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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到后来,怀里的人不打他,不再动,只是哭,他脸贴着她的脖颈,用力抱紧她,一遍又一遍地说:“没有……我没有和她见面,没有要跟她看电影逛街……我骗你的……全都没有……”
  两个人都哽咽,满屋子只余冬稚的哭声。
  拽他衣服的手摸索攀上他的脖子,冬稚哭得声音含糊不清:“陈就……”
  “我在——”
  “没有不喜欢你……”她嗓音开始沙哑,“我喜欢……”
  “嗯,嗯……”陈就一迭声应着,拍着她的背顺气,一点一点亲掉她脸上的眼泪,亲着亲着从脸颊到唇角。
  他将她抵在墙上亲,哭声和其他不重要的声音,全都消失。
  他或许是酒意上头,又或许是再压藏不住心底疯长的那些念头。
  察觉到他危险得与寻常不同,冬稚从热意中找回一丁点理智,“陈就——”
  叫停却已经来不及,他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只是不停念着她的名字,在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冬稚、冬稚……”
  “冬稚……”
  炎热炙烤的夏日,一切都烧灼起来了。
  ……
  凉意从打开的窗户透进来,棉被卷缠之下,是毫无保留的两个人。
  缓过劲来,陈就细致地帮冬稚清理,她脸色红得不正常,像是被窗外暑气反复浸染过。僵着身子等他处理完,冬稚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好。
  “我该回去了。”
  冬稚嗓音沙哑,陈就嗯了一声,把床上被子盖严实,余下的痕迹,包括红色那一块,等送她回去再马上收拾。
  他拧开锁,伸手扶她,一边开门一边道,“小心……”
  话音未落,察觉扶着的人一僵。
  陈就抬起眼,刹那也僵住。
  两个人俱都面色灰白。
  “我今天要是没有提早回来,怕是就看不到这出好戏了吧。”萧静然站在门外,缓缓冲他们一笑,目光扫过冬稚,嘲讽之意不加掩盖,“真行啊,滚到床上去了?”
  ……
  偌大的客厅里,鸦雀无声。
  闲杂人等都被支开,只有陈就一家和冬稚一家。陈家三口全都到齐——陈文席是被一通电话催回来的。
  冬勤嫂先是不可置信,登时眼里就蓄起了泪,羞愧、怒其不争、惊讶……数不清的情绪交织在脸上。她拽着冬稚边打边骂,边骂边哭:“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我打死你……”
  “行了,别在这唱大戏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萧静然冷眼斥责。
  陈文席坐在沙发正中,脸色沉重,他看着白着脸不吭声的冬稚,眼里写满失望,“我以为你是个好孩子,没想到……你太让人失望了!”
  “爸……”
  “你闭嘴!”陈文席冲陈就呵斥,“你也脱不了干系,你以为你就有脸了?!”
  “你认是不认?”萧静然冲着冬稚质问,“不认的话,现在我们就去医院,我让医生给你检查!”
  陈就脸一白,“不行——”
  “现在没有你说话的份!”萧静然斥道,“我跟你爸在这,你最好少说两句,你看看你像什么话!是我们没有好好管教你,让你现在就动歪心思,被这不知廉耻的丫头片子拐带成这样!”
  萧静然转身看向陈文席:“你说怎么办?你还要送她和儿子一起出国,你放心得了吗?这次不管你怎么说,我死都不会同意,谁愿意出这个钱谁出,我绝不能让她继续祸害我儿子!”
  像是怕还不够似得,她添油加醋,“我早就说过多少遍了,你偏不听我的。这下知道了吧,她就是没安好心,就是藏着坏心思,你看谁家姑娘像她一样,这个年纪就知道钻别人被窝?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再松口!”
