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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十二妹,我和六姐一起过来给殿下请安。”柳蘅笑说,她对柳蘩的印象很不错,甚至比一同住在金蕊院里的几个姐妹都还好些。
  “九姐你放心,今日你跟着我去见阿娘。”柳蘩拉着柳蘅的手,语气笃定。她想到阿娘对柳蘅的冷淡,就觉得不对味。阿娘若是介意九姐的存在,当初和阿爷议婚的时候就不该答应,今日也不会如此伤心了。哪怕自己和十三娘也不会来到世上。如今这都多少年了,阿娘竟然迁怒九姐这个无辜的人。
  “十二妹妹这性子真是和五姐有些相似呢。”柳荻笑了,“只是我们过来给殿下问安乃是想尽晚辈的孝顺之心,若是强行去见,岂不是与初衷相违背?若是殿下愿意见自然是好的,若是不愿意,十二妹你也不必强来。我们下次再过来便是了。”
  柳蘩没想到柳荻竟说出和之前柳蘅差不多的话来,只是以为这是柳蘅私底下告诉她的,便并无多少触动,还是同柳蘅站得更近一些。柳荻却有些失望,她本以为自己这样一说,会得了十三娘的些许好感的。
  姐妹三人被婢女们簇拥着才进了屋,就见一神态冷然的侍女由屏风后转出来了,对着柳蘩屈膝一行礼后便道:“郡主,殿下让两位小娘子进去说话。”
  柳蘩和柳荻都是欢喜非常,只柳蘅却觉得有些突兀,晋阳长公主为何突然又愿意见自己了?
  柳荻虽见得少,也是见过晋阳长公主的,便只是以寻常晚辈礼微微屈膝便可,只柳蘅乃是初见,见的又是继母,自然是叩头跪拜了。三拜之后,柳蘅抬头看清了晋阳长公主的长相,她只想到了一词,热烈。同生母王令则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美人,柳赟这个便宜爹倒是好福气。除了貌美外,柳蘅最深的感受却是晋阳长公主身上那身处上位者才有的气势,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人不自觉的肃然、敬重。
  晋阳长公主绝非是传言中为了一个男人就能忍受百般委屈、骄纵嫉妒的女子。柳蘅心中评估着晋阳长公主,而晋阳长公主也在打量着柳蘅。
  不愧是从前长安第一美人儿王令则的女儿,规矩也还不错,瞧着似模似样,比柳家还待字闺中的几个女儿都要强上几分,便是与杨氏的嫡长女柳蕙也不差什么。甚至比十四岁的柳蕙还要略强上两分。之前倒是自己轻视了柳蘅这丫头了。
  “你既唤本宫一声母亲,本宫也不会亏了你。阿于,将本宫备下的见面礼给了九娘。”晋阳长公主靠坐在软榻之上,手中把玩着一盏白玉杯,边缓缓地说道。
  之前迎几人入内的侍女端了一托盘又出现了,只见其上放着一对碧玉镯、一只点翠金步摇以及以对镶宝石的金丝耳环。件件都不是凡品,做工也极为精致,柳蘅微有些踌躇,这三样东西一看就是出自皇宫大内,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只是一抬头就看晋阳长公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心中一动,又一屈膝道谢。
  “儿谢过母亲。”柳蘅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倒是让晋阳长公主微撩了下眼帘。
  柳蘩一看阿娘给柳蘅的东西不错,心里欢喜,抱着晋阳长公主的胳膊撒娇道:“我早就说了九姐很好的,阿娘见了她一定会喜欢的。之前也不知阿娘为何不见九姐姐。现在好啦,以后儿要常去寻九姐说话,阿娘可不能拦着我。”
  晋阳长公主微笑道:“阿娘什么时候拦过你了?之前是你自己想多了没过去。”后面这句话意味深长,让柳蘩顿时红了脸。
  柳蘅暗想亲生的母女果然亲近。柳荻却是有些嫉妒又有些不满,这三人好似将自己这么大个人给忘记了。只是她没有忘记来晋阳长公主这里的目的。一脸羡慕道:“殿下与十二娘当真是母女情深,真是让我羡慕。我阿娘大半心思都放在六姐和七郎身上……”
  她的语气微涩,神情有些委顿。柳蘩虽与她不太熟,还是出言安抚了她一番,“二伯娘心里肯定是有八姐你的。只是比起六姐和七郎弟弟来,八姐你太乖巧了,她自然将心思都放在六姐和七郎身上的。”
  柳蘅也劝道:“八姐想来豁达,今日怎么了?二伯娘并非是不关心你,只怕正如十二娘所说的,八姐你太过乖巧了,二伯娘就以为你不需要她操心了。”
