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节

  这一下来得太猛,林堪堪朝边上闪了一点,可还是被对方冲过去的余波带起,直接就这样飞上了天,跟着无数的白骨碎片一起。
  她下意识地就想稳住身形,并试图朝地面坠去。
  然而刚一动作,就感到被更加激烈的狂风所裹挟撕扯。
  这种感觉十分可怕——躯体完全不受掌控,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意识随着骤然被拉开的形体一起,变得稀薄,甚至在某个瞬间过后,才意识到刚才有片刻自己甚至失去了意识。
  虽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搅拌机一样的场景,但当时她还在泥潭里面,经历的是真·水泥搅拌机,和现在这种完全不着地的感觉并不一样……
  轻微的愣神间,骨蛇锋利的翅膀朝她的身体横劈而来,同时一口冰凉的气息吐来——林能感觉到身子之间有风穿堂而过,而属于身子下半截的部分已经失去了控制。
  ——她好不容易找到的身体!
  一想到可能的损失,大领主顿时心如刀割,下意识地就像扑下去找身子。可上半截身子却因为刚才翼蛇的动作,被带得继续向上飘去。
  冷静,冷静。
  她告诉自己。
  毕竟都是一位成熟的大领主了,要是被这么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蛇搞得灰头土脸,回头大概会直接被哈尔笑死吧?不,一定会直接被鄙视。
  这次的战斗和以前的好像都不太一样,身体的控制权似乎完全不在她手里……等等?不在她的手里,就意味着所有的移动都是由对方控制,完全无法抵抗……
  林心下一动。
  她不再去看满眼缭乱的白骨,而是选择了无视。她开始回想先前自己在寻找身体失落的部分的那种感觉——当她封闭了外在的视觉的时候,属于她身体的部分就会变得格外清晰:她“看到”了“刚刚失去的那一部分在漆黑的、无形的狂风之中乱舞,如同暗夜汹涌而起的沙尘暴——它们本来早该在这样的攻击中散去,但却似乎为什么力量所牵扯一般,始终不曾离她太远。
  也就是在这一个刹那,她再次感觉到了身体中那种仿若无形般的联系,细得就像是风中的蛛丝。
  她已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被吹散部分的存在,它们在外力的撕扯中苦苦挣扎,勉强维持同本体之间的联系。
  林知道,这种联系就像是橡皮筋一样,绷紧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彻底崩散开来。
  ——既然无法逆风的话,那么顺其自然又怎么样呢?
  这样想着,她便放松了追回那已经飘散出去的部分。
  她甚至放弃了操控剩余的部分,任由那疯狂的翼蛇将她劈开、撕裂。
  而当她完全放松下来、将自己交由对方的节奏之时,便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原先已经被攻击搅得混乱的身体停止了在撕扯中逸散,虽然还是被风搅得乱七八糟,却始终没有脱离翼蛇攻击的范围。
  她试着触摸于无数的攻击和狂风间存在的、细小的空隙,并顺势将可及的部分朝着那些缝隙聚集,在那些微小的、安全的空隙间,重新凝聚成型,并随着对方的攻击一同动作,并在合适的时候从对方的身上刮下一片肉——哦不,一片碎骨头来。
  林找到了攻击节奏,便开始贴着对方,以极其细微的操作一点点地分离着翼蛇的白骨之躯。
  事实上,在不动声色的攻击中,林能感觉到,对方的身躯其实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坚硬,甚至她不怎么费劲,就剔下了好几条骨片。
  这个手感……
  林琢磨了一下,好像有点像刨冰。
  虽然此情此景很是不合适,但是这个念头一起,那存在于无形之胃中的馋虫便再也控制不住。
  她趁着某个攻击稍稍舒缓的间隙,用已经合不拢的嘴部凑上去顺便舔了一下——有点冰有点凉,好像加了薄荷——口感舒适,提神醒脑。
  忽然发现原来还可以做点别的什么的大领主顿时精神一振,原本先前被搅得有些萎靡的状态一扫而空。
  她开始积极努力地加快了刮翼蛇的骨头的动作,以一种更加紧密的姿势顺着对方的动作,朝着对方的身体缠绕了上去。
  假如此刻有旁观者的话,那么他们就会惊讶地看到:那原先不断旋转的白色旋风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了丝丝缕缕的黑烟,而那看起来浑浊的烟雾并没有因为猛烈的攻击而消散,相反,它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姿态融入了旋风的动作之中,看起来就像是它动作的一部分。而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这烟雾单薄得几乎可以忽略,那么到了后面,它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涨大起来。
