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难道儿子的病真的是因祸得福?叶禹凡真的有成为大艺术家的潜质?
  a市的郊区。
  某栋隐蔽的别墅门口,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下。
  司机下了车,替后座的男人开了门,然后,从上头下来一个看上去气度翩翩的中年男人。
  其实男人已经五十多岁了,只是保养得好,所以看上去还很年轻。
  “你先回去吧,我会打你电话。”男人说。
  “是,官董。”司机道。
  他就是官家目前的掌事人,官林运。
  别墅从外观上看有点旧,门口的草坪却很整齐,看上去不像是无人来的,官林运摸出口袋里的钥匙,开了门。
  房间里,竟然也是老旧的装饰,掉了漆的木地板,六十年代进口的欧式地毯,边角光滑发亮的桌椅……
  这里,是只有官林运一个人会来的“禁地”。
  他没有请过清洁工,所有的卫生都是他亲自处理,扫地拖地、擦桌擦窗、修剪草坪……几乎没人能想象,堂堂泓韵集团的董事长会做这些事。
  可尽管如此,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常年无人居住的尘味。
  官林运叹了口气,今天他来,并不是为了打扫卫生。
  走过客厅,男人又摸出一把钥匙,打开另一个房间的门。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颜料味,可是房间里很暗,窗帘拉得密密实实,只朦朦胧胧地透进来一丝天光。
  官林运开了壁灯,暖暖的光线照亮一角,原来这里是一个画室。
  被照亮的部分,是画架和高脚凳所在的位置,远远看去,画板上还有一幅未完成的画。旁边的矮桌上有一堆画笔,以及水桶、调色盘、抹布……这些东西,摆得都极其自然。
  就好像那个人还在这里,只是出去倒了杯茶,去花园里小坐了一会儿,或者去上了趟洗手间。
  他还会回来,马上就会回来,继续那幅画……
  官林运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框,怔怔地看着那个场景。
  温柔、哀伤、苦楚、爱恋的视线,让人觉得,他仿佛蓦然间老了十几岁,而不再是刚才那个意气风发、成熟儒雅的男人。
  “骁川……”他出声,似乎怕惊动了这里的一切,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开了更多盏灯,房间亮堂起来,露出周围不同的工作区间,有完成的石膏像,还有各种泥陶成品,除此之外,房间的一面竟还有两扇移门。
  官林运走进去,缓缓拉开移门,那一头,竟然还有一个隔间,只见眼前满墙、满架子的画,随手一幅拿到市面上,都是价值千金的作品。
  可是,作为中国最出名的艺术商人,却把这些画全部私藏在别墅隐秘的隔间里!
  官林运小心翼翼地在架子上翻找,他替每一幅画都编了号,接着,取了一幅画,轻手轻脚的挂在墙壁正中间。
  这幅画没有名字,但是如果让那些观赏过s.a.fale的“italian impression”的人来看,绝对会震惊得瞠目结舌!
  因为这幅画,画得似乎是精简版的“italian impression”!
  官林运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资料,其中有各种报纸以及照片,报纸上刊登的,无疑是“italian impression”!
  这样一对比,相似度就更加明显了,只是,也有不少区别。
  首先是画面幅度,s.a.fale的那幅是由36张a3纸拼出来的巨画,墙上的夏骁川所画的那幅,大小仅是它的四分之一,因此,s.a.fale的排面更加夸张、大气,但由于那幅画是分块而作,所以整体感比不上夏骁川那幅;从细节处理上来说,夏骁川行笔更为细腻、温和,而s.a.fale的线条则透着一股凌冽的干脆,或者是有点粗糙……
  不过夏骁川当时已是一个成熟的艺术家了,他是回忆当年在意大利求学的日子,才画了这幅画,可s.a.fale却还是一个皇家艺术学院中级学院的学生——难怪会在艺术界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谁也无法体会官林运看到“italian impression”时的震撼,那一天,他差点以为自己因为思念过度而有了精神问题。
  而后,柏家、傅家的人也联系了他,他们虽然不知道夏骁川这幅画的存在,但他们至少能认出他的手笔和风格……太相似了!
  “是你吗?”官林运望着墙上的画,呢喃着,“……萨菲尔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他,房间里死气沉沉。
  官林运重重地叹了口气,自嘲道:“……我真是老了,神智都不清了。”
  他看了看整个隔间,自言自语道:“骁川,我如果把你这些画公布出去,人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我都自私了二十年了,是不是该放手了……”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官鸿泽的发现
  从餐馆回来后的几天,傅廷信都在研究s.a.fale的那幅画。
  官鸿泽之前托傅廷信和其它朋友在学校里打听s.a.fale的身份,却毫无结果,这会儿便亲自在网上搜索他的信息,他想,既然有人能毫不犹豫地说出s.a.fale是中国人,肯定不会只有自己听到过这种风声。
  学校的bbs上,参与讨论“s.a.fale真实身份”的帖子非常多,有的说他是法国人,有人说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家来的,背景上的猜测更是层出不穷,有贵族、黑道等等,还有的自称是s.a.fale的同学、舍友、朋友……并爆出一些所谓的“八卦”,但没有一条站得住脚。
  官鸿泽心细地发现,在为数不多的几条客观分析里,都指出了s.a.fale是中国人的可能性。
  譬如有一条说:“我是五年级的学生,平时比较活跃,身边也有很多朋友,但是我们都听过s.a.fale的名字,如果有这么厉害的人,不可能透明到这个地步,所以这是假名字无疑。既然是假的,他就有可能是任何国家的人,试想一个要隐瞒自己的身份的家伙,会选择什么样的名字作假呢?如果是我,肯定会想和本名属性完全相反的。”
  然后隔了几条,又有人说:“你提醒了我,其实我之前一直怀疑我们画室里的一个中国学生是s.a.fale,italian impression里的部分细节和那个男生平日的习作感觉很像,但那个人才三年级。”
  中国学生!三年级!这两个关键点紧紧抓住了官鸿泽的视线,他手心发热,眼睛快速移动着,一目十行地扫视着有用的信息。
  不过后面有许多人对那个学生的猜测提出了质疑:“三年级,开玩笑的吧?”