  “不管她的事,是我!”陈就青着脸站出来,“是我……是我强迫她,她不肯,我威胁她,恐吓她,她才……”
  “你给我闭嘴,闭嘴!”萧静然冲上来狠狠打他的胳膊,“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这个狐狸精到底哪里好把你迷成这样?你再说我就打死你!你给我闭嘴……”
  “够了!”陈文席怒斥一声,深深吸了两口气,看着这满场荒唐,视线最后停在冬稚身上,“我先前决定要资助你留学,是想着你懂事又听话,念在和你爸的感情上,帮你一把。没想到……现在这个局面,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继续和陈就待在一块……”他顿了顿,说,“资助你留学的事情,就当没有过。”
  萧静然闻言脸色一轻,终于松了口气。
  冬勤嫂自觉脸面丢尽,在一旁哭着说不出话。
  陈就不接受这个决定:“爸!一码归一码,这件事不是她的错!”
  “不是她的错难道她就没有错吗?!”
  “她错在哪?我说了是我强迫她……”陈就冲到陈文席面前,“我们已经毕业了,早都成年,我实话跟你说,我跟冬稚互相喜欢,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你要是觉得现在不合适可以骂我打我,可是迟早我们……”
  “那我就更不能让她跟你待在一起!”陈文席厉声打断他,抬起眼,那双深沉又浑浊的眸子看得陈就一愣。
  陈就愣过回神,“为什么不能?我……”
  “你闭嘴!”陈文席骂道,“我说了不许就不许!我让你出国是要你好好读书,将来接过这个家的担子,好好地撑起来!你少给我想其它的!”
  “我读书和这件事有什么冲突?我照样能够读得好,我又不是……”
  陈文席忍无可忍,抓起茶杯砸在他身上,暴跳如雷:“你是我精心培养的儿子,我们家就你一个,以后这个家是要交给你的!你懂不懂!”
  萧静然吓了一跳,又不敢护着。
  陈就被砸得一愣,衣服都湿了一块。杯盏落在他脚边,地毯绵厚,完好无损。
  “嗤——”
  一直没开口的冬稚忽然笑了。
  其他四人看向她,诧异。她只盯着陈文席,嘲讽道:“你干脆直接说白一点告诉他不就好了,为什么不行?因为我配不上,我们家配不上你们家。你陈文席接受不了一个佣人的女儿跟你儿子在一起,为什么不干脆点说出来?”
  被她这语气吓到,冬勤嫂忙扯她,“冬稚!”
  冬稚甩开冬勤嫂的手,无畏地看着陈文席,“说来说去,你和你老婆其实都是一样的,一样的看不起我们,只是她摆在台面上,而你要那个好名声,一边假装仁慈大义,骨子里有什么差别?”
  “你这个小贱人!”萧静然眉头一竖,骂道,“谁给你的胆子在这……”
  “你闭嘴——”冬稚突然冲她怒吼,萧静然吓到,愣住。
  陈就也怔怔的,“冬稚……”
  她只红着眼,瞪着陈文席。
  陈文席眉头紧皱,气得脸色微变,“好,好,我原先还觉得你是个好的,想不到竟然也……”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冬稚笑了,“你还在装啊?你是不是以为我跟他们一样都不知道你那点烂事儿?”
  陈文席面色一变,“你……”
  冬勤嫂吓得扑过来,哭着拽她,摁着她的脑袋要她认错,“你在说什么胡话,快给先生道歉!你这个死丫头……”
  “妈!你清醒点——”冬稚冲她吼,“你对他们感恩戴德什么?是他们欠我们的,不是我们!”
  冬勤嫂一愣。
  萧静然回过神来骂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出去,现在就给我滚……”
  冬稚扭头,对沙发上的人冷笑:“陈文席,你还有良心吗?你们陈家口口声声对我们家有恩,到底谁欠谁比较多,你真的不清楚吗?是,我爸是被你们家养大的没有错,可是他哪点做的不好?他从没贪图过你们陈家一分钱,从来没有起过不该有的心思,无时无刻把你和你爸放在第一位,可你呢?一边嫉妒他,一边忌惮他……”
  冬豫少时聪慧,无论是学业还是各方面,都比陈文席这个陈家小少爷强。陈文席对他的不满他不是不清楚,所以他时时刻刻谨记,摆正自己的位置。
  陈文席跟人打架他冲在最前面,陈文席挨罚全扔给他抄,他毫无怨言,有的时候陈老爷子买了好东西分给他们,他也只等陈文席吃够了选够了,剩下的才去碰。
  就为着陈文席心里那点疙瘩,那点不舒服,冬豫和他一起长起来的那些年,过得比下人还像下人。
  “那年高考,你作弊,当时你爸怎么为你努力的,我是不清楚,但你忘了吗?”冬稚帮他回忆,“最后你们让我爸替你顶了罪,他被取消资格,这辈子就那么定了性,你却风风光光上了大学。是不是要我帮你想你才想的起来?!”
