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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但又听闻,皇后娘娘不仅是替四皇子相看正妃,一连半月,统共招了袁氏进宫四回。众人一琢磨,是了,陆家那位世子亦是到了配婚的年龄。
  这便让不少人家跃跃欲试,又瑟瑟缩缩。
  陆家,侯门世家,又握兵权,镇守冀北,放眼整个京都,也找不上几个更好的人家来。可话又说回来,放眼整个京都,又能找到几个比那陆九霄更风流的人来?
  只怕姑娘嫁过去,侍妾、通房就要数不胜数。
  袁氏又何曾不知旁人的顾忌,连连叹气后,终于是端起母亲的架子,将人请到小室里。
  只是这人不仅来了,还带着一身的脂粉味儿来的。瞧那双眼睛,不知夜里睡了几刻钟,红的红,青的青,那股子颓废的风气,唯恐旁人不知他做什么去了。
  “你、你这——”袁氏拽着绢帕,望着眼前没有坐相的儿子,一时竟说不出训斥的话来。
  陆九霄抬眸,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母亲,有话说便是了。”
  袁氏叹息,侧身道:“皇后娘娘替你相看了几家姑娘,近日你收敛一些,那些——甜水巷,赌坊,便不要去了,皇后的脸面,你总得给一些?”
  陆九霄没吭声,只是眉宇微蹙,半响道:“她管我做什么?”
  “自是圣上的意思,圣上疼你,眼看到了年纪,他操心你的婚事也不足为奇。”袁氏道。
  陆九霄眉头拧得更紧了,那意思分明是——
  圣上闲着无事,管他作甚?
  然,他到底还顾念一丝帝王的威严,只神色恹恹道:“再说吧。”
  陆九霄走后,袁氏望着他方才饮过的茶水,连连摇头。
  伺候的白嬷嬷扶她落座,宽慰道:“夫人,世子是这脾气,慢慢来便是了。”
  袁氏捂着心口,道:“都怨我,打小便纵着他,不敢管,不敢骂,才让他与我生分了,你说他如今的性子,有几分是与我和侯爷赌气才养成的?我这不是害了他吗!”
  白嬷嬷张了张口,终是没再说劝慰的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旁人又怎会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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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已是春末。
  前些日子圣上感染风寒,阖宫严阵以待,不敢开办大小宴会,好容易圣上龙体康健了,李皇后便差人拾掇出一场春日宴。
  以赏花的名头邀来不少适龄的贵女,其意不可不深究。
  骊国至今未立储,圣上原有八位皇子,至今健全尚在的仅有六位,嫡出皇子两位,一位是前皇后所出的二皇子,一位便是李皇后所出的四皇子。
  而这二皇子早些年因役都一战监军不利,被打发去了骥阳,因而这最有把握坐上东宫之位的,可不就是四皇子吗。
  如此一来,这准太子妃的身份,自是成了人人争夺的香饽饽。
  不多久,四皇子便进宫来了。
  赵淮旻先是去御花园给李皇后请安,一眼望去,一众姿色相当的妙龄女子,似是因着他的出面,还个个掩面偷偷打量。
  李皇后一呻,摆道:“去给你父皇请安吧。”
  赵淮旻作揖应是。
  皇后又叫住他,皱眉道:“陆世子在乾清宫,你说话忍让着些,别同他生出口角,你父皇不喜。”
  闻言,赵淮旻脸色暗了下去,这声“是”应得便有些愤懑不平的委屈了。
  他与陆九霄一般大,自幼在他里没少吃亏,偏偏父皇偏疼他,他再是不占理,也能成了有理的那方。
  天知道他有多厌烦与那劳什子世子爷在一处出现。
  乾清宫。
  紫陶香炉之上,香烟袅袅。“哒哒”的落子声,在空寂的暖阁显得格外突兀。
  不多会儿,陆九霄执的白子便败了。他倒是无所谓地将棋子丢进瓷罐里,淡淡道一句:“败了。”
  宣武帝摇头“哼”了声,“你这棋艺不仅没进,反而还退了。”
  陆九霄不吭声,垂着脑袋由他念叨,被念烦了就皱着眉头揉了揉耳朵,但到底没出声打断。
  说到口干舌燥,宣武帝低头抿了两口茶,润了润嗓子,终于说到点子上。
  “皇后替你相看的姑娘,可有意的?”
  陆九霄指尖一顿,语气懒懒道:“没。”
  宣武帝紧接着问:“怎么就看不上?何处不合你心意了?”
  正这时,赵淮旻进殿。
  紧接着就听陆九霄不着调的回话道:“歪瓜裂枣,有碍观瞻。”
  “你——”宣武帝轻拍了下桌几,一时竟无言以对。
  那头赵淮旻没忍住,搭腔道:“陆世子日日出入甜水巷,那里的姑娘,花容月貌,将
  陆世子的眼睛都给养刁了。”
  陆九霄嗤笑一声,挑眼看赵淮旻,朝他客气地笑笑,“四皇子身份贵重,去不得,若实在心痒难耐,我给你挑两个送到府里去?是要会唱小曲儿的呢,还是要会弹琵琶的?”
