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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知言对朝中大事也不甚了解,低头思索不得要领,转眼看到秦昌一副我很行、姐姐都比上不我的表情。小样儿,咱俩半斤对八两。知言再细看秦昌兴奋地扑闪眼睛,出声询问:“还有什么事儿?”
  秦昌更拽,吸着鼻子轻扬着下巴:“听说黄伯伯应允黄姐姐的请求。”
  知言惊讶:“可知何故。”
  秦昌眨巴眨巴眼睛,小脸拉下来瞪着知言:“不知。”
  秦昌因吃了几杯米酒,脸颊泛红,粉嫩可爱,知言没忍住伸出双手狠捏他的脸蛋。你小子太过机灵狡猾,秦枫自个奸滑没意识到儿子这点不妥,等回燕京自有人制你。
  ☆、第40章 别故土
  长盛二十五年夏知言十岁
  金城知府后宅众人忙忙碌碌,奔波于整箱收笼,打点行李。新任知府即将到任接印,秦枫等着把诸事交待清楚再起程回京,因京中就任何职尚未定好,看来他是要赋闲一段时日,不如先把故里万般头绪理顺落实,好让父亲放心。
  知言屋中也是兵慌马乱,奶娘拿出针线簸箩犯疑:“姑娘,你给各位爷和小姐及老大人老太太做的荷包都混在一起,到时可怎么分出来?”
  知言正在挑拣一堆黄河石准备给哥哥们做礼物,头也不回:“奶娘,你先收起来,我都做了记号,不怕弄混。”
  奶娘拿出三四个荷包细看,嘴里嘀咕着:“也没见有甚分别。”自去整理归置。
  知言想起一件事,出声问道:“那套木头水车,谁收的?”
  立冬应道:“奴婢细细包好,装在衣裳箱子里,定不会磕了碰了。”
  知言笑道:“谢谢立冬姐姐。”
  立冬嗔道:“姑娘就知嘴甜哄人。”
  外头小丫头大雪的声音响声:“姑娘,黄家姑娘来了。”
  知言放下手中事,迎出门,见黄如意满脸笑意迈着惯常的大步进小院,两个丫头捧着包袱跟在其后。
  知言打趣:“黄家姐姐,什么事这么开心,难不成今儿来带着未来姐夫,让我掌掌眼。”
  黄如意微张口,有丝埋怨:“你怎么知道,我还想让你猜猜呢。”
  呃,蒙对了。知言催促黄如意:“我们快过去。”
  黄如意先让丫头把包袱拿上来,递给知言:“不是什么稀罕物,两套骑马装,都略大备着明后年再穿,还有一副马鞭。我娘说对不住你,拿了你那么多首饰好东西,我却只有这个。”
  知言:“姐姐什么时候变得扭捏起来,横坚不管贵贱,心意到了就成。再说我那些东西都是旁人送的、父亲和母亲给的,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黄如意与小校尉的婚事被允,虽她上月刚办及笄礼,因黄指挥使想把女儿留到十八岁再出嫁,介时知言远在燕京不能亲贺,知言提前送几样首饰做添妆,秦枫和常氏也都有礼。
  黄如意拉着知言神神秘秘往花园走,找到一个僻静处,悄悄地说:“我娘想让你做我弟媳。”
  啊!知言大惊:“我才十岁,姐姐莫要吓人。黄如礼见了我脖子都不给,少来打趣我。”
  黄如意瞪着眼睛:“真的,只你家太太不接茬。”
  常氏要敢应下,秦枫保准把她扔到黄河里去。知言瞧着黄如意殷切的神情,问道:“是姐姐给伯母出的主意?”