  晋阳长公主神态悠然地看着三个女孩子说着话,暗道阿蘩果然性子纯良,柳蘅是个有心机的,却也没有很么坏心眼。倒是这个柳荻,说伤心就伤心,倒是聪明外露,一看就是个心眼贼多的人。且双眼目光晶亮闪烁,显见是有野心的。就是不知她说这番话的目的了。
  “你们说得有理,倒是我想多了。只是看见殿下和十二娘的情景就没有忍住。”柳荻竭力在晋阳长公主面前想表现得纯真可怜一些,她看向柳蘩的目光里也只有羡慕而无嫉妒。“对了,十三娘的身子骨可还好?儿的舅父从乌兹国回来,带来了那边的极为稀罕的火人参,说是对身子骨弱,怕寒怕凉等症状有奇效呢。今日我也特地给十三娘带来了一些。”
  柳荻接过身后贴身婢女递上的木匣子,将其打开后,纵使是见多了好东西的晋阳长公主也微露出惊讶之色来,只因那是一只通体胭脂色的人参,完全不同于一般的人参。
  “果然是有奇效么?”柳蘩先忍不住了,她素来心疼比自己只小一岁看着却像小了三四岁的妹妹,听这个火人参的作用,忙问道。
  “自然是真的,只是十三娘用之前,可让太医先瞧瞧,再用以配药,免得吃多了或者吃少了,都不好。”柳荻用地的点了点头,暗想总不亏自己准备了这个火人参,虽珍贵,但是若得了晋阳长公主的好感,那就值得了。
  晋阳长公主已经敢肯定这柳荻今日过来,必定不是为了请安与送人参这么简单,便是柳蘅也这样想,不然只送药挑其他的时间与方式都行。亲自送药不过是为了晋阳长公主能够更记得她的功劳。就是不是她求的是什么,晋阳长公主又会不会答应呢?
  若是这人参于十三娘的身体有好处,无论她有什么目的,本宫又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好,本宫就承了你的好意。若是果真对十三娘的身体有好处,三叔母再好生答谢你。”晋阳长公主说完就让一婢女接过了匣子送去十三娘那里。
  柳荻得了晋阳长公主的承诺,心里一松,又说了下她舅父行商时遇到的奇事,屋中的气氛倒是难得地平和。
  待柳蘩送两人离开了,晋阳长公主才对于氏道:“你去看看高继光可回来了,让他速速过来。”纤长的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只要宇文雄应了,那么这件事情可成的把握就更大了。到时候,这天下便再也无人敢欺侮自己了……
  柳蘅与柳荻一路安安静静地回金蕊院,谁也没有开口。直到院中的石子岔道处,柳荻才对着柳蘅说道:“我希望这件事情不要一会儿就传得满府皆知。不然我阿娘肯定要我搬出金蕊院搬回漱玉斋的,九娘算我求你,哪怕是晚两天也行的。”
  柳蘅心里一晒,淡然道:“八姐放心,今日我是拜见了长公主,却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柳荻打什么主意她是猜不到,不过肯定和几日后的寿辰有关,只要不牵扯上自己,一切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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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闺里月
  还未到进宫这日,大夫人便遣人送来了隔日要穿的衣裳和佩戴的头面首饰等,“都是府中手艺最好的绣娘按照九娘子的尺寸做的,样式也是最合您的气质的。浅蓝色、浅粉和浅碧色各一件。”
  说话的是大夫人身边的蔡嬷嬷,担心柳蘅不满意,又将其他几个小娘子的衣裳也说了,“……都和九娘子一样俱是三件,样式稍微有些差别而已。大夫人还让老奴给九娘您带句话,说这两宫老娘娘寿诞,官家夫人们和小娘子乃是去恭贺的,打扮得太过出挑了并非是好事。”
  柳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劳你跑这一趟。”说着打赏了蔡嬷嬷一个荷包,让阿杏送了出去,只看了一眼送来的东西,就托着下巴思索自己让柳赟给宇文荣捎信的举动是不是太冲动了。
  是的,柳赟已经动身往河北去了,身上的官衔全都念完都要好半天,柳蘅一想到柳赟离家那日的意气风发,却很不吉利地想到了一个词“盛极必衰”,皇帝今日对柳赟如此荣宠,会一直持续下去吗?在想柳赟出城时,晋阳长公主没来送行,反倒是金城公主突然出现在柳家人面前,纵使太夫人他们的神色都没有什么不对,但是柳蘅真的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再想到她从前的那个猜测,她的心就快跳了好几下,以晋阳长公主那等性子,岂非一直忍下去?
