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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东方地平线上透出缕缕红霞,一点紫红缓缓升起,由暗到明。
  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第二天是礼拜日,唐绵一口气睡到了早上9点。
  脑袋昏昏,还有些痛,但是生物钟使然,没有睡懒觉的命。
  charlie外出办事,买了卤味和粥带到酒店,发现唐绵还在睡,只得跪床边把人从被窝里挖起来。
  “让你别喝那么多酒,现在起不来了吧!”
  宿醉让唐绵头疼的厉害。
  她刷牙洗脸的时候,charlie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小心翼翼地问她:“昨晚你做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唐绵拿牙刷的手一顿,看着镜子里的朋友。
  “我应该记得什么嘛?”她说的含含糊糊。
  “嗯......我的意思就是,就是,如果不是我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出现,”charlie说得断断续续,“你现在就躺在,躺在黎靖炜床上了。”
  后半段她一股脑儿说完,像是鼓起很大勇气。
  然后,她就紧紧盯着唐绵,想看其反应。
  唐绵正低头在漱口,闻言抬头,嘴上还有白色小泡泡。
  “你在说什么呢?”她拿毛巾擦擦嘴,把头发用发带绑在脑后,准备洗脸。
  charlie看唐绵明显不相信自己的话,有些着急。
  “是真的!”
  “你醉得六亲不认,是人是鬼都可以将你带走。我到时黎靖炜正搂着你一顿狂亲,那孟浪样儿,一看就是老手。”
  唐绵正将水往脸上扑,动作未停。
  charlie见她没回话,继续说道:“他大晚上到兰桂坊不是夜蒲,过来干嘛?看来网上那些传言,十有八九是真的。整天混迹在酒吧想找女人的男人,十个里有八个身体不健康,如果被传染,一辈子可都搭进去了!”
  唐绵正在抹洗面奶,整张脸都被那些化学物质遮挡,charlie看不清她的神色究竟是如何。
  但她的动作明显顿了一顿,那水花像是不听话,随着唐绵的手臂摆动,渐得到处都是。
  唐绵头疼得更加厉害,冰水都无法缓解。
  “我没在跟你讲大话,cc。”
  唐绵拿洗脸巾擦脸,水珠顺着脸流到脖子,再到锁骨。
  她未转身回应charlie的话,而是两手撑着盥洗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踮一踮地蹭着地板上的水渍,像是在思考什么。
  “你让我缓缓。”过了许久,她说。
  她回忆了又回忆,但记忆仿佛停止在了她付钱离开酒吧的那个时刻。
  在往后,她只记得街边那首歌。
  她觉得当时的自己仿佛在随着那靡靡之音起舞。
  吃饭的时候,charlie突然感慨:“这还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黎靖炜欸。长得真是不错,身材确实没话说,但近看还是有点年纪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别回避,你昨晚喝酒前可是向我吐露心声了哟~你是真忘了昨晚在路边跟人家互相搂着调情的事啦?”
  唐绵拿调羹舀着粥,直接无视她。
  charlie却神秘兮兮地挨过来:“听说手大指长的男人,底下那家伙一定很壮观,昨晚我有偷偷观察——”
  “吃饭的时候说这个,你恶不恶心!”唐绵夹起鸡腿塞到她微张的口中。
  charlie识趣地闭嘴。
  饭后,charlie想起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了cc,黎靖炜还知道你住四季呢。昨天扶着你我不好去拿,我刚上来时在前台取的。黎靖炜买给你的。”说完她把一盒眼药水放在桌上。
  唐绵听了,拿着湿巾纸擦桌的动作一顿。
  “你现在该相信我说的了吧!你们这算什么呀?两情相悦终成眷属?还是,他想跟你搞一夜情?”
  昨晚charlie帮她把隐形眼镜取了,现在根本看不清这些小东西。
  她把那瓶药水拿近仔细地瞧了瞧,手指轻轻摸了摸瓶身,像是在感受什么。
  但终究没有打开用,而是转身放进包里,还把眼镜取出来戴上。
  charlie瞧她那样还想讲些什么,但看冷静下来的唐绵一直沉默不想再谈黎靖炜。
  她只得把空间留给朋友,先离开。
  唐绵站在书桌前,看着眼前维港如画报般的景色,她的心里如果有海洋,现在早已经是波涛汹涌。
  charlie刚刚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还在自己眼前不停晃动,但她自己对于昨晚却是毫无头绪。
  努力回想,零碎的记忆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过程。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到小沙发上把昨晚穿的黑色吊带拿到鼻前嗅嗅。
  不是自己常抽的那种烟。
  而是黎靖炜爱抽的那种。
  她见过、闻过很多很多次。
  她的心,不断下沉。
  在唐绵这个年纪,可能有很多女孩都在渴望遇到一个有权有势的温柔熟男,并幻想可以与其共度一生。
  可是,唐绵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思。
  所以,尽管她对黎靖炜的迷恋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
  但她还是在不断给自己留后路。
  她不相信世上有十全十美的男人。
  大多数风度翩翩的成功人士,脱下那身西装,又有几个还能像表面上那样一本正经?
  在这方面,她理智、冷静,不像个女人。
  她对黎靖炜确实非常在意,并且这份心思超过了她生命中的很多东西。
  但她自己认为,那份在意并不包含“相守一生”。
  总的来讲,她对黎靖炜这个人是陌生的。
  她一直都是远远地、带着滤镜去崇拜他,仰望他,但却从未正儿八经地接触过他。
  她头两日冷静下来思考,这个男人在自己心中的所有形象,几乎都是排他的。
  也就是说,是她排除外界的所有传闻,自己塑造的。
  可是,外界那些传言就一定是假的吗?而她的感觉,则会是百分百正确吗?
