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第8章 猜忌
方才,我便说过了凌祉冷下声音,青鳞今日一直同我在一处,并未离开过。
萧云谏却也昏了头,之前告知自己要懂事乖巧的话语。
如今被凌祉冷冰冰的语句一激,竟是全然忘在了脑后。
他大笑一声,嗓音却有些压抑不住:那鳞片呢?鳞片又说明了什么?
凌祉道:此般低下的栽赃陷害。
如何是栽赃陷害?那人又怎般取得他的鳞片?萧云谏一股脑说道,亦或者说,那人又是怎知我的陷阱行事?
他的胸腔上下起伏了两下,直勾勾地将目光抛给凌祉。
可他却瞧见凌祉面容上,浮现了些许他不懂的神色。
有猜忌,更有质疑。
凌祉,你怀疑我?他千分万分不敢置信。
深吸了几口气,却仍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恼怒与酸涩。
凌祉如何会去怀疑他?
凌祉又怎会不知他的性子?
他虽是向来傲气使然。
可到底从来没有在暗处与旁人使过绊子。
便是有气,也当面撒了出来。
凌祉怎么可以怀疑自己!
萧云谏眼角一红,竟是觉得框中湿漉漉。
他抽了下鼻子,自嘲一笑:
如今竟到了这般地步了吗?便是没有从前我们之间那点弯弯绕绕,我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师侄!
我是无上仙门掌门的首徒,我是合该日后继承无上仙门之人!
你怎会觉得,我就应当是那本人捅人刀子的小人?
凌祉
他惨然出声,字字泣血。
凌祉手紧握住息雨,却是背过身去。
他未曾回头,只道:阿谏,我也说过,不要再做无谓之事了。
又是无谓!
萧云谏用手背拭去眼角滴落的水珠。
既是凌祉说他无所谓,他便做些有所谓之事。
凌祉甫一拉开房门,便听闻背后嘻嘻索索。
竟是衣物落地的声音。
萧云谏又是在后唤他的名字:这样,有所谓了吗?
他陡然回首。
瞧见的却是萧云谏将全身衣物褪去。
赤身立于桌前。
几日来的奔波叫他消瘦了不少,只脊背骄傲地挺拔着,怎么也不认输。
洁白的面庞下是纤长的脖颈。
再往下
凌祉瞳孔一缩,砰的关上了房门。
他顺势脱下自己的外衫,驱灵力为萧云谏披上。
他站定在萧云谏的两步之遥外。
却是再也不肯上前。
竟是连触碰,都不愿意了。
萧云谏的脊背瞬时便佝偻了下去。
像是被夺去了呼吸的能力一般,只觉得窒息的感觉萦绕着他。
他披着那件仍有凌祉淡雅味道的外衫。
明明充沛着灵力,却仍觉得彻骨凄寒。
他裹了裹衣衫,颓然跌坐在椅凳之上。
凌祉将门拴好,认真地道:阿谏,我只是觉得从前的事情,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萧云谏抽动唇角,你说的倒是轻巧。
你连一句好聚好散都未曾与我说过,如何到此为止?他赤红着双目,愣愣地看着面前男人。
凌祉心中也有动容。
他从不知道,萧云谏对他也是有感情的。
他从前总是以为,萧云谏不过将他当做一个玩物。
享受着自己对他的好罢了。
凌祉沉默许久。
待烛火都暗了几分,方才说道:对不住。
先低头认错。
这是从前凌祉管用的把戏。
他日日骄纵,不就是因为总有凌祉在他身后替他兜着?
