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焚夜长老御风而起,眯眼望向后方用乐声控制人心,损了他们近两万魔军的流离谷弟子,他狠狠地啐了一口,亲自迎了上去。
  江雪衣见此,立刻让其他弟子退开,自己对上焚夜长老。
  因为修为差距不小,江雪衣又是乐修,所以他与对方斗得有些吃力。
  他靛蓝色的锦衣上溅了血迹,数招之后不敌地后撤,焚夜长老趁机想要掏他的心,江雪衣眉头一皱,朱砂痣拧起,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剑光击退了焚夜长老、
  江雪衣偏头望去,陆沉音一袭素白衣裙,眉目凌厉长发飞扬地执剑而来,像奔月而来的仙子。
  他怔怔望着她,她将他护在身前,与焚夜长老打了起来。
  令人意外的是,明明陆沉音和江雪衣修为差不多,可她和焚夜长老打起来游刃有余,焚夜长老甚至有不敌的趋势。
  江雪衣的视线落在朝露剑上,那已经不是以前的朝露了,元婴期的陆沉音实力极强,剑修越级打架的优势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她虽然也挂了彩,可几番对招下来,焚夜长老竟然被她打败了。
  狠狠摔在地上,焚夜长老吐出一大口血,指着陆沉音道:“小儿受死!”
  他再次飞身而起,江雪衣见他要拼命,立刻抚琴给陆沉音助阵,两人配合极其默契,将去而复返的焚夜长老彻底击败。
  焚夜长老倒在地上,捂着心口急促喘息,眼眸赤红,都开始流血了。
  他指着陆沉音,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口,只能吐血。
  最后,他奄奄一息地倒下,彻底闭上了眼睛。
  陆沉音回眸看了一眼江雪衣,江雪衣飞身而至,与她肩并肩道:“师妹,我为你助阵。”
  陆沉音挽了个剑花,点头过后便开始杀敌。
  两人配合极其默契,一人控制心神,一人面不改色地杀敌,陆沉音曾以为自己身为一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真动手杀人会犹豫不决,但到了战斗的时候,她发现,还是剑修的血占据了上风,她越战越勇,今日来的五万魔军,顷刻间便只剩下两万。
  “焚夜长老死了!”
  魔宗一位殿主痛呼一声,顾不上应对飞仙门蒋门主,握着鞭子袭向陆沉音。
  蒋门主眯眼看了一眼陆沉音,算了算他们的修为,陆沉音应当是可以对付的,对付起来估计还算轻松,这样的话……侧目看了看另一边,蒋门主冷笑一声,故意引导攻向她的另一个殿主朝陆沉音的方向去——
  一个打得过,那两个呢?
  陆沉音万万没想到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蒋门主居然给她搞这个,她似笑非笑地朝对方点了点手指,随后便一人对阵两人,有江雪衣的帮忙,竟也游刃有余。
  蒋门主心中不忿,但也做不了更多了,很快她也被人缠住,只能专心对敌。
  婧瑶与宿修宁过了几十招下来,开始有些脱力了。
  她身上好几处剑伤,太微留下的剑伤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她咬唇瞪着宿修宁,心中憎恨上升到了极点。她回头看看死伤无数的魔军,六位殿主也只剩下四个了,有两个在对付陆沉音,其他两个被六位仙宗掌门围住,很快被生擒。
  婧瑶一口血堵在喉咙处,她只觉脑子混乱起来,眼睛越来越红,理智丧失后,她变得六亲不认。和失去理智一同而来的,是她功力大增,她挥动手里魔刀迎向宿修宁,太微与魔刀对上,迸发出巨大的火花,点亮了黑漆漆的夜空。
  陆沉音将魔宗两个殿主逼退,又在其他弟子的协助下,同江雪衣一起生擒了重伤的两人。
  她仰起头,正看见婧瑶与宿修宁那骇人恐怖的对阵,她瞪大眼睛,心底担忧不已。
  她不断告诉自己,要相信宿修宁,相信他可以的,要学着像其他人一样完完全全地认可他,可心底那份担忧还是怎么都止不住。
  光芒褪去后,陆沉音看得更清楚了一些,婧瑶彻底魔化了,和宿修宁打起来毫不顾忌周围,玄灵道君等人在一旁想要帮忙,但婧瑶魔气太盛,他们根本近不了身。
  宿修宁看看周围,婧瑶的魔气令已经死去的魔军忽然起了尸,再次攻向还没来得及喘气的仙门弟子。
  他准确地找到了陆沉音所在,见到她被数不清的行尸包围,他皱起眉,再不犹豫,直接对空高喊:“布结界!”