  赵淮旻瞪大眼睛,怒道:“谁心痒难耐了?谁喜欢听小曲琵琶了?陆九霄,你别以为——”
  “行了!行了!吵吵吵,一见面就吵个没完,你身为皇子,竟是没有半点肚量!”宣武帝斥道。
  赵淮旻不得不将怒火压了下来,低声认错。
  静默数刻,宣武帝才缓缓道:“贺家那小丫头在御花园陪着皇后赏花,朕方才一瞧,没想都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倒是怀洲哥哥长怀洲哥哥短的,朕想着,贺家好,你若有意,朕改日——”
  “皇上。”陆九霄皱眉打断他,“臣子无意。”
  瞧瞧。瞧瞧。
  能这样出声打断帝王的,除了陆九霄还有谁?
  赵淮旻都瞧见他父皇面色铁青,眼瞧就要拍桌怒斥,赏几个板子都是轻的。可转眼间,竟是生生将怒意忍了下去。
  宣武帝不解道:“你与贺家素来交好,当年你与贺忱亦是——”
  话说到这,他骤然收声。
  莫说是殿内伺候的宫人,连一旁看戏的赵淮旻都不由僵了背脊,偷偷瞥向陆九霄。
  好半响,陆九霄才起身,作揖道:“既四皇子有事相谈,臣子告退。”
  “你等等。”宣武帝喊住他,“你父亲镇守冀北,劳苦功高,你就算不能承他衣钵,也总不能成日无所事事,朕思来想去,还是给你安个差事才好,官不在大,在于体面。”
  就这,陆九霄还是婉拒了。
  赵淮旻简直目瞪口呆了,见过不识抬举的,没见过如此不识抬举的。
  陆九霄走后,他愤懑道:“父皇,您何必对他那样好?”
  “你懂甚。”宣武帝面色郁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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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出乾清宫,行至午门,便见尹忠一路匆匆奔至面前。他上前低语两句,陆九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不几时,便匆匆踏上马车。
  一路追随而来的贺敏都没来得及同她说句话,便见他的马车扬尘而去。
  丫鬟道:“陆世子这匆匆离去,想必是有急事罢。”
  贺敏紧紧攥住心,方才乾清宫的对话,陆九霄前脚刚走,后脚便传进她耳里。
  怀洲哥哥,当真是拒了圣上原打算给他们的指婚。
  她十分不解,怀洲哥哥待她是极好的啊。整个京都放眼望去,他只对她有所不同,替她解围,为她犯险,纵容她,忍让她,为何就是不娶她?
  思此,贺敏咬咬牙踏上马车,“快,跟上。”
  车轮辘辘,一路行到甜水巷。
  赶车的小厮将马车停在巷子口,小心翼翼地回头问:“姑娘,可还要进去?”
  贺敏怔怔地撩开车帷,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一点也不出她意料,他便是贯爱来这样的场所,她又不是第一回知晓。思此,贺敏重重咬了咬唇,正欲应声“回吧”,却又听前方传来辘辘之声。
  她赶忙让小厮将马车靠边停放,自个儿则撩开了一条缝隙。
  然而,贺敏很快就石化原地了。
  擦肩而过的红顶马车,风拂过车帷,贺敏从缝隙恰能将里头的人和物尽收眼底。
  里头的男人正捏着女子的下颔,凑得极近,极近……
  贺敏眸子都瞪红了,梗着脖颈朝身侧的丫鬟道:“你不是说,怀洲哥哥素来不带这些妓-子走么?那这是什么?”
  小丫鬟也愣了,磕磕巴巴道:“奴、奴婢打听过,是从未曾……”
  “行了!”贺敏冷脸打断,“跟上去,快啊。”
  那头,红顶马车稳稳在玺园门前停下。
  沈时葶弯腰钻出马车,心心念念着密室里那人的病情,才抬脚要踏过门槛,便被陆九霄拽住了胳膊。
  她回头道:“世子,怎么了?”
  陆九霄捏了捏她的脸,却是在大门之处,重重吻了下来。
  半点征兆也没有。
  沈时葶眼眸瞪大,一时懵了住,待回过神来时下意识推搡了一下,却被陆九霄抵在了漆黑大门上,“砰”地一声,很是响亮。
  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是纤云算着时候差不多,正出来接人,见大门半开,她踏出门槛,着急道:“世——”
  纤云脚步一顿,剩下那两个字生生咽了下去,眼珠子都要惊掉了。再一扭头,见尹忠与秦义二人早就识地背过身去,便也着急忙慌地捂住眼睛。
  须臾,那两个人嘴唇之间发出“啧”地一声,陆九霄微微退开了些,沈时葶头昏脑胀,腿一软险些跌下去。
  幸而男人及时扣住她的腰。
  他指腹在姑娘唇角擦了擦,哑着声道:“走了。”
  “哞”地一声,沉重的大门阖上。
  藏身拐角处的贺敏整个人如风石雕,直愣愣地盯着牌匾上的“玺”字瞧,似是要瞧出个窟窿来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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