如今再听这句熟悉的对不住,却是刺耳得紧。
桌上息雨与聆风并排挨着。
本是同源名石所出的两柄剑,如今恐怕是最后一次相依相偎了。
他猛地忆起那次兽潮了。
也便是那次兽潮经历之后,他才选了同凌祉在一起。
那时候,他脚上受了伤,彼时正等着凌祉去寻出路。
可凌祉未曾等到,等到的却是铺天盖地的妖兽朝他而来。
眼瞅着他便要葬身兽口,凌祉却是堪堪折返而来。
他瞧见凌祉惊惧万分,嘶喊着他的名字,叫他快走。
可他双腿折断,哪里走得了。
霎时间他只觉得命数尽于此,却感受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凌祉。
凌祉抱着他,闷哼声伴随着鲜血,抑制不住地从鼻腔嘴巴流出。
可却仍是宽慰着他:阿谏,放心,我定会护你平安。
陡然间,萧云谏便只有了一个念头
若是凌祉不在了,这世间恐怕再无一人,待他这般好了。
他瞧着凌祉为了杀出一条血路,使用秘术耗费数十年修为而惨白的一张脸。
蓦地说道:师叔,若是出去了,我们便试试吧。
凌祉眼中有了光。
兽群也逐渐散去。
而如今,那个用血肉替他铸成围墙之人。
却也是将他推入深渊之人。
萧云谏眼眸里瞬时没了光,黯淡的像是一口枯井。
除却凌祉这颗石子,仿若任何投进去,都不会有波澜回响。
他已经不在乎那鳞片到底是蛇妖还是青鳞的了。
被质疑、被侮辱的火已经烧干了他剩余理智。
他说道:是我对不住你。
他像是个怪物一般,脑海中叫嚣着不同的话语。
一人道:是你不好,是你渣。若是从前你待他好一些,举行了道侣大典,他怎又会抛弃你?
另一人道:呵,凌祉不过将他视作替身。即便好坏又如何,人家回来了,他不自然要腾出这个位置?
萧云谏脑中吵吵嚷嚷,让他不住地敲了几下。
他面无血色的模样叫凌祉看不下去:阿谏,休息吧。
萧云谏惨然一笑:好都好,师叔你说得都好。
凌祉出了门。
聆风便又孤零零地被留在桌上。
萧云谏晃晃悠悠地将自己摔在床榻之上。
裹紧了凌祉方才替他披上的外衫。
即便鼻腔中充斥着凌祉身上的清雅气息。
他仍是蜷缩着身子,环住了手臂。
减翠前日问他的那个问题,他终究是能答上来了。
哪里是也许。
他分明就是在心中爱着的凌祉的。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患得患失。
依着凌祉的一句话,就心痛如绞。
不知过了许久,萧云谏终是缓和了脸色。
他缓缓起身,却是瞧见底下隐约有些颜色。
是鳞片?
兴许是方才他的举动太多,叫凌祉没有留意鳞片掉落在地。
他踩上了鞋,拾起了那片鳞片。
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还是得问清楚这鳞片的来处。
他穿戴好了全部衣衫,将聆风拿在手中。
刚想敲青鳞的门,却从窗缝看到了不对劲儿。
房间中之人并非青鳞。
他生了一副细弱的长相,一双杏眼圆又大。
身量也并不如青鳞高挑,小小巧巧的模样中又带了一丝怯懦。
可那人身上穿的是青鳞的衣物,戴的是青鳞的玉佩。
他坐在镜前,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说道:倒是有些陌生了呢。
声音也同青鳞并无相差!
萧云谏本欲推门的动作一滞,将薄薄的窗纸又多捅开了些许。
他看得更清,心中却是更慌乱。
那人于镜前手指一挥,便瞧见他的容貌又重新恢复了青鳞的模样。
萧云谏一时又喜又惊。
指尖捏在自己的腿肉之上,这才叫自己稳住了身形。
喜得是,青鳞也并非长成那画上人的模样?
他根本也不是那画上人?
也不是凌祉搁在心尖上念着的那个人。
惊得却是
青鳞这般行事,并非用了□□来易容。
而是直接用了障眼法,使得所有人瞧见他的姿态,都是现在这幅模样。
这障眼法本不稀奇。
可障眼法却是要施法者灵力远高于旁人。
他与凌祉,甚至遥天真人都未曾察觉到异样。
眼中的青鳞便是生着画中人那一张脸。
这便意味着,这个孱弱的半妖少年,竟是比他们所有人的修为皆高。
那他被抓上无上仙门,破了遥天真人所下的结界。
甚至坪洲府中的杀人取血。
他都有能力来完成的!
萧云谏下意识地错后了几步,隐约瞧见镜中的青鳞似是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
他欲走。
却在转身间,被人劈向了脖颈处。
顿时,直接晕了过去。
来人一袭红衣,将他揽在怀中带入青鳞的房间。
红衣人将他床榻上,拨开他的发丝,露出整张脸来。
这般相似。红衣人叹道,从萧云谏紧握的掌中捏出青鳞的鳞片来。
青鳞瞧见了,便问:是你做的?