  迟早要出大事的!也不知道穿成柳赟的人从前是做什么的,女色之上如此不忌,真是作死的节奏!
  叹了口气,柳蘅摇了下头,对阿桃道:“十二娘不是让人送来了一瓶玫瑰香露么?待会备好了洗浴汤水放两滴下去。”虽不及后世的玫瑰精油,但是这纯天然的东西于皮肤肯定也不赖的。自己如今能做的,便是乖乖地做自己的大家闺秀,那些不好的事情,自己担心也是白搭。
  天快晚时,住在隔壁的十一娘和另一边的十娘居然联袂而来,柳蘅才刚洗浴好,正穿着松松垮垮的袍子坐在榻上,阿莲则拿着大帕子给她擦着头发。
  柳蘅是姐姐又是嫡出的,便没有起身,只是点头致意,笑问道:“两位妹妹怎么过来了?天都快黑了,小心外头的蚊子咬。”
  柳芊看了眼只抿着嘴矜持轻笑的柳芜,先开了口:“我们俩也是闲着无事所以才过来九姐你这儿坐坐的。不想九姐姐你这么早就沐浴了。怎么不试试大伯娘让送来的新衣裳呢?也好让我和十一娘瞧瞧呀。”
  原来这两人是果然看衣服的!真是小心眼,大夫人多会做人呀,都说了所有的女孩子的衣服都是一样的料子和件数,只颜色和款式有差别罢了。柳蘅也不给两人颜面,直接拒绝了。
  “上午衣裳送来时我已经略试了试,很合适。脱下后还让阿杏熨了好一会儿。如今才试,出了褶子岂不是又要熨?明日我穿上了你们不就看得到?”
  柳芜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九姐说得在理。”随即拉了拉柳芊的衣袖,“十姐,我们就和九姐一道说会儿话吧。九姐还没有去过宫里呢,不如和九姐说一说?”
  柳芊心中暗骂了一句笨蛋,还是和柳蘅说了从前她们随太夫人等人进宫的过程。
  “……先去太后娘娘那儿磕头拜寿,略坐一会儿,太后就让大家不能忘记给太妃娘娘拜寿。大家跪拜了太后便去给太妃娘娘拜寿,然后会圣人和皇后就会亲自扶两位老娘娘上鸾凤台里受入宫的官员们跪拜,接着就是宴席歌舞了。因是给两位老娘娘拜寿,故而诸多表演的节目是宫内娘娘们编排的,别处是看不到的。”
  “去年咱们姑母让她宫中的宫女们跳的七仙女拜寿,得了两位老娘娘的夸,当日圣人就歇在了缀秀殿。姑母时候非常高兴,重谢了出主意的八姐呢。”
  柳蘅心中一动,柳荻从前出主意讨好过柳淑妃?那她又怎么会去讨好晋阳长公主?据说晋阳长公主和皇后也能坐下来好好说话,同韦贵妃和朱昭媛也是有来往的,唯独柳淑妃,简直若生死仇敌。半点也不像是至亲。
  不过则几个堂姐妹也就是都有几分小心思,倒是没有什么大的恶心人的举动。柳蘅自然也不会去多事说什么。何况她自觉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同堂姐妹相比也差不多了。
  柳芊看柳蘅听得认真,心里暗嘲讽,真是个乡下来的丫头!这些事儿有什么好听的?十一娘也是个奸猾的,半点也不曾提到那些皇子皇孙公主郡主们给两位老娘娘拜寿时的情景。果然平时的软弱腼腆都是装出来的!
