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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柳之南张口欲言,忽然意识到,在街头遇见这种地痞并非光彩的事,又知道叶浔的护卫身手高强,不需担心安危,便将自报家门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再看向那男子的时候,不自觉漾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心说这可是你自找倒霉的。
  而在这时,竹苓察觉出不对,从铺子里面走出来,看了那男子一样,思忖片刻,脸色微变。她走到叶浔身边,附耳低语:“夫人,这人我在叶府就见过。还记得去年太夫人过寿那一日么?徐阁老的二弟随徐夫人混去了府中,居心叵测,这个人就是他。”
  是徐寄思。
  怪不得会觉得似曾相识,他样貌与徐阁老是有些相似之处的。
  叶浔缓缓绽放出冷冽的笑意。徐家的人,不见是出于不屑,可既然见到了,就不能放过给他们添堵的机会。
  ☆、第78章
  徐寄思回过神来,举步向前,脚步有些趔趄。
  看这样,是喝醉了。叶浔不由看看天色,不知他是宿醉未醒,还是一大早就开始喝酒了。
  护卫不等吩咐,上前拦下徐寄思。
  徐寄思身后两名小厮叫嚣起来,“哪里来的混账东西!知道我家老爷是谁么?”
  “不管他是谁,拉到别处去教训。”叶浔吩咐完护卫,携了柳之南走进铺子。
  柳之南问明徐寄思的身份之后,不由失笑,“这人原配不是被他气死的吧?看这做派……实在是无法恭维。”
  “今日这行径,兴许也是不得志所致。”叶浔提醒道,“他前些日子丢了官职。”人她没见过,消息却是听说过的。
  自正月开始,柳阁老开始一个个地收拾徐阁老身边的爪牙,徐寄思是第一个。原本是工部官员,现在皇上要他闭门思过,能不能回去还要两说。
  柳之南想了想,笑起来。
  两个人没必要为了这一点扰攘就改变计划,还是命护卫去醉仙楼买回了几道菜,一同用过饭。
  期间护卫进门来通禀:“那人说他是徐阁老的二弟,还说我们若是敢动他一根手指头,就带人回来要我们好看。但是侯爷说过,对徐家的人不需客气,我们就教训了他一通,自然,也没下重手。此刻人已走了。”
  叶浔想了想,对柳之南道:“你随我去侯府歇息。免得闲杂人等在路上找你的麻烦。”又对护卫道,“留下两个人看铺子,人若是回来,叫他直接去长兴侯府找人。”
  护卫称是。
  叶浔是想,稍稍教训徐寄思一下就行,随后他带人回来,一听是裴府的人,怎么也不敢再继续闹事的。
  但叶浔没想到的是,自己既高估了徐寄思处事的能力,又低估了他唤人回来的速度。
  徐寄思来这条街,是受邀来饮酒作乐的。时间还早,他宿醉未醒酒,酒宴又还未开席,就带着小厮到街上闲逛。瞥见了两个妙龄女子,看背影、侧脸就觉得必是美人。头脑不清醒,又曾经有过当街将女子拉去陪酒的经历,这才有了言行轻挑的事。
  却是没想到,这次遇到了硬茬,不消几句话,便被人没头没脑一通拳打脚踢。
  他哪里忍得下这口气,留下两名小厮望风,即刻回到酒楼,将狐朋狗友的随从护卫集结到一起,急匆匆返回来找人。
  一名小厮气喘吁吁跑回来,指着两辆马车离开的方向,“走了,往那边走了。”
  徐寄思即刻带人追了上去。到底是不敢在街头行凶,不紧不慢地尾随着。直到行至偏僻的路段,才带着众人冲了上去,将两辆马车围困起来。
  新梅动作灵巧地上了马车,对叶浔道:“夫人别怕,侯爷和大舅爷就在附近,稍后就到。我姐姐去陪着表小姐了。”
  竹苓闻言,先松了一口气。夫人不怕这种事了,她却做不到,方才一颗心跳得厉害。
  叶浔笑问:“他们两个怎么到了一处?”
  “应该是大舅爷难得清闲,午间请侯爷一同用饭,两边又都盯着徐家人的动静,已经知道这边的事情了。”
  裴奕和叶世涛策马到了巷口,前者打个手势,勒住骏马缰绳,“先看看。”
  叶世涛颔首一笑。是该先看看裴奕的护卫身手如何。毕竟,他们不可能每一次都能及时出现。
  裴奕吩咐身后随从:“封住这条街巷,别让闲杂人等看热闹。”
  随从称是而去,守在巷口,表明身份,不允人凑到近前。
  眼见着裴府护卫将徐寄思一干人等打得倒在地上哀嚎不已,裴奕这才策马过去。
  徐寄思此时已是鼻青脸肿,也是知道此时,才有裴府中人告诉他:“车里坐的是我家夫人,你竟敢冒犯我家夫人?就该将你活活打死!”
