火确实是红色的。赵云霄再点点头。吉桑说不下去了,他摀住脸。赵云霄轻拍他,拉下他的手:“红色的,孩子,会,怎么样?”一定是与云火的与众不同有关。
  吉桑掀开被子,从门边已经熄灭的灶火堆里抽出一根焦木,然后在地上画了一只小野兽。这里没有文字,常常需要用图画来表达意思,吉桑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一只有翅膀的小野兽,云霄明白那是云火。
  “图佐。”果然,画好后,吉桑指指这个小野兽说明。
  “嗯。”云霄点头。
  吉桑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声音颤抖地说:“红月的晚上,出生的图佐,要被,要被……”他忍着心头的剧痛,拇指用力抹掉小野兽的脑袋,“要被,杀掉。”
  云霄的眼睛瞬间瞪大。吉桑怕云霄不明白,他又出去拿来一把骨刀,照着小野兽的身体做出刺杀的动作。
  “红月的晚上,出生的,红色的孩子,要被,杀掉。”
  “为什么!”云霄惊叫,“就因为,他是红色的孩子就要被杀掉?!”
  后面这句云霄说的是自己的语言。吉桑听不懂,不过两人早已有了某些默契,他哭着说:“瓦拉说,图佐,是被兽神,诅咒的。”
  吉桑在已经“被杀掉”的小野兽身边画了成年的兽人、画了幼崽,然后说:“瓦拉说,红色的孩子,会带来,灾难。”
  吉桑重新画了一只小野兽,然后用脚搓掉了那几个成年兽人和幼崽的身体。接着,他又用刀刺杀了几下那只小野兽,又把被他搓掉的成年兽人和幼崽重新画出来。接着,他抬头看向云霄,眼泪滴落:“图佐会,害死,大家。”
  赵云霄的脸绷得紧紧的。虽然他还听不懂“诅咒”和“害死”,但吉桑的表达已经足够他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害怕图佐,为什么图佐有家不能回。这里的人根本就认为红色的图佐会带来不详!
  “荒谬!”赵云霄用脚把地上的人全部抹去,“荒谬!”作为一个超现代人,人类都可以创造可供人居住的人造卫星了,什么鬼神之说根本就是历史故事和神话故事里才会有的。赵云霄唯一的感觉就是荒谬。
  “云霄?”吉桑听不懂赵云霄说的是什么,他很不安云霄为什么生气,也不安云霄把那些人都抹去是什么意思。
  赵云霄握住吉桑冰凉的双手,坚定地说:“图佐,是我的,伴侣。我爱他!”
  吉桑愣愣地看着他,几秒钟后,他抽出双手用力抱住云霄,大哭:“云霄!云霄!”谢谢你!谢谢你!
  赵云霄也紧紧抱住吉桑,他很心疼,很心疼,心疼云火,心疼吉桑。
  “我爱他,我爱他。”
  “……谢谢你,谢谢你……”
  第四十章
  云霄搬东西到奇罗那里的事情很快就有人告知给了瓦拉和康丁。两人正在瓦拉的茅屋里就云霄、吉桑和图佐的事情商量。瓦拉的态度坚决,康丁考虑到伴侣的感受劝说瓦拉再等等。一听云霄搬了东西去奇罗那边,瓦拉和康丁心里都是一沉,两人马上去奇罗那边。
  奇罗正在打扫房间。和云霄叔叔在一起这么久,奇罗也学会怎么清扫地板了。点起灶火驱逐茅屋内的阴冷,奇罗手拿兽皮认真地擦洗地板,云霄叔叔晚上要住在这里,要擦干净。
  “奇罗。”
  奇罗的身体一抖,紧张地直起上身,看过去。康丁认出了地上的两个兽皮包裹是云霄的,他马上问:“怎么回事?”
  奇罗咽了嗓子,小心翼翼地回道:“云霄叔叔说,要搬来,我这里住。”
  康丁立刻看向瓦拉,瓦拉的下颚紧了紧,随后叹息一声:“算了,就听你的吧。晚一点再跟他说。不过火焰节前必须让他知道。”
  “我会跟吉桑说的。”康丁却不是很乐观,主要是不乐观吉桑,他还从来没有见吉桑那么生气过。族长和瓦拉大人走了,奇罗大大松了口气,然后继续埋头清理起来。
  山上,某只大野兽赤目杀气腾腾地盯着瓦拉和康丁。走了几步路,康丁心里一悸,向山上看去。一直快走到家门口,他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物,烦恼着一会儿怎么让吉桑消气,康丁收回注意,在自家门口徘徊,不敢贸然进去。
  云霄……你肯定很怪我。野兽赤目中的杀气被这一念头打散,转而变成了害怕。云霄肯定生他气了。如果知道瓦拉和康丁轻易就敢违背对兽神发过的誓言,他绝对不会把云霄送回来。哪怕,哪怕云霄跟他在一起会遭受到危险,他也不会。他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能保护好云霄。
  回想自己认识云霄之后,云霄只遭受过青皮兽那次危险。而且那时候云霄还不算真正和他在一起。云火不由得嘀咕,也许,也许他可以不在乎自己被诅咒的命运,和云霄,在一起?他们在山洞里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多么的甜蜜……
  心中又有两种念头在撕扯,云火还是怕自己的命运会给云霄带来不可挽回的灾难和伤害。还有,他害怕云霄知道他被诅咒的命运后不敢再爱他。毕竟云霄现在还不知道。云火突然很怕云霄知道后不再爱他。他多么希望能一辈子都听到云霄说:“我是图佐的伴侣,我爱图佐。”
  云火舔舔自己的鼻头,又一次深思起来。
  ※
  云霄根本不介意图佐的命运,吉桑心里的大石头彻底放下。吵过了、哭过了、说出来了,吉桑也平静了。
  “我和你一起,搬到奇罗那里。”
  擦干眼睛,吉桑放开云霄去收拾行李。
  云霄拉住他:“我一个人去,就好了。这里,是你的,家。”
  吉桑的眼泪几乎又夺眶而出,他伤心地说:“康丁不是,我爱的那个,康丁了。他什么都听,瓦拉的。”他拉着云霄走到他和康丁的房间,从墙角堆放的兽皮等物里翻出一个兽皮包裹,打开,然后拿出一件衣服。
  云霄不解,这是一件小兽人的衣服,给奇罗穿都小了。吉桑抚摸着这件衣服,哽咽地说:“这是,图佐的,衣服……”
  “图佐的?”云霄拿过来。
  吉桑的哭声溢出:“图佐,这么小,就被,赶走了。”他做了一个驱赶的动作,又指指衣服,“瓦拉和康丁,把图佐,赶走了,这么小就把他,赶走了。”
  赵云霄的心一下子被什么给狠狠握住了,他失声惊喊:“吉桑!你是说,图佐,很小就,离开了?”他提起那件衣服,又比了一个小孩子的身高。
  吉桑心碎地点头,举起两只手,收起四根手指。看到那伸展开的六根指头,赵云霄几乎不能呼吸了。
  “图佐六岁,六岁就离开家了?!”
  “瓦拉和,和康丁……”吉桑说不下去了,只能又做一个驱赶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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