红衣人在贵妃榻上一躺,扬了扬下颌:正是。
你可知这般做,会让我惹上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青鳞皱着眉头,埋怨道。
红衣人随手将鳞片丢在一旁,转头又道:谁叫你做事怎得总这般拖拉,已耗费多少时日了。
青鳞手一挥,卸去障眼法,面容便又成了不同模样。
一双杏眼怯生生地看向床榻上的萧云谏。
红衣人见他不言语,又道:主子的计划需得早日施行了,你这般柔软心肠可怎么行?
青鳞抿着嘴,又是深深地瞧了萧云谏一眼。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省得了。
他又问:那他呢?可是要抹去今晚记忆。
红衣人勾唇一笑:哪里用的着,自然是留着等明日好戏。你说,他若记得你的真实容貌,又会说何作何呢?
第9章 撕心
萧云谏从自己房间的床榻上醒来。
他揉了揉酸痛的脖颈。
猛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昨日他不是在青鳞房外,瞧见了青鳞那张面容是用障眼法所伪出来的。
怎得又回了自己的房内?
那时候
他是怎么昏睡过去的?
脖颈一阵胀痛,他陡然忆起是被人从背后袭击。
青鳞既在屋中,那来人便只能是旁人。
所以即便是青鳞一直同凌祉在一处,却有同伙能替他将尸首丢进自己所制的陷阱当中。
萧云谏兀自笑了起来。
这便不是最明显的证据?
他察觉到掌心间有异物。
取出一瞧,便是昨晚被他牢牢攥在手中的鳞片。
他未曾细看,翻身下了床。
披上斗篷,他瞧着时日正值晌午。
日光透过窗棱映在他的身上。
他终是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凌祉并不在房内。
不过向来也是,青鳞日日缠着他逛着这坪洲府。
哪里得闲。
他晃晃悠悠下了楼,正备着寻些吃食。
却瞧见凌祉正进了门,身后却是跟着青鳞。
青鳞仍是一副柔软纤细的姿态,和画中人并无什么两样。
他明明笑起来人畜无害。
一双眼睛如小兔儿般通红。
可萧云谏只一想到昨日镜中模样,便只觉战栗。
青鳞的修为远高于他们。
这是事实。
萧云谏只思索一瞬,便将鳞片先在背后揣进了袖口。
还需得等凌祉独一人的时候。
青鳞瞧见了他,便勾起唇角打着招呼:萧峰主!
萧云谏颔首,脚下却半寸未动。
青鳞轻车熟路地唤了小二,点了吃食。
萧云谏仍立于原处。
倒是凌祉开了口,道:一同吧。
萧云谏深吸一口气:是。
他身上莫名生出一股子对青鳞的惧怕来。
坐下之时也有些束手束脚。
生等熬了过去。
青鳞拍拍肚子,眯着眼睛道:当真美味,真希望日后能留于坪洲府。
凌祉递上帕子:若是以后留于无上仙门,便是可以时常下山来探寻美味。
萧云谏别过头去。
恨不得施了灵力将自己一双耳朵全都合住。
他平白给自己添什么堵?
心中窒然,大口才喘上气来。
他将碗筷一搁,仍是强撑着笑意问道:师叔可是有空?我想细与你言说那蛇妖之事。
凌祉倒也未曾忘却他这下山来除却青鳞,所为何事,便点点头。
青鳞撑着下颌眨了下眼睛:那我自己转转。
凌祉道:勿要去那人多的位置。
竟是细细密密又说了许多。
萧云谏妄图用灵力闭了耳目。
不去看、不去听。
可到底那些话语,就像是无孔不入一般。
字字句句都戳进了他的心里。
这些话,是他从前最嫌凌祉说的。
他总是会捂着耳朵,斜凌祉一眼:唠唠叨叨,像是个老爷子!
凌祉颇为无奈,可每次却仍不顺他心意,把一切都嘱咐好才作数。
萧云谏垂头看向自己手中的聆风,紧紧攥住。
如今,他只有这般挨着青鳞。
才能听见那从前嫌弃,如今却是再也不属于自己的话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