  柳芜的语速一开始并不快,但是眼见柳芊没有开口的意思,她心里却慢慢的有一股气,这个柳芊将自己拉过来,却什么话都不说,太奸猾了!
  “咳——”柳芜说着突然咳嗽了一声,随即又是几声,她的讲述自然也就停了。一阵好咳之后,柳芜抬起头,挂着泪珠的睫毛颤动着,不好意思地道:“九姐姐见谅,我从未说过这么多话,真是丢脸……”
  “这有什么?阿桃,还不快给十一娘端来蜜水润润喉?”柳蘅吩咐了阿桃,又对柳芜道:“若是喉咙还有些不适,便算了。其实皇宫里如何我并不太感兴趣,我们都是普通人,何处盯着那天子之处呢?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
  柳芊听了这话只觉得柳蘅假得很?这天下的女子几个不想嫁个位高权重的夫君?不过是不放在嘴上罢了。她将柳蘅认定和“天下女子”一样的人,眼看柳芜被柳蘅弄得狼狈,噗嗤笑了一声,“十一娘你也别说了,若是明天入宫了哑着嗓子,那就糟糕了。”她对着柳蘅道:“九姐饶了十一娘吧,总不能真看着她明日在其他小娘子面前出丑呀。”
  柳蘅眨了眨眼,柳芊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就像是她强迫柳芜不停说话一样。她奇怪地道:“不是十一娘自己要说话的吗?不舒服就早点说嘛。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最清楚的,不能因为贪玩就不估计了。好了快回去歇着吧,十娘也一道回去吧,我也该歇息了。”
  柳芜有些难堪地垂下了头,柳芊也有些生气,却还是强压着,同柳芜一道站了起来,僵硬地说了句打扰了就快步离开了。
  出了柳蘅的居所,柳芊就甩开了柳芜,讥讽道:“十一妹的嗓子现在可好了?要不要唤婢女去禀给大伯娘给你请个大夫来瞧瞧呀?”
  柳芜咬着唇一脸委屈地辩解道““十姐为何这样说我?我也不想的……”说着竟滴下两滴泪来。
  柳芊轻轻地哼了一声,也不多说,径直带着婢女走了。独留下柳芜站在夜风中好一会儿,除了柳芜的贴身婢女小蝉看到了十一娘眼中的冷厉,一切都被即将漆黑的夜色所掩盖。
  次日里,柳蘅比平日早起大半个时辰,阿杏几个更是用心地替她梳妆打扮,而她挑了那件浅蓝色的高腰八幅裙穿了,外头再披一件浅粉色的半臂,再配以双刀髻,平添了一份灵动来。柳蘅又看了滴漏,稍用了点吃食,才带着阿杏往太夫人的鹤龄苑而去。
  大夫人和二夫人坐在对面,身后分别站着柳芙与柳菂等人,柳蘅忙给两位伯娘请安。自然又得到了二夫人的一阵白眼和一声冷笑。
  柳蘅也不放在心上,在柳菂的下首处坐下了,暗想柳菂瘦了不少,看来这段时间太夫人和柳赟半点也没有留手呢。不一会儿太夫人就出来了,难得地按照品级穿了诰命的服饰,平素好似一切都淡漠的老太太立刻就变得锐利起来。柳蘅看大夫人和二夫人恭敬地样子,心知自己没有猜错,太夫人平日里定时表面上看似不管事罢了。
  太夫人扫了儿媳、孙妇以及孙女们的衣着穿戴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道:“今日入宫是给两位老娘娘贺寿的,能不说话就别说话。尤其是五娘和六娘,你们俩个一个太天真,一个脑子不知转,笨得很!”