  他这个时候喊布结界,几位掌门立刻便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只见空中黑发雪衣的玄尘道君双手握着仙剑太微的剑柄,薄唇轻抿,眉眼锋锐,与平日里的或淡泊或冷漠截然不同的杀气倾泻而出,淹没了所有人,包括婧瑶。
  沁入骨血的杀气几乎抵消了婧瑶的魔气,婧瑶有片刻回神,瞪大眼睛看着宿修宁——随着那杀气而来的,是他手腕一转,双手握住剑柄,将太微狠狠插.进了地面。
  刹那间,无边无际的强大剑气奔涌而来,玄灵道君等人拼尽全力为自己人布下保护结界,饶是如此,修为稍低的还是吐了血。
  而魔宗那边就更不必提了,乌泱泱的魔军和行尸仿若一颗颗流星,接连惨叫着飞起,渐渐化为灰烬。
  婧瑶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看着殿主们或被擒会被杀,看着焚夜长老的尸体随着剑气灰飞烟灭,她心中的怨与恨达到了顶峰。
  在这一刻,她终于突破了血炼魔功的最后一层,用的却是她魔宗一半魔军的鲜血。
  婧瑶握着魔刀后退几步,望向始终笔直而立的宿修宁,他像难以翻越的巍峨高山,几百年如一日地守护着他身后的那些弱小,她看着他保护所有人,看着他时不时望向陆沉音的余光,觉得自己当真是一个笑话。
  她痛到无法呼吸,她恨透了这种被他轻描淡写的模样牵动每一根神经的自己,于是她将自己完全献祭给了魔,她闭上眼,再睁开时,她似乎还是她,又似乎不是了。
  “宿修宁,现在我们算是真正的对手了。”婧瑶握着魔刀飞身而起,自上而下俯视着宿修宁,“你杀我多少人,我便屠仙门多少人,一报还一报,很公平吧?”
  她扬起手,魔刀血光流转,玄灵道君暗叫不好,但已来不及,一道血光被婧瑶甩出,玄灵道君的结界完全抵挡不住,数不清的仙门弟子吐血倒下。
  陆沉音在后方的位置,她护住落霞,抬起朝露挡在前面,婧瑶望了一眼她在的方向,再次想要挥刀,就在这时,宿修宁开口了。
  “你敢伤她半分,我要你整个魔宗陪葬。”宿修宁声音清冷,面无表情道,“有人会告诉我魔宗所在之处,若你还顾及你所剩不多的门人,便立刻束手就擒。”
  是啊,今天带来的五万魔军是全军覆没了,可魔宗老巢还有不少人啊。
  婧瑶明白宿修宁的意思,也很清楚他说的会告诉他魔宗所在的人是谁。
  她慢慢寻找白檀的身影,锁定他之后,她自嘲地笑了起来。
  背叛,欺辱,威胁,看看她都得到了什么,连她亲手用血救起来的人都这样对她,她真的再也不相信任何感情了。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陆沉音和宿修宁,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又有些茫然无措,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有些酸涩,又有些可笑,渐渐的,她只剩下一个念头。
  杀了他们。
  将他们全都杀了。
  不要让他们好过,不能让他们好过。
  她受了这么多委屈,她被这样伤害,他们凭什么道貌岸然地活着?
  “束手就擒?不可能。如今的你也拦不住我,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婧瑶忽然收了刀,见她似乎不打算再攻击,其他人稍稍松了口气。
  “宿修宁,你几次三番弃我如敝履,今天,我就让你也尝尝我受过的罪。”
  她手中化出一块留影石,见到这东西,容楚钰是最激动最害怕的,她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心虚地望向玄灵道君。
  玄灵道君接收到这个视线,马上就明白了留影石里有什么内容,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容楚钰一眼,当即要挥剑阻止,连自己是否敌得过都顾不上了。
  可还是晚了。
  留影石被打开,宿修宁静默地看着上面的画面,他与陆沉音相拥,他亲吻她的发顶,那一幕温馨而又甜蜜。
  如果当事人不是师徒关系,这一幕简直美得可以入画。
  不可思议的惊呼接连起伏,陆沉音握紧了朝露,身子僵硬而冰冷。
  落霞惊愕地站在她身后,一会看看她一会看看宿修宁,直接晕了过去,还好被师姐扶住了。
  江雪衣就在陆沉音身侧,看见那一幕他先是愣住了,回过神来,他顾不上自己的心情,第一反应是挡在陆沉音面前,避免她受人指点。
  陆沉音看着江雪衣毫不犹豫毫无保留的背影,喉咙干涩,眼角渐红。
  “这是怎么回事?”蒋门主大喊道,“玄尘道君和陆沉音?!你们在做什么?!你们简直!简直恶心至极!!”
