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李管家,昨晚怎么没见着你?没受伤吧?”本着关心家仆的心思,他随口问了李管家一句,却见这素日总挂着微笑的李管家面色苍白黯然,神色里有些恍惚,连自家主子的问话都没听到。
  见李管家不答,李富贵不耐烦地又问了一句。仿佛被惊醒了一般,李管家打了个激灵,将苍白的脸转向李富贵,讷讷道:“老爷,怎么了?。
  李富贵白眼一翻,不想多说了,你说他表示一下关心容易吗?这李管家竟然还心不在焉的。
  自家主子似乎心情不虞,扳着张脸便走到他前面去了,李管家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追过去软声好语来讨好。
  李管家神色恍惚,瘦高的身形竟出现了几分佝偻。他最近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因为从前些日子开始,他便在夜里噩梦连连,身体自然也越来越虚弱。
  而昨夜,他当然没有受伤,因为他一直沉入了噩梦中,且似乎从未醒过来。
  他只知道,昨夜他沉入了一个非常恐怖的梦,梦中的自己十分熟练地起床穿衣,而后经过池雨城的每一个大街小巷,最终停在了一片阴森荒凉的地方,而后他做了堪称可怕的一件事,此时他已不敢回想。
  而等他从梦中醒过时,便发觉李府惨遭僵尸的血洗,无数的僵尸来袭,面容分明是那些已然死去的池雨城的人们。
  怎会如此?那只是个奇怪噩梦不是吗?
  饶是这样安慰自己,李管家依旧满脸冷汗,脸上几乎是惨无人色。
  目的地离池雨城不远,大家很快便到达了那片荒地。
  荒无人烟的一大片田埂,众人终于点起了火把,淋了油。很快,浓浓的黑烟出现了,强烈的火烧映红了半边蓝天白云。
  一大群人站在附近默然无语,气氛太沉重,毕竟这里烧的到底算是僵尸还是算自家的亲朋邻里呢,他们也不知道。
  正当气氛压抑时,却有一人眼尖瞧见不远处有一队黑色长龙正不断靠近,不过半刻钟,便已然逼近。
  为首一人拉住缰绳,略一扬手,身后一队银衣铁骑便立即随之停住。
  这人身着黑色劲装,上身挺直,年轻的面容很是英武,一双利眼扫视众人,眉宇间略带煞气,而他身后的一队银衣铁骑围着一辆十分奢华的墨黑马车,看上去便是很是警戒。
  面对这一变故,池雨城众人惊得目瞪口呆:他们在这里烧尸体,却碰上了官家人?
  这种在做恶事被官府抓个正着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片荒野无缘无故聚集了一群人,还在焚烧尸体?黑衣人皱眉,打量着正燃烧的僵尸堆,忽然道:“你们难道是附近池雨城的住户?”
  众人闻言大喜,感动地涕泪交加,“是!是的!难道军爷此番便是来此救助池雨城的?!”
  黑衣男子舒展开眉,点点头:“圣上命六王爷来此地视察情况,不过路上遇到一些妖魔障碍耽误了时间,现在不知池雨城的位置,正巧碰上你们了。”
  众人自告奋勇,“军爷!我!我带您们去池雨城!”
  这群人垂头丧气地出了城门,却欢天喜地地回来了。
  看到跟在这群人身后的一队铁骑时,城内顿时便欢呼一片。
  池雨城黯然沉寂的氛围终于完全一扫而光,再度活跃了起来,或许是大量外来的气息,让他们沉闷的气息流动了起来?或许是有人来救他们,从而燃起了对生命的渴望?
  此时叶定榕在干什么呢?
  李府内,房梁上倒挂着一只阿铁,而追风面前则是五大盆猪血。
  没错,叶定榕正在体罚他们。
  作为一只僵尸的饲主,竟然被这蠢僵尸在语言上给调戏了,叶定榕认为这绝不能忍,而这个教坏追风的阿铁也是不能轻饶的。
  阿铁倒挂在房梁上,一晃一晃的,头晕乎乎的,一对耳朵垂下来,像一棵树上的两片叶子,一动一动的:“榕榕,你!你怎能将老夫吊起来呢?!”
