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系里换了新院长，我们都还没有看到过，但我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一定会又来一次全新的改革。
  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系里的改革就像苏联和戈尔巴乔夫，没有越改越活，只有越来越死的……
  试问一个体育专业出身的老师，怎么把音乐专业的课程改好呢？对于学校的这个决定，我只能吐槽加无语，我要是领导，是万万不可能做这种安排的。
  可谁让我不是领导……
  不过用筠哥的观点来看，现在的话还不能说太满。
  “我们姑且看着这位新院长到底会怎么做。他是好是坏，其实于我们都无太大干系。刘军下台以后，没有人会再动钢琴教研组了。只要新来的那位院长头脑清醒，他就应该明白，要想及时挽救音乐系的口碑，非得靠钢琴专业不可！”
  我听了他的分析，心安定了下来。
  “唉……问题是，领导的脑子，一般都不怎么清醒啊……”
  他撇了撇嘴：“好像有道理。”
  “那怎么办？”我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他捏住我的脸，低下头皱着鼻子说道：“呆头鹅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换不换领导，改不改革对你而言，不都是要上课迟到，上课睡觉，上课玩手机，上课上一半就跑的吗？”
  我整个眼白飞到了太平洋去，喘着粗气，愤怒的捏上易萧筠的鼻子：“你！放！屁！我明明就很爱学习……”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奇怪，说自己爱学习，竟然虚的连气都发不出来了。
  …………
  杜岩教授复职之后，和新院长商量了二考的事宜。
  折腾了小半月，原本以为可以泡汤的二考，临近放假的最后两天，还是如期举行了。
  不过这一次的考核较以往都不相同。经过这次事件，杜岩教授也向上面领导提出改革。以后的钢专主修考试，不再一刀切。为了给平时努力练琴学习的同学更多的机会，钢专的考核的最终选拔成绩变成了，40％的平时分加60％的考场分。考虑到每一个钢专学生的专业老师都各不相同，所以关于平时分，其他非本人老师不做打分，同样，考场分本人老师也不打分。
  这一次的改革可以说皆大欢喜。
  虽然苦b的我还是得二考，但这样的结果，对于平时努力，考场发挥失常的同学来说，是最合理的。
  …………
  经历了紧张的二考，最后钢琴主修生的名单按成绩排名列了出来。
  第一名：易萧筠
  第二名：乔蒙
  ……
  第十五名：朱文文
  最后，朱文文搭上了主修的末班车。要说朱文文运气也不好，正好碰到主修老师退休了，班主任任成礼最后把她收入自己门下。她成了班主任的弟子。
  ……和他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暑假……
  我想不管多少年后的我，回忆大一暑假，心底都是甜的吧。即使那几年，这样的甜发酵开始变苦，可那纯粹的两个月，今生都无法再体验第二次了。
  易萧筠带着我，回了古宅，生活了两个月。
  我们的日常生活很简单。练琴，看书，吃饭，睡觉，听音乐。我们之间，不会过多的说情话。他总是在悄无声息间，传递着他在爱我……走在路上时，下意识搭着我的肩。吃东西的时候，习惯性的帮我擦嘴。
  易公子会为了自己学会做西红柿炒蛋而破天荒的发朋友圈。
  我会因为读懂了易公子教我的古籍文言文而跑到他老家村口和村长大爷炫耀半天。
  每晚睡觉，他都会读书给我听。东方典籍从《小蝌蚪找妈妈》读到《红楼梦》，西方典籍从《格林童话》读到《百年孤独》。
  其实后来开始在网上写文的时候，经常会回忆起那段岁月。如果不是他，后来的我，不会养成阅读的习惯。和他分手的那几年，真的太难熬了。因为难熬，于是开始寻找伴侣。分手的前两年，除了抽烟喝酒，就是躺在床上像个丧尸似的一动不动睡觉。等决定考圣彼得堡之后，就是一门心思的学专业课练琴学语言。
  后来到了俄罗斯，在人生地不熟陌生的国外，我没有一个说话的朋友，练着琴都能哭出来。一哭又会想到易萧筠。于是我就开始看书，那段时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全世界都可以轻易的抛弃微不足道的我，只有书籍不会。它不会背叛我，只要我需要它，它便会一直一直的陪着我。
