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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节

  幽州府就在寿春!
  如果没有遇上秦璟,按照预定的行路计划,他早在自投罗网的路上。
  “难怪了。”
  桓容疲惫的合上双眼,口中尝到难言的苦涩。
  难怪朝廷授封他为幽州刺使,渣爹竟然没有开口反对,更没指使朝中势力加以阻挠。八成早知袁真奔赴淮南,打着借刀杀人的主意。
  之前在台城,褚太后提及幽州,言辞间说是委屈自己,难保不是明知此事,仍要隐瞒消息,安抚住亲娘,让自己老老实实奔赴幽州,不在中途出现波折。
  对晋室而言,袁真属于叛臣,必当诛之。
  桓容和袁真对上,假若胜了,朝廷免去一桩心事,无外乎给些嘉奖;若是败了,便能以此为借口从流民中征兵,既能灭掉袁真,又能增强自身实力,还可收回让人眼红的盐渎,可谓一举三得。
  指责朝廷隐瞒消息,让他来送死?
  古时交通不便,寿春距建康千里,只需推脱路上遇阻,大可成功甩锅。
  在这件事上,桓大司马和褚太后采取的手段不同,目的却极其相似。
  该说是讽刺?
  桓容嘴里更苦。
  这件事郗刺使知不知道?
  他不敢想。
  如果唯一算是牢靠的盟友也是背后推手,他今后该相信谁,又敢相信谁?
  他突然理解了南康公主曾说过的话。
  世事无奈,有的时候,不是有实力就能万事遂心。想想历史上的英雄人物,一脚踏入圈套、无奈憋屈死的还少吗?
  不过是一个幽州刺使,就让自己成为对抗袁真的盾牌,又拉入和秦氏坞堡联络的网中,随时可以成为弃子,当真是要压榨出最后一分利用价值。
  如果桓容不是当事人,百分百要对褚太后竖起大拇指。
  这样的谋略和手段,当真不是寻常人能玩得转的。
  “让秦兄见笑了。”桓容苦笑,莫名的觉得憋屈。
  “容弟可曾想过,今后的路怎么走?”
  “怎么走?”桓容依旧是苦笑,“走一步算一步吧。”
  李夫人曾说过,想要在乱世立足,必定会手染鲜血。
  仁慈未必结成善因。
  桓容吃下这记教训,牢牢记住了这句话。
  “容弟,我之前所言依旧有效。”
  “什么?”
  “如有一日,容弟无意留在南地,可持青铜剑往秦氏坞堡。”
  “我记住了。”桓容点点头,真心实意的笑了。
  有南康公主在,非到万不得已,实在走投无路,他绝不回弃晋北上。但是,秦璟能说出这样的话,的确让他暖心。
  被阴谋诡计环绕,周身缠绕着蛛丝,步步都是陷阱,处处都是困境。
  秦璟愿意伸出援手,无论目的为何,都让桓容心存感激。
  雨水渐渐停歇,阳光破开云层,地面留存的水洼反射粼粼波光。
  一道彩虹横跨半空,一群和褐灰色的鸟飞过,貌似是北归的大雁,队形虽然漂亮,叫声却着实有些刺耳。
  桓容走出车厢,利落的跃下车辕。
  单手搭在额前,眺望犹如水洗的碧空,心头的阴霾渐渐飘散,脸上不自觉现出笑容。
  “使君,可要继续往淮南?”
  “不了。”桓容放下手,看一眼站在身侧的秦璟,对钱实道,“掉头回盱眙。”
  “盱眙?”
  不只是钱实,闻声过来的钟琳也是面露诧异。
  “寿春被叛军占据,淮南郡已非善地。”桓容深吸一口气,道,“我将上表朝廷,言明叛军之事,并请将州府改置临淮。”
  桓容说话时并未避开秦璟,钟琳似有意阻止,却见前者眨了下眼,虽不能深解其意,到底没有多言。
  命令既下,众人迅速收拾起大车,启程返还。
  秦璟带队送出数里,即将分别时,只见桓容推开车窗,示意他靠近。
  “有事麻烦秦兄。”
  “何事?”
  “如借道寿春返回彭城,还请将我之前所言尽数告知袁使君。”
  秦璟挑眉,当下笑道:“容弟让我送信,可有什么好处?”
  “好处?”桓容笑弯双眼,道,“我有一笔大生意,必能赚得盆满盈钵,届时送秦兄一成,如何?”
  “仅是一成?”
  “一成半,两成,不能再多了。”
  桓容颇有几分纠结,秦璟不由得朗笑出声,纵使一身铠甲,照样掩不去高门郎君的潇洒俊雅,不世之姿。
  “好,两成,说定了!”
