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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节

  看出几人退意,卢悚眼珠一转,忽然笑道:“你们可知,这姓桓的是个财神爷,手里不知有多少金山银山。只要干成这回,咱们几辈子花用不完。”
  “金银再多又如何,也得有命去花。”一名贼匪低声嘟囔道。
  “怕什么?幽州正在大量招揽流民,多调唆几个,让他们去送死。咱们躲在后头捡好处,遇事不好就往南跑。这一回跟着我,你们可没少发财。怎么,现下怕了?”
  几名贼匪不说话,很是犹豫不决。明显是既想捞取金银,又担心会丢掉小命。
  卢悚能成为骗子中的小头目,还能避开秦氏仆兵的追捕,自然不是无能之辈。事实上,死在彭城的“大道祭酒”曾视他为心腹,许多毒计都是出自他口。
  见几人开始犹豫,卢悚鼓动三寸不烂之舌,终于将他们说服,打算从其行事。
  几贼匪面带激动的讨论金银,卢悚背过身冷笑,想到慕容鲜卑许诺的好处,不由得面现贪婪,活似从冥府爬出的饿鬼,几欲择人而噬。
  第一百一十九章 桓刺使的生意经
  清晨时分,天色尚未大亮,盱眙城外就排起数条长龙。
  队伍中多是弱冠而立之年的汉子,少部分是附近村庄的村民,大部分是面黄肌瘦的流民,都是听到刺使下令征兵的消息,打算来碰一碰运气。
  城门口,两什私兵放下吊桥,推开挡在门前的木栏。数名新招的兵卒合力拉动绞索,随着吱嘎声响,厚重的城门缓慢开启,人群中顿时传出一阵骚动。
  “开门了!”
  随着这声呼喊,众人陷入一阵激动,有抑制不住的甚至抬步向前拥。
  “快,一旦名额满了,落在后面怕选不上!”
  又是一声呼喊,人群拥挤得更加厉害。后边的人不知端的,情急之下跟着一起向前挤,眼见有人跌倒,随时可能发生踩踏。
  城头上响起锣声,城门前的私兵立刻横起长枪,顶住重在最前方的几个人。有数人收势不住,差点跌落吊桥。
  兵卒再次拉动绞索,干涸的护城河底陡然立起成排的竹竿,竹竿中间拉开绳网,紧贴在河岸边,挡住不断向前拥挤的人群。
  咚!咚!咚!
  三下鼓声之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城头响起:“不许挤,列队进城!大家都有机会!”
  喊话的是钱实。
  自从幽州征兵的消息传出,赶来盱眙的人数成倍上涨。哪怕选不上,也能有一个蒸饼,一碗热汤,吸引的流民越来越多。
  贾秉手下的职吏支撑不住,不得不向桓容请调私兵。
  每日里,钱实典魁都要轮番登上城头,尤其是开城门时,更要带人严密巡查,以防生出不测。单是两三日间就生出几回乱子,幸亏发现得早,否则难保会闹出人命。
  许超在营中表现优异,赛过当初的典魁,现今被授什长,带人巡视城内,想必很快将升队主。
  今日轮到钱实巡视城头,见到城下人群拥挤向前,不得不扯开嘶哑的嗓子,举着喇叭高声喊话。
  同时有私兵威慑,险险止住了躁动的人群。
  待众人平静下来,开始列队入城,钱实唤来两名私兵,吩咐道:“今日的事有些蹊跷,明显是有人在人群中鼓噪。下去吩咐巡城的队伍,查查是哪个最先出声。”
  “诺!”
  私兵抱拳领命,迅速跑下城头。
  此时天光放亮,城中坊市陆续响起人声。
  早起的小贩担着担子沿街叫卖,担子两头是能保温的藤箱,里面是拳头大的包子和蒸糕,这还是盐渎流传出的法子。
  路边的食谱茶肆撑起幌子,热气腾腾的蒸饼和胡饼挨个摞起,香味在空气中扩散,引得入城之人直咽口水,馋涎欲滴。奈何口袋空空,只加快脚步赶往北城应征,好歹能吃一顿饱饭。
  卢悚几人混在人群中,故意穿得破衣烂衫,脸上抹着泥灰,就为装得更像一些。
  闻到蒸饼的香气,看到街边竟然有食铺提出肉汤,两个贼匪忍不住了。
  自彭城逃入幽州,为躲避追兵,一路之上风餐露宿,几乎没吃过一顿饱饭。想到林子里猎只兔子解馋,险些被乡民乱棍打死。
  如今这世道,什么都没有口粮珍贵。
  他们打猎的林子恰好挨近一块新开垦的荒地,地里种了粟米,村民看得宝贝一样。见他们形迹可疑,以为是过路的流民想要入村偷盗,自然不会多么客气。
  随着一声呼喊,几乎是全村出动。
  双拳难敌四手,卢悚几人很快被打得落荒而逃,兔子没猎到,反倒落下一身的淤青。一个贼匪的胳膊脱臼,肋骨这段,不是遇上流民队伍中的大夫,几乎能疼死在路上。
  卢悚趁机和这些流民套交情,知晓幽州征兵之事,干脆加入队伍中,打算一起混进盱眙城。
  沿途之上,卢悚发挥所长,自称“大道祭酒”座下道人,吹得神乎其神,更表演了一手“大变清水”,很快发展出五六名信徒。
  并非流民愚昧。
