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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节

  曲悦不回应,父亲的合道天劫,本身便是她的一个心魔劫,现如今堵在心口愈发沉重。
  曲春秋温言解释:“你不知,大祭司即使不在,我见情况不妙也必须出来。天武族一直蠢蠢欲动,但刑攸始终不敢乱来的一个原因,正是宗家只听神殿的安排,尊崇着大祭司,宗权往后,是你母亲在天人族最大的倚仗。”
  曲宋忍不住道:“所以,您将稳固母亲的地位,看的比您自己的性命重要?”
  曲春秋瞥他一眼,给他一个“莫要火上浇油”的警告:“你不是不知,鬼修本就难以合道。”
  曲宋垂着头:“但父亲未免过于消极,孩儿不理解,毫不抗争,一心认命是为了哪般?”
  “八成是因为母亲的不管不问,心里凉透了吧。”对于寒露的不管不问,曲悦早已心怀不满,现在可说是抵达了顶点。
  或许在寒露的认知里,她能与父亲结为夫妻,为他生几个孩子,已是给予他最大的施舍了。
  虽然曲悦不喜一心扑在丈夫和子女身上,没有自己思想的女人,但似寒露这类一心扑在“事业”上,对丈夫与子女不管不顾的女人,也令人喜欢不起来。
  难得曲宋不吭声,不反驳曲悦。
  元化一记忆模糊,尤其对母亲没什么印象,听着他们聊天,一句也不插嘴。
  曲春秋脸色稍稍一变,微动嘴唇,想要斥责曲悦,却又舍不得,叹息道:“女儿,你娘的确有些冷情,但她并非无情。你可知你江伯父当年去抢合道善果,并不是抢给我吃的,我本质上是个鬼修,合道善恶果对我其实都没有什么作用。你江伯父精于占卜,他是希望借用合道善果,影响我的天命。”
  曲悦睫毛微微颤。
  曲春秋解释:“你可以将合道善果,视为他为我求来的一道幸运符。他隐居着养大江善唯,一直都在试图为我谋求生机。他将江善唯送来跟着你,一定也是算到了什么,认为可以给我带来幸运,给我一线生机。”
  曲悦点点头:“事实上,小唯的梦境的确帮了我们许多。凝霜姑姑曾说,您本必死无疑,却突然多出一线生机,我猜,许是小唯之故。”
  曲春秋道:“我劝了你江伯父许多次,莫要投机取巧,但他不肯听。窥探天道,是要付出代价的,或许反噬自身,或许反噬至亲。”微微垂了下眼睛,“江善唯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身为天道的亲儿子,他本身或许不会遭反噬,但会反噬在至亲之人身上,也就是江檀。”
  “你以为你母亲是真不想使用天命晷么?她不是怕反噬自己,是怕反噬在你们几个身上。”
  “而我若该死不死,借来运数,也会反噬我最亲近之人,多半是你们其中的一个。”
  曲春秋摊手,道,“佛学来说,此乃因果报应。阴阳来说,此乃此消彼长。科学解释,此乃质量守恒。为父觉着法学最靠谱,此乃标准的父债子偿。”
  他语气轻松,开着玩笑,说出的话却令曲悦三人都沉默了。
  怨气也不似先前那么浓厚。
  在曲悦看来,反噬在自己身上,她眼皮儿都不会眨一下。
  可若是哥哥们……
  确实,她无法选择。
  “为父活了两千多年,有妻有子,人生可谓圆满,生死何惧?”曲春秋用拇指抹去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哄着她笑,“你十四岁那年,为父离家外出闭死关,你只偷偷抹眼泪,嘴上坚强的很,为何年纪越大越娇气了?”
  “怎能一样,那时候您尚有一线生机。”曲悦抱怨道,“而且在自己爹爹面前不娇气,我要对谁娇气去。”
  曲春秋揉着她松软的乌发:“为父瞧你对着那个傻子,也挺娇气的。”
  “哪个傻子?”曲悦板起脸。
  “你说哪个傻子?”曲春秋提起九荒,便满心憋闷,“女儿,你年纪还小,其实不用太着急确定伴侣……”
  在这件事情上,曲宋与父亲立场完全一致,附和着点了下头。
  被曲春秋瞧见了:“你凑什么热闹?连那个傻子都有阿悦这样的小仙女喜欢,你还不如个傻子。”
  曲宋:……
  见父亲将气撒在二哥头上,为了讨好瞧着不太喜欢自己的二哥,元化一插嘴为他解围:“父亲,您稍后是去孩儿的国师府,还是和小妹去九国别院?”