  秦璟忽然自马背弯腰,呼吸擦过桓容耳际:“容弟,留不留袁真全在你一念之间。如果改变主意,可送信至彭城。为那笔大生意,璟必不负所请。”
  话落,不等桓容回答,直起身调转马头。
  一声呼啸之后,十余骑奔驰向西,马腹贴地,隆隆的马蹄声中,很快只余一抹烟尘。
  桓容捂着耳朵,思量秦璟的话,想到自己现下的处境,好心情没能维持两秒,眼底闪过一抹暗沉。
  既然都要算计他,就别怪他下手狠。
  还是那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穿草鞋的照样干翻穿皮靴的。
  与人为善走不通,那就干脆撕破脸,比一比谁更黑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桓容上表
  盱眙属临淮大县,历史久远,春秋时名善道,曾为诸侯会盟之地。
  秦始皇统一六国,实行郡县制,盱眙始建为县。先属泅水,后归东海。秦末天下大乱,项梁拥立楚怀王之孙于此建都,号召天下英雄。
  西汉立国之后,盱眙曾先后属荆、吴两国。其后国废归入沛郡。汉武帝置临淮郡,盱眙又从沛郡移出,改治临淮,为临淮都尉治所。
  此后经新朝、东汉至三国,盱眙一度归于东海郡和下邳郡。魏国后期,还曾因战乱民少成为弃地。
  司马氏代魏之后,朝廷划出下邳属地重置临淮郡,盱眙再归临淮。直至东晋太和年间,该县始终是临淮郡治所。
  桓容一路西行,沿途留意幽州辖下郡县,派遣私兵健仆打探消息,其后综合记录成册,确定盱眙最适合改置州府。
  一来,盱眙历史悠久,地理位置重要,和彭城相距不远,方便打探北方消息;
  二来,盱眙的辖地在郡内数一数二,适合开垦耕地,垦荒种植;
  三来,该县在永嘉年间即有流民涌入,人口属郡内最多,方便发展生产、开辟贸易;而流民的基数大,同样方便桓容捡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临淮治所在县内。
  桓容想要拔除钉子,扫除拦路虎,像在盐渎一样干脆利落的灭掉地头蛇,最适合在此地“动手”。
  一旦障碍扫清,便能设法选贤任能,再郡县内安插人手,拓展人脉,彻底掌握临淮郡,继而将整个幽州纳入掌中。
  计划很好,要实行却有一定困难,人手就是个大问题。
  对此,桓容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抓紧捡漏。
  前往盱眙的路上,钟琳被请入武车,共商幽州之事。
  茶汤送上,桓容没有着急开口,而是沉思半晌,将需要实行的步骤一条条列在纸上。因有部分是临时想到,记录下的内容十分繁杂,没有什么条理,换成寻常人看到,八成会一头雾水。
  钟琳则不然。
  看着桓容一项接一项列出,他的表情由平静转为惊讶,惊讶变为震惊,继而成为钦佩。到桓容落下最后一笔,已是盯着纸上的墨迹出神,久久回不过神来。
  桓容放下笔,摘出其中一页,递到钟琳面前,开口问道:“我欲依此行事,孔玙以为如何?”
  “善!”钟琳拊掌笑道,“明公之谋大善!”
  桓容又提笔圈出两项,道:“我闻淮南郡太守与袁真乃是姻亲,彼此交情莫逆。此番袁真拥兵占据寿春,他九成随之叛晋。”
  说到这里,桓容顿了顿,神情肃然。
  “离开建康之前,我曾大致了解幽州下辖郡县的官员。临淮、淮南以及陈郡三地太守有亲,淮南和陈郡太守更为从兄弟,其家族祖上曾为吴国官员,在郡内树大根深,屡有不满晋室之语传出。”
  桓容收紧十指,表情中浮现几许凝重。
  “若是淮南太守随袁真叛晋,临淮和陈郡怕也在左右摇摆。时日长了,难保会是什么态度。”
  “明公缘何得此结论?”钟琳问道。
  “孔玙是在考我?”桓容挑眉。
  “仆不敢。”钟琳嘴里否认,眼中却带着一丝笑意。
  桓容摇摇头,明白钟琳是想借机提点自己,干脆道:“自进入幽州以来,我的身份早不是秘密。”
  车队过郡县时,打出刺使旗帜,当地太守县令均率下属官吏出迎,言辞之间多有恭维,却无一人提及寿春之事。
  若是离得远,消息不畅通,尚且情有可原。
  临淮郡就在淮南郡边上,当地的官员会不知道寿春有变?不晓得桓容将有去无回?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结果倒好,从上到下、从太守到县令,都是表面恭恭敬敬,满口赞扬,背地里各有谋算,连个暗示都不愿意给。
  八成早视他为“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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