  好像终于找到了出气点,蒋门主言词极其恶劣地指责陆沉音和宿修宁,蒋素澜站在她背后被她护着,目光呆呆地看着留影石上不断重复的画面。
  她失魂落魄,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宿修宁了,喜欢他的一切,梦想着可以永远陪伴他。
  她从未想过真的能得到他,只是想陪伴他而已,可仅仅如此她都没资格。
  她难以相信,便是那样始终端坐云端的一个人,有一天竟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自己的徒弟恩爱缠绵。
  蒋素澜心里难受极了,她忍不住抓住了母亲的手,在蒋门主回过头时白着脸摇头道:“娘……别说了。”
  她愿意羞辱白檀,愿意羞辱江雪衣,愿意羞辱任何对不住她的人,可她不舍得,不敢,也不愿意让别人羞辱宿修宁。
  哪怕他不要她,哪怕他曾经差点杀了她。
  蒋门主无语地瞪了她一眼,到底还是闭了嘴。
  婧瑶看着这一幕,啼笑皆非道:“这就是人人仰慕憧憬的玄尘道君。”她嘲笑道,“这就是天下最是理法至公的玄尘道君!”她指着宿修宁,“你竟与自己的徒弟背伦,将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了,你还有什么脸面来说我?”她可笑道,“你与我,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
  她飞身而起,后撤许多,瞪着宿修宁道:“宿修宁,你记住今天,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高高在上干干净净的玄尘道君,你将跌落尘埃,你将受人鄙弃,你喜欢的人不能和你光明正大在一起,她会跟着你一起被人唾弃,我没有好结果,你们亦是!”
  她挥动魔刀,生生用与宿修宁势均力敌的修为将青玄宗的护山大阵劈开了一角。
  她慢慢飞身而出,回眸时,笑容冷艳而妖娆:“我还会回来的,宿修宁,下次我来,你的修为与我不过同等,再无法控制我,那个叛徒也不能再帮你报信,我看你怎么应对。”
  她指着在场所有人:“你们今天的每一个,都要血债血偿。”
  语毕,她再无言语,独自离开。
  白檀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垂下眼眸,悄无声息地隐了身形,追着那道红光而去。
  平复了危机,宿修宁与陆沉音的丑闻成了最受人关注的问题,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直到宿修宁抬起剑,用掌心抚去太微剑上的血迹,漫不经心道——
  “安置伤患,打扫战场,至于其他的,整顿过后,本君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陆沉音远远望着他持剑离去,像是去追什么人了,她正想跟上,江雪衣转过了身。
  他将所有窥探的视线挡在后面,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会,低声道:“那个人,是他?”
  陆沉音闭了闭眼,低低道:“是。”
  “……那我可真是几辈子都比不上。”
  江雪衣失落地笑笑,本以为他说完会颓然离开,但是没有。
  他依然挡在她面前,静了静道:“你别害怕。”
  陆沉音愣了愣,惊讶地看着他。
  “我送你回去。玄尘道君应该是去追魔尊了,我先送你离开。”他上前一步,长发摇曳,背上瑶琴垂坠的流苏也跟着晃动,他眉心一点朱砂痣,面色苍白,唇瓣嫣红,憔悴却又坚定,“他们或许会伤害你,或者将你关起来……总之,我送你回去,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你。”
  “哪怕我做了在别人看来十分不齿的事?”陆沉音问。
  江雪衣睫羽低垂,轻声道:“不……不,你没有做令人不齿的事。”他握了握拳,“你不要那么说,别人可以那么说,我管不着,但你不要那么说自己。”
  他并未因此看轻她。
  说实话,陆沉音是穿来的,她自己不觉得这有什么很正常,但毕竟时代观念不同,看其他人的反应就知道,江雪衣的正常反应该是不赞成的。
  但他没有,她问了之后,他还说了这样话。
  陆沉音闭了闭眼,再无言语。
  江雪衣坚定地护在她身后,一身血污地携她全身而退。
  赤月道君在心里叹了口气,和玄灵道君对了对眼神,默契地挡在了两个后辈之前,张罗着先行整顿,之后再听听宿修宁的说法。
  但其实,欺师灭祖违背常伦已经是铁定的事实,宿修宁给了说法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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