  柳芙和柳菂被太夫人这般当众责骂自是丢脸至极的,脸皮子红得像抹了一整盒的胭脂般。
  柳蘅看瘦了一圈的柳菂,再看她丝毫不敢胡闹的样子,暗道果然是老姜比较辣,太夫人一句话柳菂只能乖乖的。只是柳荻呢?她怎么还不来?
  太夫人也不想还未出门就让小辈们都战战兢兢的,只是想到皇宫里都是人精,稍微一句话不对可就会得罪人,为柳家惹来祸事。她自然要敲打敲打两个最笨的孙女的。
  “你们都记住了,少说多听,与人相处要谦逊但也不能失了风骨。好了,该出门了。对了,八娘呢?”太夫人总觉得少了个人,半天才发觉少了八娘柳荻,只是她的话音还未落,就听见外头传来管事的禀告声,“太夫人,公主府那边来传话,说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太夫人等人,就不等了。长公主殿下带着八娘子、十二娘与十三娘子已经往宫中去了。”
  太夫人却是神色不变地道;“知道了。”不是太夫人的涵养好,委实是这几年里晋阳长公主丝毫没有给过这边什么颜面。柳蘅却在想柳荻终于得偿所愿了,只是在瞅见柳芊眼中的嫉妒之色时,暗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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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妇众生相
  太夫人锐利的目光盯着二夫人看了一眼,待二夫人脸上的怒色全都掩去了,她才移开目光,淡淡地吩咐道:“好了,我们也上车了。”
  因着柳荻跟着长公主一行在前头走了,柳蘅姐妹几个在马车上都很沉默,直到承天门外,所有人都下了马车,被侍卫仔细地检查了这才放行,只是所有人都得不行入宫,马车都被人赶去了承天门附近的廊房里头了。
  柳蘅曾经去过故宫游览过,但是如今见了这淹没于历史中的朝代的皇宫时,才知道后世一些历史发烧友说的应该是对的,同大周这巍峨延绵的一座座高台宫殿相比,故宫只能说小家子气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宫墙甬道,待一行人屏气凝神第步行了一刻钟,便是一座又一座宫殿。竟与杜牧的阿房宫赋里的描写有些相似,当真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不时有穿着青色服饰的内侍和绿色服饰的宫女见到入宫的柳家人纷纷停下避在一边,也偶有人来行礼问好。这时来迎的内侍也微微颌首,矜持中带着几分倨傲。
  终于到了一处宫殿前,听得到其中有女子说笑的声音,门前廊外不时有内侍和宫女进进出出,显得有些忙碌。
  “太夫人,奴婢送您和柳家诸位至此,告辞了。”那内侍笑道,随即又低声道:“靖边侯柴家的家眷、令狐大都督、中书令薛家、贯山伯韦家等勋贵女眷已在殿中了。”
  太夫人神色不动,双眼中却是对着这内侍微微弯了弯,她唤了大夫人后,目光扫过柳蘅,片刻后对着长孙媳柴氏点了点头。两人便上前一左一右地扶着太夫人进了暖虹殿。
  柳蘅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跟着长辈的身后和姐妹们上了台阶入了内殿。
  太夫人乃是从一品的郡国夫人,只比令狐夫人的一品国夫人诰命低半阶,故而只和令狐夫人弯了下腰。其他人倒是都要起身向太夫人行礼,一时间屋子里更热闹了。待众人都坐下来了,柴夫人才笑道:“太夫人还是这般老当益壮,我家太夫人同您差不多同龄,如今虽想给两位老娘娘拜寿,也做不到了。”
  柴家的太夫人乃是德阳大长公主,早在三年前就已经中了风半身不遂病卧在床,如今也不过是在为着儿孙熬日子罢了。
  太夫人虽恨当年柴家忽悠自家将女儿柳素素送给天子为夫人,但是想到病在床上的德阳长公主还是有些同情的,到了他们这个年纪,一切都是为了儿女罢了。
  “大长公主可好些了?想来有夫人您还有一干儿孙的孝顺,大长公主定会痊愈的。”
  柴夫人自是知道自家和柳家的龌蹉的,只当太夫人这话是客气话。她看向大夫人身后站着的柴氏道:“晴娘,你这孩子见了我这伯娘怎么不吱声?你莫不是在柳家还是这般沉默寡言吧?哎呀,你可是柳家的嫡长孙媳,乃是未来的柳家宗妇,这样子可不行呢。我看我要让你阿娘过府说说了,怎么教女儿的?”