  黄如意被知言说透,有点恼怒:“不行?我喜欢你这个人,想长久处一块做姐妹。”
  知言心中冷哼,大小姐你好心办坏事。黄如礼凡是你喜欢的都瞧不上,凡是你说好的,他都避之三尺。谁让自小你压在弟弟头上,军中武士说话不拐弯,对着黄指挥使总说:老黄,你这个女儿了不得,可惜投错胎,你家大小子虽不错,还须苦练一番才能赶上姐姐。论谁听了都不高兴,故黄如礼最大的对头是长姐黄如意,事事与其对着干。可以放宽心,我才不想嫁给一个小屁孩,还是个榆木疙瘩。咱还是见见你的情郎才是正经。
  外院秦枫书房,一位军士打扮的年轻人挺背坐直,正同秦枫说话。知言和黄如意进屋,他起身做揖:“李宝山见过九小姐。”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再观其面貌方正,肤色黝黑,眼神坚定不躲闪,立在堂中不拘谨不谄媚,是条汉子。
  知言心中好感顿起,唯有这么一个人方能对着黄指挥使挺胸说:自己喜欢黄如意非因她是上峰之女,生为男儿顶天立地,当为心悦之人支撑门户,不敢保她一生富贵,只求她衣食无忧、笑口常开;更是甘愿揽下一切责任,咬牙受了黄指挥一百鞭刑。
  秦枫也露出赞许之色。
  知言掂起脚尖对黄如意耳语:“李家哥哥不错。”黄如意听后一脸娇羞瞄向情郎,李宝山也露出几分羞涩,两人情意绵绵并不避讳旁人。
  短暂相聚,黄如意与知言依依不舍,应诺有机会定上京城,一步三回头与李宝山出门上马回家去。
  知言站在知府大门外,目送黄如意远去。黄如意有幸,有个放任其天性的父亲,体贴周到的母亲,虽费周折仍凭自己心意觅得夫婿,真不负如意两字。但愿她此生顺遂安宁,欢笑相伴,不枉相交一场。
  秦枫觉察出女儿心绪不畅,贴心地为她出主意,让知言到城外闲玩半日。知言带着秦昌并随从出城直奔河边,夏日雨水丰沛,河水连日暴涨,混沌不见底。秦昌带几个小厮练着打水漂,知言蹲在河边伸长手臂用水袋接满黄河水,又亲手捧一捧黄土包好。
  此水虽浊,照清我心;此土虽贫,养育我身;此间一别,再会遥期。纵故土难离,然非安身之处,就此别过!
  秦昌瞅见知言的举动,心下不解,缠着知言问原由:“姐姐,此间河水有甚好,南边山上几眼泉水,众人都争着打来煮茶,姐姐不如我们带点泉水回京城让祖父也尝尝。”
  知言微笑不语,揽过秦昌往回走,等你长大才能明白这些道理。
  不日,新任知府抵达金城,与秦枫交接完公务。秦枫这才带着妻小家当起程回京,路经秦州城出得东门,车马停在山脚下,秦枫特意让知言秦昌一观书院。
  先秦大地,伏羲故里,山头连绵,雄浑粗旷。数间房舍屋角隐在树木之间从山腰蜿蜒至山下,前方白墙青瓦,正门悬顶檐角挑起,墨漆大门,黑底金字匾额高挂正中,四个溜金大字“秦州书院”乃御笔亲书,龙飞凤舞,钧钩铁画。大门左手亭中立着一块石碑,高约六尺,其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姓名:有为书院出财出力的江南富户、各地商贾官僚、陇地中人……不依钱粮多寡,近千人名按姓氏笔划按序,六老爷秦桦笔墨写就,寻了工匠镌刻其上,好让后世感念众人恩德。
  今春四月,书院开山收徒,有李东川坐镇,八方学子慕名而来。此时正值早课时间,朗朗书声传入耳中,犹如天籁。门外依有三五成群学子,背着书箱携带铺盖,面含渴慕,求读圣贤之书。
  秦枫伫立在马前默思良久,众人静然等候近一个时辰,他方命继续赶路。抢在日落前到秦效处,次日秦槐带着秦枫并秦昌单独祭祖,又盘旋几日,众姻亲白家、刘家、秦效之三女并女婿都齐聚一堂送别秦枫等人。