  每逢乱世,百姓遭逢苦难、家人四处离散,最需要精神寄托,宗教总是能大行其道。
  正宗的佛、道且罢,如乡间淫祠乃至卢悚这样的骗子都屡见不鲜。
  有流民被卢悚蛊惑,自然也有人不买他的账。之前为贼匪医伤的大夫就觉这几人不妥,后悔将他们带入队伍之中。
  见被蛊惑之人越来越多,实在无法劝说,大夫干脆寻借口脱离队伍,远远的躲开。
  换做以往,卢悚必不会轻易放他走,总要想方设法将人害死,以免留下后患。
  然而此人身份特殊,一路救死扶伤,极受流民尊重,不能将事情做得机密,卢悚不敢轻易下手,唯恐会引来众怒,打破大好局面。
  为能顺利进入盱眙,卢悚只能暂时收起毒辣的心思,留待日后再说。
  好在中途没有再生变故,一行人顺利抵达盱眙。
  排队入城时,卢悚突生歹意,藏在人群中喊了几嗓子,意图引起混乱。不想城中的兵卒早有经验,反应十分迅速,让计划付之流水。
  走在盱眙城中,卢悚在心中盘算,不能真去城北,更不能应征。但四周都是人,想要脱身并不容易。
  正想着,身侧忽然起了一阵争执,循声看去,差点当场破口大骂。
  原来贼人耐不住腹饿,竟上前买了蒸饼。见摊主之妻有几分姿色,嘴贱的调戏两句。哪想摊主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就要开打,顺手拽出一根烧火棍,瞪着眼就抡了起来。
  吵闹声引来巡城的私兵,许超上前查问情况,摊主当面说“贼人不地道,是外来的无赖子”,背过身却道:“这几人不像是流民,小人见过北来的鲜卑胡商,他们都用这样的钱。”
  说话间,摊主取出贼匪给的铜钱。
  这些钱币制作精美,关键是非晋朝所铸,明显是在北地部落之间流通。
  许超心生警觉,不能就此断定两人是鲜卑探子,但也没理由轻易放过,二话不说将两个贼人押下,先带回去审问再说。
  贼人挣扎的过程中,不小心现出腰间匕首。
  这下更不得了,许超亲自卸掉两人兵器,当场五花大绑,就要带回营中。
  “他们还有同伙!”
  意识到这两人身份不对,一同入城的流民高声喊道。
  卢悚就要脚底抹油,未料膝窝被人狠狠踹了一脚,踉跄两步,连同剩下的贼匪一起扑倒在地,正好滚在许超脚下。
  看清踹自己的是谁,卢悚一阵狂怒。
  “你!?”
  大夫负手而立,俯视倒在地上的卢悚,眼中满是冷意。
  之前被卢悚蛊惑的流民似要上前,却被身边人拉住。
  “那名道人肯定是被带累。”
  “什么道人,分明就是胡贼的探子、奸细!”
  “可是……”
  “可是什么?”拦人的汉子死死将他抓住,沉声道,“如果不是同族,我绝不拦你!和胡贼扯上关系还想活命?死且不算,名声都要坏了!”
  汉子说话间,又有几人上前,都是同乡同族之人。
  “早说这人不可信!你要送死我不管,可你不能带累大家!”
  “对!和胡贼扯上关系,咱们哪里还能应征?”
  “要是害大家失去活路,你良心能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被蛊惑之人头顶冒出冷汗,意识到自己鬼迷心窍。再看向卢悚,全无往日的尊敬,表情中尽是厌恶。
  有听劝的,自然也有执迷不悟的。
  数人被同族拉住,及时悔悟,另有五六人却是死不悔改,纷纷冲开人群,高声宣扬卢悚有道法,是“大道祭酒”座下道人,不可如此轻慢。
  “大道祭酒?”许超疑惑的看向同袍,这名好像在哪听过?
  “什长莫非忘了,前些日子彭城砍了几个骗子,其中一个好像就是什么大道祭酒。”
  此言一出,群情哗然。
  骗子?
  还被砍了?
  出言维护的流民当场傻眼。
  卢悚意识到不妙,正想开口辩驳,言其是正宗道派,死在彭城之人是冒名顶替,不承想,没等他出声,忽有车驾自东行来。
  拉车的骏马通体枣红,神俊无比。
  车厢漆成红色,车顶覆有皂缯,明显是千石以上的官员才能享有的规格。
  在这盱眙城内,能乘坐此等车驾的唯有一人——幽州刺使桓容。
  典魁立在车右,手握缰绳,驱赶马匹向前。
  身着皮甲的私兵分立两侧,手持长戟,气势威严,双目之中煞气腾腾。
  桓容出现在此地实属凑巧。
  接到黑鹰送信,得知秦璟已到城外五里,桓容暂时放下手头事,亲自出城迎接。结果走到半路,就看到围成一圈的人群。
  派人上前询问,得知卢悚之事,桓容不禁眉头一皱。
  “彭城刚杀了一批,盱眙又遇上这样一伙,果然骗子哪里都有,杀都杀不尽。”
  “使君,此事当如何处置?”
  桓容既然在场,许超不好自行做主。
  “怎么处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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