  柴夫人这番话可不是踩柴氏一个,还将整个柳氏一族的颜面都往地上踩呢。令狐夫人高氏却是静静地喝着茶水,一边给一脸不平的女儿令狐桑一个警告的眼神,就怕这直肠子的女儿跳出来为柳家抱不平。这后族和柳氏不和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不过像今天这样露骨的却不多。只能说柴家急了,皇后的处境只怕比外头传的还要艰难些了……
  薛家的二夫人,也就是皇后的亲妹妹虽也不喜柳家和韦家人,但是却并不赞成这个时候和柳家人撕破脸,如此一来只能和韦氏联手了,但是韦氏也不比柳氏好啃呀。她忧心地想起女儿薛六来,想到她跪在家中哭说韦氏所出的赵王和吴国公的不是,前者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后者阴狠毒辣,小小年纪就冷心冷情。这样的两个人,即便她嫁过去让他们得了皇后的认可,将来是否容得下自己还真是不好猜测。与其则这两人,还不如选宫女子所生的三皇子,他并无母族可依靠,以后只能倚重妻族。且为人木讷了些也并非是坏事,起码过河拆桥的可能性小些。
  薛家人都觉得薛六说得在理,唯独薛二夫人知道三皇子若是得了那个至尊的位子,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柴家,而跟着柴家进退的薛家也别想落得好处去。只因三皇子宇文晋的生母是因为皇后下令杖毙的,而那时三皇子已经六岁了,记事了。
  也许自己以后该少往柴家去了,她有儿有女,就算不为丈夫着想也得为了一双儿女的将来着想。
  薛二夫人这般想,自然不会接柴夫人的话头,反而和稀泥地道:“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静娘若有什么不对的,自有柳家太夫人和大夫人来管教的。再则,你看刚刚柳家太夫人还让晴娘扶着进殿的,可见晴娘颇得太夫人喜欢的,嫂嫂就别多事了。”
  众夫人都有些惊讶,只薛六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来。其后有小娘子与她说话,她也不再冷着一张脸了,让众多少女都暗暗称奇起来。
  柳芙更是拉着柳蘅一脸的惊奇,低声耳语道:“今日这薛六怎么就转性了?哎呀,莫不是想在夫人们面前表现得温婉一些?她想得倒美,咱们这些人哪个不知她那清高的性子呀。”
  柳蘅也惊奇于薛六的转变,却没有太过纠结,有人只一件小事就触动了某根弦不再中二了,也许薛六就是如此吧。
  几个和令狐桑交好的女孩子都是比较直爽的,更是跑去同薛六说起话来。而令狐桑则拉着薛八低声嘀咕起来。
  坐在上位的夫人们各有心思,没人去注意下首边小娘子们的动静,倒是同柴氏一样作儿媳或者孙媳的几个少夫人纷纷打了个眼色。柳铄的妻子长孙氏出身鲜卑大族长孙一族,除了遇到丈夫柳铄时例外,其他的时候都是鲜卑女郎明快直爽的性子,眼见大嫂被柴夫人一顿编排而不能反驳,太夫人和大夫人碍于颜面与辈分又不好开口,她便冷笑了一声,见夫人们都看了过来,才开了口。
  “今日我等可是进宫来给两位老娘娘磕头拜寿的,柴夫人吵着要教训我阿嫂,可是真的?阿嫂,我看一会儿就应该禀于两位老娘娘和皇后娘娘,让她们赏赏柴夫人,她可真是好心呀。不但操心靖边侯府的事儿,还要操心我们柳家的事儿。”
  柴氏的娘家同靖边侯府的关系只是简单的族人而已,早已经出了五服之外了,且她的祖父、叔祖、父亲、叔父等都是读书科举出仕的,同如今还握有军权的靖边侯府早就不是一路人了。若非祭拜同一高祖,说是不相干的两家人也没人怀疑的。她自然不喜欢处处自觉高人一等的柴氏,之前她不好反驳,现在弟妹出了头,她也不必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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