  还剩下六十几日,横竖是无法合道了,父亲不想再闭关,说要去看他与小妹搁置许久的学院比赛,瞧一瞧小妹的长进。
  想起什么,元化一又忙着补充一句,“孩儿先前买来的那些乐女,都已为她们安排好了去处,孩儿府上现在已经没有女人了,一个都没……”
  曲宋忽地指着他,以沉稳的声线说道:“父亲,他现在也不如个傻子了。”
  元化一:……
  服。
  第183章 一口水
  曲春秋选择陪着闺女, 元化一便跟着一起去了九国别院。
  送入内后,准备回国师府处理公务时,碰见了比他们晚归一步的君执。
  君执与他一样, 无法收剑入意识海, 单手提着天劫剑, 朝他颔首示意, 微微一笑。
  除脸色惨白之外,神态如常。
  元化一脚步停顿了下,也稍稍点头,与君执擦肩而过。
  朝国师府的方向行十几步之后, 元化一又倏然转头:“君执。”
  君执转身:“恩?”
  周围有进出的九国弟子, 畏惧着躲避他们,元化一传音:“我听我小妹讲了你与天劫剑的事儿, 你我也算有缘, 都拿着入我剑门的剑, 算是同门。失去记忆来到魔种, 又成为同门。”
  君执点了点头:“是挺有缘。”
  只回这四个字, 令元化一不知该怎样接话。他其实是想道个歉的,可多年来两人相处的模式, 令他拉不下脸。
  元化一鼓了半响的勇气:“对不起。”
  君执眨眨眼:“恩?”
  元化一讪讪:“我现在相信师尊们那场约战与你无关了, 我却因此记恨你几百年,总是寻你和你覆霜国的麻烦,是我小人之心,我道歉。”
  君执苦笑:“元兄, 曾经我一直都认为自己非常的冤枉,仅仅是上山偷偷看了一眼两位师尊比试,什么都没做,却遭了你的记恨。现在才知道,我不冤枉,你也并没有恨错人,两位师尊的确是被我害死的,被我一眼看死的。”
  君执与魔种合二为一,以自身劫运影响魔种时,也遭魔种吸收来的幸运影响,两相抵消,他倒是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可日子久了之后,噬运兽遭封印,魔种得不到幸运支持,近几百年来,俨然已经压不住君执的霉运。
  元化一无语:“胡扯什么,两位师尊都是渡劫期,被你一眼看死了?”
  君执心中沉甸甸:“你不懂,越是渡劫期越容易被影响。我影响到了我师父的运势,而我师父,又影响到了你师父……”
  “行了。”元化一挥手打断,他是真不喜瞧见君执这张苦大仇深,哀哀怨怨,动不动苍白,时不时蜡黄的脸,“你将自己说的似洪水猛兽,那我问你,妲媞照顾你长大,你待她如何?”