  秦刘氏并秦王氏拉着知言落泪,知言也很舍不下,当初打着小算盘刻意与之交好,相处三年,被她们的善良朴实打动,很是为自己一点私心羞愧。特别是秦王氏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现已缠绵病床,不能起身,一应吃喝拉撒皆在炕上,此时别离,恐无缘再见。故知言陪伴老人说话,议起外头趣事,老人听不了几句沉沉入睡。知言并不离去,与侍疾的堂嫂闲聊,秦杨氏出身庄户人家,家中无一人识字通文,初嫁到秦家心中惶恐不安,好在翁姑公婆厚道,她才放心。现观秦杨氏安然自足,对着太婆婆屙淤秽物不加嫌恶,当真人品贵重。
  秦效用心不比秦敏少,他安顿长子一门扎根在黄土,为秦家守住基业,出力受苦甘愿做垫脚石,秦敏才能腾出手谋划大事。一敏一效,敏其行,收其效。
  千不舍,万不舍,秦枫一行人终是离别故土东归。临行前,知言带着秦昌去溪边取水装满水袋,又取了柳树下的土装进陶罐,做为送给老狐狸的礼物,燕京秦府,除知言之外,只有他心心念着这片土地。知言以己之心度彼之意,但愿此物能聊表慰籍。
  秦昌心中千万个问号不能释清,给知言打下手时小脸皱成一团,冥思苦索不得,玩着手中泥巴,眨巴眼睛直卖萌。
  知言看得可笑,简略讲解几句:“祖父自幼生长于此处,对故土情深,山水屋树他不能亲见,寻两样不易腐坏能长留的物件,一路捎去,好让他时时见着如临其境。”
  秦昌点头如捣蒜,又猛摇头。此时坐在车上依是不停地缠问知言,知言嫌其叽叽喳喳不得清静,拿出一堆荷包让秦昌帮着自己分。
  知言女红马马虎虎,从去年秋天开始为家中兄弟姐妹准备礼物,描出若干花样挨个做来,为怕弄混,她特地在荷包内衬用罗马数字按排序绣了标记,兄弟们用兰线,姐妹们用粉线。奶娘丫头素日看西洋钟都是盯着格数,那些个鬼画符绣到布上她们可是分辨不出。唯秦昌机灵,使唤他帮着自己干活,免得话多心烦。
  秦昌分拣出几个后,不安分起来,一时觉得这个花样好,又瞧上另一只颜色鲜亮央知言回去给他也做两个,小嘴说个不停。知言头大,本就天热心燥,山路不好走,秦枫不允她骑马,跟前又有这么一个磨人精,干脆使了人把他送到秦枫处。顿时耳根清静几许,耐着性子一一挑拣出来,分装好让丫头们收起来。刚想躺下小眯一会,秦昌由长随带着坐在马背上敲车厢,知言无奈起身掀起帘子,车队何时停下竟不知。秦昌小脸憋屈,吧嗒、吧嗒掉泪,语带哭腔:“姐姐,我的马被父亲送人,你那匹也被他送出去。”
  知言火上心头,辛辛苦苦陪秦枫演戏得到的酬报,转眼被他送人,为什么不把给老狐狸、秦昭、秦晖、秦旷四人的马送出去?!欺负人,下车带上秦昌去看个究竟。
  ☆、第41章 逢长兄
  知言带着秦昌走出几步,远眺到官道旁秦枫背对自己正与两名青年交谈,他们身后数个脸生的随从牵着几匹马,其中便有知言和秦昌的两匹西域良驹。
  何人能让秦枫大为出血?知言凝神细观,当前一人宝冠束发,锦衣玉带,清雅脱俗,举止不凡,好生面熟,有几分像韩世华。略加思索,正是韩世朗,他因何故在此?
  再观韩世朗身后之人,二十岁以上年纪,青衣广袖,俊逸出尘,飘如谪仙,笑容清浅,也是熟人,此乃王慎也。
  有他两人在,我的马儿,惟有眼睁睁任其插翅飞走。知言轻捏秦昌的肩膀以示安慰,带他回马车,经过常氏车驾,车内常氏柔声相劝:“莫要犯愁,两匹马而已,回燕京再让你们父亲补上就是。”
  知言笑着谢过常氏,爬到自己车上。自从常氏想通其中关节,与知言相处甚佳,另临行时秦枫遣散众通房,统统寻稳当人家配出去,故今番东归,只崔林两位姨娘同行,常氏更是镇日欢笑。不论出于何目地,秦枫愿意哄她,常氏乐意被困在甜言蜜语、百般柔情交错编织构造而成的大网之中,不论虚实。
  秦顺亲自来到知言姐弟的车驾旁,站在车下相请:“老爷请九小姐、十二爷到前头去。”
  秦昌眼中犹噙泪,极不情愿,知言劝他几句,他并不是那等没分寸的孩子,并素日教养不允在人前失礼,任知言为己拭泪,换副神情跟着下车,一同走到秦枫身边。
  秦枫为韩、王两人引见自己的一双儿女,韩世朗笑说:“夺了世弟、世妹心头之爱,甚是不安,安臣在这厢赔礼。”