  这黑色的、尚算纤细的黑雾之蛇与白骨之蛇的身躯交缠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对比分明的旋风,明明只有两种色彩,却偏偏可以让人生出绮丽之感。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属于白色的部分渐渐缩小了下去,相对的,那黑色的部分反倒愈发深浓起来。
  林自然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她只知道,这一刻的感觉相当不错。
  毕竟哪怕身处逆境,也要先吃上一口才是人生的真谛啊。
  更何况味道确实相当不错。
  而且在适应了节奏之后,她甚至有种在和对方一同起舞的错觉——虽然对面应该是处于失智的状态,不管怎么动作大概都只是为了把她给彻底驱散。
  不管怎么说,逐渐找到了节奏的林,感觉到了一种幸福与满足:大概类似于抱着一大碗冰沙在起舞的幸福吧——跳多久都不会觉得累呢。
  他们就这样不断地旋转着,在“舞蹈”中努力吞噬着对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林打算就这样子继续下去,直到消灭手中的冰沙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了风的停滞。
  准确地说是面前领舞的家伙突然不动了。
  林下意识地看了眼天,然后发现,从这场战斗开始就已经沉落的舍娜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重新升了起来。
  它那有些惨白的光洒落在地上,如同定形药水一般,直接定住了先前那只狂暴的白骨翼蛇——在林孜孜不倦的努力下,这只先前形容恐怖的玩意已经消减了大半,相对应的,原先还身形娇小的黑雾·林则成功进化成了一大团的样子。
  在舍娜莎的辉光中,白骨的翼蛇开始从头颅部分碎裂开去,原先凝聚好的骨片像是失去了黏着的力量一般,纷纷散落在地,在地上堆起了一座细小的白骨之丘,露出了那抹纤细无垢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总觉得对方好像看起来更加娇小了。
  ——哦,一定是因为她变得更加雄壮了。
  足足大了三圈呢。
  林对自己的成长表示十分满意。
  然而对面同样劫后余生的白色翼蛇却显然无法感觉到同样的喜悦。从恢复以后开始,它一直用那近乎呆滞的眼神看着面前的林。
  “喂——”对面的大领主开了口,顺手拍了拍它,“你还好么?这下总能说清楚了吧?”
  然后翼蛇动了。
  它的目光从她那高耸的、烟黑的顶部一路下移,落在她那伸出来的一条烟雾触手上——那条触手正搭在它翅膀上,并因此顺利地留下了一个更加庞大的、醒目的黑印子。
  第134章 重点
  注意到对方那双金色的眼中呈现出微微的呆滞, 林颇为不好意思地开了口:“嗯……真是非常抱歉, 其实我不是故意要弄脏你的。”
  说着她极为淡定地收回了手, 并自然地在“嘴巴”周围抹了一下,把最后一点剩下的细小残骸一不动声色地舔了个干净。
  然而对面显然已经无力计较林这毫无诚恳之意的道歉。
  在稍稍缓过来一些之后, 它倒是没有像林预想的那样尖叫,也没说出什么别的让人尴尬和容易误会的话, 而是下意识地后飘了一步, 似乎要确保和某人的大猪蹄子拉开适当的距离。
  做完这一切后,它才略微僵硬地开了口:“如果您不介意的话——那么请重新移步圣祠吧,也许我们可以就彼此的状况好好谈一下——当然,先不谈赔偿的问题。”
  林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吹了个呼哨, 招呼孢子兽。
  直觉的,她知道刚才那一波狂暴的攻击中,孢子兽应该没有被吹跑。
  啊, 要是从此以后失去了一个抢食的对象,想想也真是一件让人寂寞的事情呢。
  大领主颇为冷酷地想。
  然而让她轻微失望的是, 她的呼哨很快得到了回应——就在不远处的一处半人高的牛头骨里, 传来“叽”的一声, 精神很足,显然先前没有受到什么惊吓或者损害。
  圆头圆脑的孢子兽瞪着短腿从头骨眼眶里面钻了出来。
  听到林的招呼, 它便连蹦带弹地跟了上来, 动作敏捷, 比先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识了孢子兽的战力与耐力, 大领主心情颇为复杂,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失望。
  于是“不打不相识”的双方终于能够好好坐下来聊一聊具体的情况。
  虽然所谓可以“好好聊”的圣祠四面透风,视野良好,看起来没有丝毫的隐秘性可言。不过既然对面这群看起来神秘到鬼鬼祟祟的翼蛇幽灵都没有说什么,林想应该是没问题的。
  大概有什么特殊的结界之类的吧?