  阿铁愤怒地蹬着腿,想要变回原形以便挣脱束缚,可这绳子是并不是一般绳子,正将阿铁绑得死紧,连变回原形都做不到,只能随着阿铁的挣扎不停打着圈儿,不一会儿阿铁便被自己转晕了。
  而追风似乎相较要好多了,毕竟他面前只有猪血不是?可追风却强烈要求要和阿铁换个惩罚,看来是吃怕了猪血。
  可惜叶定榕不是个好相与的,很快找了几个油盐酱醋的黑色罐子,放在了追风面前,在追风不解的目光中一声冷哼,有心欺负追风:“不喜欢猪血?那便加点料吧。”
  追风瞪着眼想了一会儿,想起平日里叶定榕吃的东西似乎也加了这些,他忽然很想试试看。
  在追风尝试了新口味后,忽然对这种奇特的口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片刻便将五盆猪血吃干净,吃成了个肚儿圆。
  忽然房门处有个柔软女声轻喊了一句;“叶姑娘。”
  叶定榕转过头看去,便见一名绿衣薄纱的娇怯少女身如弱花扶柳倚在门口。
  ☆、第19章 酒席
  绿衣少女见叶定榕看了过来,露出一抹微笑,浅浅一笑令人看着十分舒服。
  “叶姑娘这是在干什么?”她忽然睁大一双眼,盈盈目光里满是惊讶。
  叶定榕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屋内倒吊着的阿铁,顿时悟了。
  “你怎么能虐待小动物呢?”只见如同弱花扶柳的少女眼中水光弥漫,任谁人看了都心生自责。
  场面蓦然安静:可爱的动物?
  叶定榕面容扭曲,实在是在憋着笑,她没想到有生之年会听到人说阿铁是个可爱的小动物。
  便是奋力折腾绳子的阿铁也呆住了,半张着嘴,看上去...算的上呆萌?
  而这位少女没发觉场面的诡异,不等叶定榕回答便越过门槛来到了屋内,想要将阿铁给放下来。
  这姑娘是个手巧的,不过片刻,便解开了绳子将阿铁抱在怀里。
  叶定榕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方想起这个柔弱姑娘是李富贵的唯一一个女儿。
  毕竟是住在他人的家中,叶定榕斟酌了一下,出声问道:“李姑娘,你来这里有事吗?”
  这姑娘抱着黑乎乎的阿铁,盈盈目光里略带了几分怜惜,摸摸阿铁身上的软毛,她有些不满,“叶姑娘你怎的这样残忍?竟然将小狗吊起来。”
  小狗?
  叶定榕知道这阿铁最是不能忍受他人称呼自己为狗的,满以为阿铁会爆发,谁知阿铁因为这温柔姑娘为自己说话,竟然十分沉醉,对这姑娘的话也没有半分不满,一头埋入了温柔乡。
  而叶定榕面对这李姑娘的指责,有些无语,只不过是惩罚一下阿铁罢了,况且这阿铁可是只妖怪,怎么会像寻常小动物一般脆弱呢?
  可惜李姑娘并不知晓个中缘由,因此,叶定榕在她心目中已经化身为一个心狠手辣的奇怪女子了。
  “既然叶姑娘对小狗如此不喜,不如便送予我吧?”李姑娘顺着阿铁的毛,一脸“我会好好待它的”的迫切表情。
  李姑娘本是对叶定榕存了几分好奇才过来见见叶定榕,谁知竟遇上叶定榕体罚阿铁,这李姑娘是个善良有爱心的好姑娘,见此状况,想将“可爱的小狗”救出火海。
  于是在娇弱的李姑娘即将化身为话唠时,叶定榕相当淡定地将她送出了门。
  正被送出门的李姑娘回头一眼,见着屋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俊美男子,看上去比自己还要白上几分,却不知怎么身上到处是血迹,见她看向自己,还示威似的呲了呲牙,露出了同样雪白尖利的犬齿,目光很是不善。
  他的眼睛?
  李姑娘惊呆了,愣愣问叶定榕,“这人又是谁?”
  叶定榕淡淡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出现的追风,将追风吓回房,才对呆呆的李姑娘道:“他们都是我养的,李姑娘你就别想打他们的主意了,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少女咬咬唇,微微涨红了脸,鼓起勇气道:“你这样虐待动物,不是个好主人,我是不会让小狗跟着你受苦的!”
  说完便转身跑了。
  叶定榕:“.....”
  ***
  天色渐暗,李府上下竟然灯火通明,全然不见之前颓败的氛围,其实此时李府里的家仆不少已经负了伤,为何却有这么一副热闹的景象?