  妲媞也是他与元化一之间的一个心结,君执忙道:“我心中待妲媞似女儿一般。”
  元化一面色如常:“再加上你现在的侄子,君舒,你同样当亲儿子疼爱……”
  君执道:“我与魔种尚未分离,劫运尚不强悍。再一个,我与妲媞、君舒之间,并没有结成过什么因缘关系。”
  并不是他对谁好,谁就会被他克死的。
  师尊会受影响,是因为他拜过师,立过誓。
  “好,那你我曾经结拜过,算不算结了因缘?我不是照样混的风生水起?”元化一瞥他一眼,“除非,因我的误解与针对,你已视我为敌。”
  “我从未怪过元兄。”君执目光诚恳,叮嘱道,“但天劫以入我手,以防万一,在我合道之前,元兄还是离我远一些比较好,我已经准备离君舒他们远一点了。”
  元化一脸上写满了无所谓:“随便你,那是你的自由,可你别来管我,我不怕。只要你一天不将我克死,我便不怕。”
  言罢,他未提剑的手一拂,宽袖甩出一道弧来,转身离去。
  君执停留在原地,手指摩挲着剑柄,望向他拢在落日余晖下的背影,终是从心底绽露一抹笑容。
  ……
  曲悦正在为住宿的事情头疼。
  她原本的主居被曲宋霸占,父亲来了之后,讲究“长幼有序”的曲宋,自然要将主居让给父亲。
  然后曲宋再次霸占了她的房间,即使被父亲骂了一顿,依然坚持自己是兄长,就得住三客居里最大的那间。
  如此一来,还剩下两间房。一间是江善唯两兄弟的,曾被雷劈过,被修缮好之后改为了两个卧室。一间是皮皮的。
  都住惯了,曲悦可不像曲宋那么无耻,将人家撵走去别的院子,又想和父亲挨近一些,她挽住曲春秋的手臂,赌气:“行,我和爹住一起。”
  曲宋斥责:“胡闹。”
  父亲在身边,曲悦可不会怕他,挑挑眉:“怎么胡闹了,我从前一直是被罩在爹房间里的,咱们都是修行者,哪来那么多破讲究。”
  皮皮多机灵,眼珠子骨碌碌的往曲春秋身上打量:“曲先生住我的房间吧,我蹲房顶就成。近来看了曲前辈给我的课本,我快要进阶啦,少化人形少浪费法力,蹲房顶还能多多吸收天地灵气。”
  说着便扑闪着翅膀,飞去江善唯的房顶上。
  “瞧瞧,一只小鹤都比你懂事。”曲春秋数落曲宋一句,见皮皮距离进阶还差的远,便一翻手,掌心浮现一瓶丹药,朝她的方向一推,“饮下它,吸收灵气可事半功倍。”
  “多谢曲……”皮皮眼珠里的光芒遮都遮不住了,称曲宋为前辈,该称前辈的父亲什么呢?
  曲悦朝着皮皮张了张口,又咽下了,这小机灵鬼想表现,就让她表现好了。
  “师姐!”江善唯去食所吃完晚饭回来,一进院子瞧见曲悦回来了,喜笑颜开。
  本来因为爷爷的事儿,他食不下咽几日,自从一股脑都告诉了曲悦,交给曲悦去处理之后,他又开始吃嘛嘛香了。
  支岐本是伴着江善唯走的,瞧见院中站着这么多人,尤其曲春秋,令他放缓了脚步。
  “小唯,你不必再担心,你爷爷应该没事了。”曲悦朝他招招手。
  “我就知道师姐是无敌的。”江善唯走上前,视线落在曲春秋身上,见曲悦亲昵的挽住他的手臂,猜测他是谁。
  曲春秋和颜悦色:“小唯,还记不得我?”
  经他一提醒,江善唯仔细想想,慢慢有了些模糊的印象,小时候,此人来找过爷爷,还曾抱过他。
  肯定是曲春秋无疑了。
  江善唯挠挠头,也陷入茫然之中,不知该怎样称呼。
  爷爷的朋友,师姐的父亲,这辈分有点怪呀。
  曲春秋打量江善唯,小伙子精神抖擞,朝气蓬勃,无论怎么看,都比角落里站着的那个傻呆呆的乞丐强多了。
  九荒正在脑子里翻书,那本记载着开辟空间的天工书册,他在从万仞山回来的路上,翻看了大概十分之一。
  都是一些古文字,不过雪里鸿全部做了注解,尽管雪里鸿的字写得寥寥草草,还画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符号,但作为徒弟,九荒一眼就能看明白她的意思。
  而在雪里鸿标注疑问的地方,九荒更疑惑,他是疑惑雪里鸿为何会疑惑,明明书里写的清楚明白,很容易理解。
  雪里鸿怼他两句之后,指着几处困扰她多年的疑问,要他解释。
  九荒解释之后,雪里鸿起初觉得真是好笑,岂会如此简单。
  但慢慢的,雪里鸿笑不出来了,按照九荒的逻辑再重新看一遍那些疑问,她突然发现,似乎,真就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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