  有几本书，我是不敢碰的。这也是和易萧筠拍拖的后遗症。
  那就是《红楼梦》和《百年孤独》。其实这两本书，是中外最耐读的两本。因为一读，就会想到那个人的音容笑貌。不自觉的想着那些年他还在我身边时，我有多幸福……
  和他分手的前四五年，周围的朋友是不敢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的。易萧筠这三个字，成了开启悲伤和眼泪的开关。不敢听情歌，甚至练肖邦都会流眼泪……
  在圣彼得堡，上西方音乐史，老师讲到肖邦和乔治桑，我都会忍不住跑出去……因为我知道，易萧筠最喜欢的作曲家就是肖邦，肖邦最快乐和最悲伤的曲子都是写给乔治桑的。
  我连听一遍的勇气都没有……
  老师上课放肖邦的大提琴练习曲，我坐在最后一排哭的像个傻子……
  我和易萧筠之间，在音乐上最多的共同话题，就是浪漫时期的作曲家肖邦。我最怕巴洛克时期的音乐，最爱浪漫和印象派时期，肖邦。他对音乐一向一视同仁，可人总有偏爱，他偏爱的，也是肖邦。
  也许是我俩受师父们的影响。总归，肖邦，对于我俩而言。总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音乐史上鼎鼎大名的作曲家不少，他们作曲的方向很多，不单单只写钢琴曲，而且大都高产，比如贝多芬写的交响乐最激励人心，莫扎特写过很多著名的小提琴协奏曲，海顿写的交响乐还捉弄过听音乐会打瞌睡的贵族……
  唯独肖邦，他是个专一的作曲家。他一辈子只写有关于钢琴的作品。
  那两个月，我们在一起听得最多的音乐，就是肖邦的音乐。他会告诉我肖邦音乐的特点，如何更好的做作品处理，还和我说了肖邦和乔治桑的故事。即使他们的故事师父和我讲过很多遍……
  可很奇怪，我就是爱听他和我讲的。他陪着我一起看有关肖邦的电影。《春光奏鸣曲》《一曲难忘》《爱的渴望》《蓝色乐章》……
  他为了我更舒服的看电影，专门在古宅装了家庭影院。
  看《肖邦的青年时代》时，他对我说：“我会喜欢肖邦，也许是因为他专一吧。一生只创作钢琴作品，把钢琴作品写到了极致。一生只认真的爱过一个人，那段故事成了传奇。这样的专一，很伟大，不是吗？”
  一辈子只专注做一件事，把那件事做到极致，终成传奇。
  他专注的看着电影屏幕说着，我专注的看着他听着。就在那一瞬间，我觉得他身上都发着光。
  这辈子就只爱他一个人好了。那时的我，就这样在心底默默发了誓。
  《红楼梦》和《百年孤独》的通篇，是易萧筠读给我听，耐心的和我讲解的。枯燥难懂的《百年孤独》在他有趣的讲解，和绘声绘色的形容下，我每晚都听得津津有味不忍入睡。
  他肚子里像是装了一个藏书阁。天下的故事，似乎没有他不知道的。
  当时我问他：“你一个学钢琴的，为什么会那么喜欢看书？“
  他调侃着道：“我不喜欢，只是无聊。”
  易爸爸和易妈妈经常吵架，也因为工作原因，常年不在家里。孩童时的易萧筠，只能和奶奶玩儿。奶奶为了哄他开心，就会和他说 很多故事。后来我们易公子嫌奶奶的故事说的太慢了，就自己去家里的藏书阁看故事去了。
  接着，他的人生就越变越无聊。除了练琴，就是看“故事”。
  也许是家族遗传，易萧筠的阅读能力超群，我依稀记得奶奶在生的时候同我说过，他七岁的时候，就能把《红楼梦》的家族人物关系图，画的清晰明朗。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易家又会出一个文化方面的人才……可没想到最后易萧筠成了音乐家。
  也是因为那个暑假，我开始静下心来逐字逐句的潜心阅读。
  易萧筠就像一个掩藏在深山的宝藏，离他越近，越是他的与众不同。
  我还依稀记得，某天晚上，我睡得迷糊，他抱着我，有些孩子气的和我说：“乔蒙，以后我们生几个女儿啊？”
  当时我还迷糊着，依稀应了声：“万一是儿子呢？”
  “不可以！”他孩子气的把我叫醒，不准我再睡去。
  我俩面对面的坐在床上，他一本正经的和我商量，以后只能生女儿！活像个入了邪教组织的教徒……
  我当时困得云里雾里，倒进他的怀里，没有灵魂的应道：“好好好，生女儿生女儿，生爆炸……”
  然后睡了去。等我醒来，他傻乎乎的拿着手机听录音傻笑。
  后来在圣彼得堡的街头，看到抱着女儿玩耍的年轻父亲，我都会驻足半晌后加快步伐走掉。以前以为这些都是未来，后来知道这些都是回忆。
  若干年后，再回忆……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