  细看起来,便会发现这副热闹的景象其实有些名不其实,虽然灯火阑珊,但却十分安静,尤其是遍布李府手持长戟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全都是些训练有素的将士。
  若是自池雨城的上方俯瞰而下,便能看见漆黑无光的池雨城内,唯有一处亮的惊人,仿佛火焰般吐着令人心生恐惧的火光。
  与此场景稍有不同的地方,是李府的膳厅,两侧是四根楠木柱子,此时正有人端坐于梨红木的椅子上,看上去似乎相谈甚欢,再加上不断来往走动的家仆侍女士兵,相较倒是十分热闹。
  “各位勿需客气,便尝尝我们的军中美酒和将士们做的菜,味道必然不错!”首座上一名男子举杯相邀,一口饮尽银杯中琥珀色的美酒。
  这人面容英武,眉目间锐利甚至带了丝杀气,分明便是白日里遇上那位黑衣将军。这人名为柴行川,祖孙三辈都为圣上效命,很得圣上的器重,称得上是个将军世家,此次便是是圣上命他为六王爷护驾,一路将六王爷送至此地。
  可惜....,不知想到什么,柴行川在心中哭笑了一声。
  叶定榕闻了闻酒,只觉得这酒香醇醉人,也不客气便一口饮尽。
  喝酒什么的,叶定榕自认为还是十分擅长的。
  追风看着放置在面前的酒杯,又见众人皆端起酒杯,十分好奇,于是趁着叶定榕没注意,偷偷摸摸的端起来喝了下去。
  蹲在追风肩上的阿铁早就馋的不行,见追风偷喝,也伸着舌头舔着追风的酒杯,试图偷喝点酒,被醇香的烈酒刺激得耳朵直扇,一副情难自已的模样。
  酒过三巡,座上众人人已喝得微醺,尤其是李富贵,从未喝过此等醇香烈酒,此时已面红耳赤,大着舌头问出白日里的疑问。
  “柴将军,不知今日的马车里可有六王爷,为何不出来同我等一起用饭呢?”
  “是啊,不是说圣上命六王爷来此解决祸患吗?”座下众人听李富贵问起,心中也蠢蠢欲动,十分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六王爷,所谓的皇族血脉,以后也有面子对其他人吹嘘自己也是曾见过皇族的。
  看着众人眼巴巴的模样,这位古铜色皮肤的英武将军握着拳头咳了咳,道:“并不是我家王爷不愿出门见你们,只是来池雨城的途中,六王爷染上了风寒,出不得门,各位见谅。”
  众人闻言,一脸恍然大悟,纷纷表示理解,还有一位白须老人十分激动地毛遂自恋,表示自己愿意为王爷治病。
  柴行川又忍不住干咳一声,道:“各位有心了,王爷虽染上风寒,但不久便要痊愈了,不用再辛苦大夫看了。”
  这位白须老人本来叹了口气,十分遗憾,听到了柴行川的咳嗽声不知怎的却猛地精神一震,“柴江军你要不让老朽把把脉?看将军似乎咳得厉害,莫不是也染上风寒了?”
  膳厅里点上了许多盏灯,虽然十分明亮,却没人发现这位李将军的脸上已经升起了几分可疑的红晕。
  当然,必定不是因为喝多了酒。
  ***
  一场酒宴接近了尾声,有人醉醺醺地离了场。
  叶定榕撑着额,她方才多喝了一点,虽不至于喝醉,但面色有些微红。
  而追风肩头的阿铁已经摇摇晃晃地站不住了,微眯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个诡异的笑,
  或许在场唯一称得上完全清醒的是这位喝惯了烈酒的柴行川和追风。
  不知道怎么回事,追风这货喝起酒来倒是十分豪爽,他只感觉到一种辛辣的滋味从咽喉处流淌而下,滋味算不上好受,但很奇怪地竟然不会产生抗拒感,不消片刻就将酒喝去了一壶,倒是越喝越精神振奋。
  及至叶定榕要回房间休息,追风这货还舍不得挪开,抱着几壶酒才回去。
  夜深人静之时,一个人影身如鬼魅,仿佛一道淡淡的黑色虚影,绕过巡逻的士兵们瞬间便消失不见。
  “什么人?”一个在队尾的银衣士兵警觉地探过头,对前方的一名士兵疑惑道。
  “没人啊。”前方的士兵左右看了看,面上疑惑之色更浓。“王二你肯定是又看错了,别磨蹭了,赶紧巡逻完,交接下一队回去休息。”
  “是吗?难道真的是我又看错了?”被称为王二的银衣士兵想了起方才的那个黑影,不知怎的,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寒意。
  夜深寒意重,看来是该早点交接回去再喝杯酒,好好睡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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