  王慎也施礼:“敞之亦受之有愧。”
  知言、秦昌皆道不敢受,是自己辱没宝驹,当送之于良人。
  韩世朗向秦枫拱手致谢:“叨扰世叔久矣,安臣故交尚在前处等候,请恕小侄先行一步,等回燕京再行登门向世叔赔罪致谢。”
  秦枫笑说无妨,自便就是。
  韩世朗、王慎带着随从上马直往西去,待一行人马消失在视线,秦枫对知言和秦昌陪笑道:“前方山路崎岖,他们初行此路,不慎有两匹马失蹄伤腿被弃,延误与人约好会面时辰。都乃姻亲世交,更为到秦州书院观摩,为父不好太过小器。”
  知言一脸生气的表情,趁机开价码:“回到燕京,再与我和弟弟寻觅良驹不输这两匹。”
  秦枫伸手抚一双儿女头顶,低头笑语:“自是当然,必不失信。”
  其后,一路顺畅。秦枫回京甚是低调,官员同僚相请,他托语爱宠中了暑气、小女不服水土、小儿顽劣相缠不得脱身。在外秦枫声名以油滑著称,众人都知是托推之辞,数番盛情相邀之后,不得其果只好做罢。
  离京城尚有一日多路程,正午时分,一队人马迎面从官道疾行而来,打头之人正是秦昭。秦枫示意车队停下,秦昭带着两个弟弟扑下马向秦枫请安。秦枫亲手扶起三个儿子,不用细观,自豪之气油然而生:秦昭龙章凤姿,秦晖俊俏潇洒,秦旷更是绝代风姿人间罕见。
  知言闻讯推醒睡得迷糊的秦昌,用沾了水的手巾替他擦拭头脸,不待他完全清醒,命丫头帮小迷糊穿好鞋子,跳下马拽着朝秦昭三人方向一路飞奔。经过常氏车驾,常氏挑帘看向前方,不用猜,后头两位姨娘肯定也做同样举动。
  秦昭兄弟三人回父亲问话,听得动静转头瞧见知言及秦昌,三人哑然失笑,一大一小苑如双生,衣袂带风行动匆忙,十二弟本是少年郎也罢,可九妹那有一点闺阁女儿家的娴静模样。秦昭偷瞄父亲神态,见他不以为忤一脸笑意,心中暗暗摇头,幸好家中七妹已然改过,九妹如此不拘小节,回府再教也不迟。
  秦昌睁着模糊的双眼被知言带着跑,不时用左手揉揉眼角的眼屎,姐姐,不急于一时,你慢点,哥哥们有什么好。呃,他们都长得很好看,个子比我高,穿得也整齐。哥哥们盯着我笑什么,小爷没睡醒就被姐姐拉起来,那顾得上收拾。不用问,个子最高的是四哥,以后会不会看管我很严;稍矮一点的定是六哥,笑得不怀好意,肯定比我还要贪玩;最后一位哥哥,呜呜,他长得这么好看,不开心。
  秦昭三人围着知言、秦昌上下打量,含着笑相互交换眼色。知言猛见秦旷只觉闪瞎眼,少年,怎么能如此倾城倾国。还是秦枫在旁发话:“去给你们母亲请个安,继续赶路,晚上到驿馆再叙。”
  秦昭带秦晖、秦旷向常氏请安,观得常氏神情随和笑容不假,他心中大安,三年间同父亲书信来往,对母亲的经历大致了解,能有今日着实不易,但愿从此三房能和气平顺。母亲也是受了苦,自己将来必会加倍孝敬她。
  车队起行,知言坐在车中控制不住自己向外张望,马背上三个少年策马疾行,华姿英发。几年不见,他们都长大许多,特别是秦昭成熟稳妥隐然有大家风范;秦晖笑得随意,神情像极了秦枫;唯有秦旷万年不变的表情,听闻他习武很是刻苦,经四叔推荐跟着现任宁远侯世子乔骏历练。
  英国公府徐太君孝满后,英国公将爵位传于世子张安,张盛成为世子。宁远侯也借身有旧疾不能为国效力,将爵位传给长子乔以琛,二姑母秦樱现为宁远侯夫人;前头夫人生的乔骏被册封为世子,他如今在金吾卫当职,闲暇时带着一众武将子弟舞拳耍棒以武论道会友,京中盛赞其美誉。
  晚间歇在驿馆,一家人重新见过礼,常氏唤出两位姨娘。两位绝色女子淡妆素着身姿袅娜出现在门外,泪盈美目紧盯着自己的儿子,脚步略虚浮走得极缓徐徐进屋,常氏为她两人分别引见秦晖、秦旷。秦晖神情散漫,似不经意,大大方方见过崔姨娘;秦旷身形僵硬,面色肃冷,眼神含几分企盼与茫然,崔、林两位姨娘掩面落泪泣不成声,娇躯无力斜倚在座,秦晖秦旷立在当地无所适从。此情此景,知言不忍亲睹,垂头闭眼。