  她没有底气回答。
  同样,她也没有资格回答。
  她回想着charlie说的那些画面,有叁分悸动,七分害怕。
  有对自己的害怕,有对他的害怕,更有的是对事态发展不在自己想象范围内的害怕。
  黎靖炜这个人,成熟多金,寡言稳重。
  这样的条件,不管他有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往事,仍然多得是女人趋之若鹜。
  在某些特定时候,也包括她自己。
  但是这样的人,并不是她一个唐绵随随便便就可“驾驭”得了的。
  她和他之间的差距,在于年龄,在于金钱,更是在于阅历。
  从小到大,她最大的本事,就是对自己有着最清楚的定位。
  她牢牢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从未越矩。
  黎靖炜对她而言,就像天际边最最遥远的那一朵白云。
  看得见摸不着,还有些飘忽不定。
  俗话说:距离产生美。
  唐绵对此,坚信不疑。
  charlie说她从未看清唐绵对黎靖炜的感情,其实说实话,唐绵自己都从未搞明白。
  她就像是被时间、被习惯推着走到了今天。
  这不长不短的十年里,她对上黎靖炜的很多反应,几乎都是下意识的。
  过后她会反思她的行为,但从来没有想过去回顾这份情感。
  她不是不想,只不过是内心像是有“理智”和“欲望”两个小人一直在对峙,在拉扯。
  唐绵不想让自己牵扯其中,因为那样会痛得无法自拔。
  她并不是那种大无畏的女孩子,她承认自己极其没有安全感,古板又保守。
  现在回想自己在香港的这一个礼拜,发生的事情多到让她喘不过气,她迫不及待想要逃回蓉城。
  她将发丝在手指缠绕几圈往鼻尖凑,仿佛还有那人的味道,怎么都洗不掉。
  也像是逃不掉。
  她感到惶恐,又不安。
  唐绵原计划当天傍晚回蓉,但steven一个电话过来,她不得不带着宿醉引发的头痛,强打起精神,去往港大开会。
  ……
  “月底交给我的东西记清楚了吗?cc?”
  “……嗯嗯,我知道。”
  “不要放空,这个term一眨眼就过了,你至少得出一个report,或者paper,ok?”
  “好,我知道,这个月蓉城那边不忙的话,我月中再回港一次,向您汇报。”
  “……月中我不在香港,你这两天很忙?不忙的话,去申请个研讨室,我们先讨论个大纲出来?”
  这句话一出来,唐绵只得又将回蓉的机票改签。
  steven同季老不同,算是一个push型的老师,学生稍有点空,那他会给你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就像这天,唐绵在研讨室等了几分钟,才晓得steven在楼上会议室开了个座谈会,会后才有时间跟她谈论文。
  会议的主题是——东南亚营商环境的法治保障之实证研究。
  主要是针对港资赴东南亚各国投资展开。
  唐绵对这些内容并不熟悉,她坐在后排,记一些简单、基础的笔记。
  写着写着,当黎靖炜的名字频繁钻入耳朵里,唐绵渐渐生出异样的情绪。
  笔头挪向了记事本的右下角。
  熟练地勾勒几笔,一个惟妙惟肖的卡通人物就出现在她的笔下。
  唐绵想起tracy发的那条微博,又想起charlie的描述,再回忆起那天在停车场的那个女人,笔头一动,在卡通旁边又画上一个东西,还用箭头将两者连了起来。
  盯着看了不到3秒,她又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幼稚且没有意义,“唰”的一声撕下了那页纸。
  她旁边就有一个铁丝网的垃圾桶。
  唐绵没把揉成团的废纸丢进去,怕被人拣出来看,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
  所以,她随手塞进了包里。
  唐绵又在香港多待了几天。
  她还是重复以往每天都会做的事,没什么新意。
  香港一连下了两天的雨,从港大出来后,她大多会沿着起起伏伏的街道走上一段路。
  脑袋空空、漫无目的,直到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时,她才招手拦一辆的士。
  可第二天,她又做了同样的事情。
  一晃又到新的一个礼拜的礼拜四。
  接到叶引电话的时候,唐绵正在机场换登机牌,准备回蓉城:“绵绵,走大运了!黎靖炜答应接受我们报社的采访!”
  “什么时候的事?”唐绵拿着换好的证件侧到队伍一边。
  “就刚才!他秘书说黎总礼拜二的下午会空出2小时。嘱咐我们别迟到,主任让我负责这次采访。”
  “很不可思议对不对?我之前联系过他秘书好多次,对方一直不答应。刚刚接到电话的时候我以为在做梦呢!”叶引很激动,也是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跟好姐妹唐绵分享:“如果这次采访做成功,主任说了,会给我升职加薪。”
  唐绵把这个消息在脑中过一遍,已经是浆糊的脑子更加转不动。
  有一个念头闪过,但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很快打消。
  她向四周望一圈,在行行色色中并未看到熟悉的人影。
  通话沉默了几秒,对方像是感觉出异样正想说什么,唐绵连接腔。
  无论如何,她都是真心替好友开心:“那你加油,这两天好好准备。别像上次那样。”
  “我明白,等着我好消息!到时候我请你吃饭!”
  唐绵笑笑:“好。”
  结束通话,她拿上登机箱,顺着人流往安检处走去。
  唐绵无数次从香港国际机场离境去往世界各地,但没有一次像今天一样。
  像是刚离开一场紧张激烈的博弈,再去赴一场重要无比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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