  她想。
  “请不要担心,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强大的结界——但是很干净,它们不喜欢过来。”
  “……”
  所以说全靠一手天然属性相克来防护吗?
  仿佛看穿了林的疑惑,对方自动地解释了下一句:“不是不能,而是不可以张下太强大的结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并不想引起此地所有者的注意,尤其是在现在诸多情况都不利的前提下。”
  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对面脖子还有翅膀上的两大块黑点——不用它说林也知道,这玩意儿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林再度强调,半句不提先前吃的情况。
  “啊,没事。”从先前那一番激战过后,对面的精神显然已经有些不济,不再是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而连说话都有几分有气无力的意思,“您并不清楚我们的情况——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所以关于赔偿的事,我们可以一会儿再聊。”
  ——喂,怎么一句话就定下了她要赔影兽的事了?
  林颇为不忿,想要对对方的霸道表示抗议。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对方已经抛出了一个问题:“那么在我们开始谈话前,我有一个问题需要询问您,对影兽的了解有多少?”
  提到这个问题,林顿时来了点精神:
  “我觉得它们挺好吃的。虽然那么大一只下去没有办法让我吃饱,但胜在味道不错。哦,其实你们以前是吃过的吧?就是那种爽滑的口感……”
  “请您等一下,”对方急急地打断了林即将到来的、滔滔不绝的描述,“不……不是这种吃的方面——(吸溜)……是您对影兽这种东西的认识是什么样的?您认为它们是什么样的存在?”
  “哦,”被打断了美食心得的大领主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她了一下,才开始慢慢地说了起来:“它们的战斗力很强——感觉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像是永动机一样。就个体的战斗力来说有一定的差别,大多成群出现,和狼差不多吧?哦,不过可能没有狼这么聪明就是了。”
  对面的翼蛇幽灵点了点头:“是的,您的观察不错。其实影兽这种东西,与其说是一种生物,倒不如说是非常混沌的存在。
  假如我们将‘活着’定义为——‘灵魂’拥有自主意识并且‘身体’能够与魔网’产生交换的状态,那么这些家伙显然只能算是半吊子……这些东西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只剩下最本能的吞噬行为,它们的存在介于生存和死亡之间。而我先前之所以称它们为‘污秽’,是因为这些家伙还能吞噬生长的家伙其实贪婪无比,它们不仅吞噬实体,还需要不断从魔网中汲取魔力,却无法予以任何物质和精神上的反馈和交换,说到这里,不知道您注意到了没有,这种只有吞噬的混沌状态……”
  林没有吭声,翼蛇艾尼塔知道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您一定想到了,影兽的这种状态其实和您有些相似——不瞒您说,第一眼见到您的时候,我以为您是一只影兽,您不需要任何物质交换,胃口却是相当不错……不过不用担心,根据我们的观察,其实并不是那样的——您的存在也许更接近于我们的状态一些。”
  林还是没说话。
  但是艾尼塔却注意到,对方似乎悄然收缩了身体。
  ——这是一种警惕的表现。
  很正常。
  艾尼塔想,任谁发现自己和那种玩意儿相似,总归很难接受。
  “请不用担心,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使您失去了绝大部分的身体,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但是我们同那种东西还是不太一样。”
  艾尼塔出声宽慰:“假如您曾经接触过任何关于魔网的知识,那么您就会知道,其实我们所使用的‘咒语’相当于是开启相应级别的魔网能量的一把钥匙。而我们的精神、我们的意识——其实是存在于灵魂中的一种能量,每当我们希望从魔网中获得什么的时候,其实我们亦需要献出灵魂中的一部分作为反馈和交换。所以没有物质交换并没有关系,重点在于,您的精神依然积极而健康地同魔网联系着,就和我们一样,和那些影兽则不一样……”
  “这种东西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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