  秦枫发话,让两个儿子扶各自生母回房,容他们单独相聚,房中只余常氏、秦枫,秦昭,秦昌及知言。知言正寻思着找个借口回房得了,秦昭却请常氏先回房,特地留下秦昌、知言旁听,向秦枫说起朝中之事:秦州书院落成揭幕,朝中几位御史连连上奏疏弹骇秦敏:言其培植党羽,存不臣之心,此等奸佞之人常伴君侧,犹如乌云蔽日,恳请圣上早做决断。前两日更有一位李御史当朝死谏,以头触柱,竟然命大尚留有气息,圣上动怒发回奏折,斥责众御史,李御史全家没入罪籍流放三千里。
  秦枫听完笑容未改不置一语,看向秦昭出声询问:“你的婚事可曾说定。”
  秦昭坦然回道:“不曾,倒是有两家,只祖父说再等等。”语气平淡,不像说及自己的终身大事。
  秦昌眼睛滴溜溜转,对着知言使眼色,知言明白他想说去年老狐狸应诺李东川之语,轻轻点头。
  秦昭瞧到秦昌的举动,暗中皱眉,他唤过幼弟,问他可是想说什么。秦昌对着哥哥不肯说实话,左顾右盼言及其它,秦昭斜睨幼弟微勾嘴角神色不动,他越来越老成,等闲不外露心绪。
  知言心中为秦昌点蜡,这是头座大山,后面还有,你那点小伎俩等着被人收拾,好压压性子。
  “最迟明天傍晚时分便可回家”知言睡下犹在兴奋,想着方太君的模样,各位兄弟姐妹,老狐狸,自己的院子会是什么样……
  奶娘听见帐子里姑娘的动静,悄悄起来凑到跟前,压低声音:“姑娘,不老早了,快睡吧,明天便能见着老太太。”
  知言轻声说:“奶娘,上来陪我说说话。”
  奶娘脱了鞋轻掀帘帐上床,先为知言掖掖被角,屈腿坐在床边。
  知言连忙把被子往下蹬,盛夏时分,什么都不盖也觉得热,奶娘听见动静,手又摸索着伸向这边。知言打岔道:“奶娘,等回去求了老太太给你放一个月的假,也好回庄子上和两个奶哥哥亲近几日。”
  奶娘笑道:“大宝今年十五,在庄子里干活一把好手,家里家外都是他在打点,前些年早就不喜我当他是孩子;二宝性子又闷又蔫,成天喜欢摆弄一堆木头,也不爱和我亲近,我只拿回银子便是。”
  知言宽慰她:“等着两位哥哥娶上媳妇,我就放奶娘回家享清福去。”
  奶娘握住知言的手:“我那都不去,就守在姑娘身边,看着你寻个好人家,别的帮不上,我只替你看屋子就是。”边说轻轻吸着鼻子,知言手背上滴下几滴湿润。
  知言从枕头底下抽出帕子替奶娘拭泪,正值月缺,屋中未点灯,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她的神色。知言暗暗懊悔,话题都不会找,正戳着别人的痛处,奶娘的半瞎婆婆也去世,家中一大两小三个光棍,丈夫又是个太过憨实的人,凭着张大宝自小历练出来的一番精干,才未被人欺了去。
  听着是姑娘身边的奶娘奶兄好似威风,可奶娘们也分三六九等,嫡出爷跟前的当是最吃香,再下来是几位嫡出小姐身边的人,当然这一类大多为几位太太的陪嫁,旁人插不进去手;几位庶出的爷有朝一日会自立门户,故他们身边的人尚可;可庶出小姐们就要看老太太和老狐狸喜好,若不是知言得他两人一分偏爱,就凭奶娘和她男人的性子,拿回去的月例银子,早被几个庄头搜刮干净。知恬的奶兄就为此被人打伤,还是秦昭知晓后,出面敲打几许,他们才有所收敛。
  旧时在燕京,几个奶娘闲话,知恬和知仪的奶娘偷着抹泪诉苦,那起子人明着来怕太过招摇,暗地里使绊子下黑手,吃了苦头说不出,总不是回回求姑娘找嫡兄出面,也不是个事。况都是数代家奴,根基深厚,秦昭也能力有限,方太君年事已高,不敢因此种小事相烦。她两人只盼着姑娘出嫁时,全家都陪嫁出去,依着奶兄的身份还能做庄头,不再受人相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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