  “你胡说什么!”陈文席脸色变了,“你知道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我爸有写日记的习惯你忘了吗?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翻到他的日记本看到这些,第二天他把所有日记全都烧了,为了你们陈家,一个字都不许我提!是啊,没有证据了,你当然不用承认,但是这是不是真的,你肯定比我清楚。”
  冬稚嘲讽他,眼都红了,“我爸是个十足的傻子,为了你们家,一辈子都搭进去了。你读完大学回来管你家的生意,我爸呢,彻彻底底成了你的跟班,你的下人!”
  “……一派胡言!”陈文席坐不住,站起来要走。
  冬稚眼泪掉下来,冲他吼:“陈文席,我爸这样对你,你是怎么对他的!他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你记不记得?我告诉你,我都记得——”
  萧静然、陈就和冬勤嫂,三个人已然傻了。
  冬稚哭红了眼:“你出去应酬,司机不在,非要我爸去接你!下着那么大的雨,我拉住他,我跟他说,爸,雨太大了再等一会儿,等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等等再去……可是你偏不让,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催他骂他!我爸出门前跟我说什么?他出门前还跟我说,你是为了工作在应酬,司机不在,让我不可以生你这个陈叔叔的气!他雨天车祸撞死在去接你的路上,你是不是很痛快——”
  所有人,陈家上下,包括冬勤嫂,都以为那天冬豫是开了陈家的车要出去办别的事。但冬稚知道是为了去接陈文席,陈文席电话打来的时候,她就在旁边。
  后来接到冬豫死讯,所有人都惊了,冬勤嫂哭得差点昏死过去。而陈文席回来后,也流了几滴泪,却只字不提叫冬豫去接自己的事。
  “你……你说的……”冬勤嫂喘不过来气,眼泪怔怔往下掉,拽着冬稚问,“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告诉妈妈,你告诉妈妈,这不是真的……这是不是真的……?”
  冬稚顾不上她,泪流满面看着眼前的陈家三人。
  “我们用得着你们可怜吗?谁要你们来可怜!我爸受了你们陈家的恩,可他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们,他本来可以有更好的前程,更好的人生,全都被你们毁了!”
  她最恨陈文席:“我爸因为你,没了前程,连命都搭进去了,你又是怎么做的?你们陈家根本就是满门伪善!面上假仁假义,其实不过是伤人利己的小人!”
  陈就脸色白得像墙壁,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旧事,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在冬勤嫂的哭声中,冬稚泪眼含恨如钉一般扎在陈文席身上——
  “陈文席,我等着看你不得好死的那天!”
  第46章 上卷终
  冬稚母女住的那间平房, 是陈家的。
  说出去谁信呢,冬豫跟在陈文席身边这么多年, 看似风光, 却连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没能攒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陈文席的“心腹”,但他的待遇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差别, 且他要做的、已经做的,比那些人多得多。
  冬稚为什么痛恨陈文席, 恨的是陈文席没有良心,冬豫为他奉献一切, 用自己的前程做抵, 保全了他, 于情份于道义,冬豫和陈家都算扯平。
  而冬豫的车祸, 至少有一部分原因要归咎于陈文席, 他是造成这个悲剧的因素之一。冬豫丧命, 冬勤嫂和冬稚孤儿寡母艰难度日,萧静然和陈家上下的人却都认为是冬家占了陈家的便宜, 陈文席对此毫无作为, 放任不管。
  一丝,哪怕一丁点愧疚都没有。
  这么长一段时间,若非冬稚在他面前说他想听的哄他, 他哪里会想到要照顾冬豫留下的这个女儿, 更别说什么资助她出国留学?
  陈文席的良心就是这么神奇, 时隐时现, 总是在该存在的时候不见踪影。
  冬稚恨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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