  “三年级有这水平,咱们都不用学画画了。”
  “你还不如说他是刚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生,哈哈哈……”
  “朋友们,我受得打击已经够多了!”
  ……
  “六年级研究亚洲艺术的人也来凑个热闹,italian impression里用到了大量的中国白描与写意画法,并结合西方美术的造型规律展现出一种流畅与柔美的感觉,中国画笔法大多是用一种有软毛的笔体现的,而italian impression却用钢笔来表现中国画笔法,别说难认,连能驾驭这种画法的人都极少。”
  “请说简单点好吗?那么多专业术语完全看不懂啊!”
  “说起来,五年级好像有个很牛的中国学生……”
  ……
  官鸿泽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起身,再次叩响了傅廷信的房门,打算和对方聊聊italian impression的表现手法。
  他进门后,却见傅廷信坐在那儿愣神:“shin?”
  “lustre。”傅廷信看向官鸿泽,说出了官鸿泽想问的东西,“我感觉,s.a.fale学过中国画……”
  “怎么说?”官鸿泽的表情严肃起来。
  写字台上散放着好几张速写纸,傅廷信茫然地看向桌面,不知道该如何讲述自己内心的震撼。
  “……这幅画,让我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傅廷信无法超越的艺术家,“他十四岁就是国内艺术界公认的天才,我看过他一幅画,觉得很厉害。”
  那之后,他还特地学习过 “流风回雪线”的画法,可画了没多久就丧失了斗志,他提不起劲,迷茫未来,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而画画,想要的又是什么……
  他不想承认,他寂寞。
  他觉得身边没有一个够资格和他相提并论的同伴,他们都不如他,也不理解他,他遗憾着那位天才的英年早逝,恨自己没能和那个人活在同一个年代,或那人活在自己的时代,如果能在一起,说不定就能找到,画画的理由了吧。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无法放在一起对比。
  而如今,s.a.fale出现了。
  傅廷信还留着那几张创意绘画大赛时捡到的复印纸,而s.a.fale就像那些复印纸背后的神秘作画者,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激动、热血!
  他觉得自己空虚了这么久,似乎就是在等这么一个人的到来……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官鸿泽问道。
  “他的名字,叫夏骁川。”傅廷信缓缓地说,“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一个知名艺术家的独子。”
  官鸿泽蹙眉,在记忆里搜寻着这个人,却发现从来没听过。
  傅廷信道:“他的英文名叫shotray。”
  “……你说什么?”官鸿泽怔在了原地。
  傅廷信没有察觉到官鸿泽语气里的震惊,重复了一遍,还告诉他自己是在哪里看到这这个人的名字:“爷爷家的储藏室里,藏了一幅那个人的画,据说,那是夏家留存于世的唯一一幅画,画框上刻着那个人的英文名,就是shotray。”
  官鸿泽诧异,shotray不是叶禹凡的英文名吗?“为什么s.a.fale的画会让你想到这个人?他们画风相似?”他立即问。
  傅廷信摇头:“shotray的画风还是比较传统的,我听我大伯说,那幅画是他十六岁时画的,后来他就出国了。”他看向电脑上的“意大利印象”的照片,“我想到shotray,只是因为,s.a.fale用了和他一样的画线法。”但是,s.a.fale的画比那幅画更加高深!
  如果说shotray十六岁时画的那幅肖像画傅廷信花点功夫还可以原样临摹出来,s.a.fale的画就让他有点无法下手了……
  看似简单的钢笔淡彩,有着变幻多端的走线技巧和模仿不来的气势!
  流风回雪线?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眼高手低的傅廷信在刚才的临摹过程中处处碰壁,那画就像一摊松松散散的毛线,你想把它整理出来,摸了半天却还没摸到线头在哪里!
  ……这真的只是一个五年级学生的作品吗?傅廷信此刻只感觉有一个巨大的身影横在他面前,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而官鸿泽,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猜想里了——
  bbs上的那些关键词被一个个串联起来……刚刚入学?三年级?的确有可能!如果这个人年龄小,而申请时的水平又未达到今日展示出来的水准,所以一直默默无闻,大半年下来画技突飞猛进,画这幅画时超常发挥也很可能!
  何况,官鸿泽从何月夕地方得知过一个关键的信息:叶禹凡学画才一年!
  种种迹象,似乎都在指向一个答案——叶禹凡就是s.a.fale!
  可是,“叶禹凡、shotray、夏骁川”,这三者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shotray既是叶禹凡的英文名,又是夏骁川的英文名?
  正在这时,官鸿泽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向傅廷信做了个手势,走出去接电话。
  “父亲……”
  “阿泽,最近怎么样?”
  一阵父慈子孝的寒暄后,两人切入正题,官林运问:“知道你们学校,有个叫萨菲尔的学生?”
  官鸿泽:“嗯,最近他的事很火,您也听说了?”
  官林运:“有关他的新闻几天前就已经传到国内了。”
  官鸿泽:“……您怎么看?”
  “呵呵,这正是我想问你的问题。”官林运并未告诉儿子他向皇家艺术学院提出过资助意向的事。
  “我觉得。”官鸿泽本打算告诉父亲自己的猜测,可又觉得想法还不够成熟,于是话锋一转,先问,“您知道夏骁川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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