  徐寄思如梦初醒,那点儿酒意全部散去,心中懊悔不已,却又气得不行:这个裴夫人出门,怎么也不在马车上挂上裴府的标识?却不知叶浔因着前车之鉴,再加上如今家门外树敌不少,出门从来是尽量不让人一看马车就知是裴府女眷。
  徐寄思听得马蹄声趋近,强撑着站起身来,看到马上的人是裴奕,心里直发毛。
  他这情形,说难听一些,就是当街调戏裴奕的夫人,换了谁都会大为光火。
  裴奕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寄思,满眼嫌恶。
  徐阁老与裴奕之间似乎有些纠葛,徐寄思从来就知道,至于原由,却是无从得知,徐阁老一家没人肯告诉他。在这之前,他出于徐家人的立场,极其厌烦裴奕,只觉得这后生不知天高地厚,仗着是柳阁老的姻亲就和徐家作对,实在是不知轻重,心里便总存着几分轻蔑。
  可在此刻,他自知理亏,只得放下架子,赔着笑,道:“一场误会,是一场误会。我不知那女子竟是你的夫人,再加上昨日酩酊大醉,到此刻还未醒酒,言行间有冒犯之处,还请侯爷见谅。”说着又指一指没出息地躺在地上申荶的一干人等,“可你府中的人下手也是不轻,将我的人打成了这幅样子……如此,就算两清了吧?”
  裴奕指一指叶浔的马车,“磕头赔罪。”
  “什么?!”徐寄思愕然,要他给一个十几岁的女子磕头赔罪?“真是异想天开!我不过是言语上略有冒犯,哪里需得磕头赔罪?再说了,你裴府中人嚣张跋扈,打了我这么多人,谁又跟我磕头赔罪?你不过是一个新入朝堂的后生,可不要这般的不知天高地厚!”
  “不想磕头赔罪也行,裴府的人也懒得受你这人中败类的跪拜。”裴奕给了徐寄思第二个选择,“只是,你要挂点儿彩。”
  “你别欺人太甚!”徐寄思恨不得跳脚骂街了,“你动我一下试试?敢动我,我就把你告到皇上面前!”
  裴奕漾出了笑容,目光却冷如霜雪。他手里的鞭子扬起,挥向徐寄思。
  徐寄思终于明白裴府的护卫为何这般嚣张跋扈了——由这样一个人带出来的,怎么可能是善类。这念头在脑海飞逝而过的同时,他迅速闪身躲避。
  鞭子却似长了眼睛一般,他避不开,心知脸上怎么也要挂点儿彩了。
  怎么也没想到,裴奕看起来不过是随手轻挥鞭子,力道却甚是狠戾。
  徐寄思只觉得左脸颊下侧似是同时被很多钢针生生扯开了,痛感炸开来,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感觉没错。
  鞭子的末梢缀着一根根钢针。裴奕平时骑马,都是以手掌拍马,根本用不到鞭子。这鞭子是以防意外时充作兵器用的——他如今是文官,不可能随身携带刀剑。
  徐寄思抬手摸脸,鲜血瞬时染红手掌。
  旁人看向他,不由得同时发出惊呼。徐寄思左脸下方鲜血淋漓,伤口竟似被一把铁刷子从内而外爆开的。这张脸算是毁了,便是有神医救治,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裴奕没闲情听徐寄思鬼哭狼嚎,跳下马来,转身回望叶世涛。
  叶世涛笑着给他打个手势,示意自己要走了。他得命手下即刻进宫,将此事禀明皇上,免得徐寄思恶人先告状,使得皇上不知缘由之下,责怪裴奕和叶浔意气用事。
  裴奕上了叶浔的马车。
  竹苓和新梅连忙下车去。
  马车即刻离开这是非之地。
  路上,裴奕捏了捏叶浔的小下巴,“你出门怎么总惹事?”
  叶浔就笑,“谁知道呢。”
  裴奕双手捧住她的脸,细细看了片刻,“这张惹祸的小脸儿,真能让人一看就言行无状么?”
  叶浔啼笑皆非,“我怎么知道。”只知道自己好不好看都不打紧,他不是只看样貌的人。
  “跟我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他只听手下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不知细情。
  叶浔把经过细细地讲了一遍,末了又道:“我和之南也是急着快些把铺子开起来,先前又是我一手张罗的,担心之南不满意,没想那么多,就要她过来看看。谁知赶上了这种事。”
  裴奕安抚道:“别往心里去。护卫可靠,哥哥也盯着徐家呢,日后该怎样就怎样。”
  叶浔则看着他的衣服纳闷,“早间不是穿的官服出门了么?”
  “今日皇上交给我一些别的事,我早回家去换过衣服了。”
  “怪不得。”叶浔又道,“依你看,徐寄思会不会把事情闹大?”
  “他那个人,还真说不准。”裴奕笑道,“兴许等会儿就进宫求见皇上告状了。”
  事实果然不出裴奕所料——
  徐寄思在街头随便找了个大夫给自己潦草的包扎了伤口,衣服都没换,径自去了宫里——他是故意的,就是要让皇上看看自己被裴奕欺负成了什么样儿。
  是,他是有错在先,可裴奕就该动手毁了他的脸么?到底是谁更目无王法?
  ☆、第79章
  徐寄思到了养心殿外,内侍去传话,回来后就要他等着。
  这一等就是半日光景。
  朝廷重臣进进出出,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俱是摇头失笑。
  日头西斜时,徐阁老奉旨进宫,到了殿门外,见到徐寄思,不由惊讶失色。他这半日都留在内阁处理政务,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忙低声询问。
  徐寄思忍着伤口钝重入骨的疼痛,把事情原由说了一遍。
  徐阁老当即就变了脸色,心里恨得牙根痒痒。既恨二弟不争气,又恨裴奕下手如此之狠。二弟有着不少劣性,自原配病故之后,愈发没个体统。年岁不小的人了,他再怎么管教也没用,把话说急了,二弟就会戳他的脊梁骨,说他一生被岳家压着连个小妾都不敢纳也算了,就别管别人了。
  到眼下,终于碰上了硬茬,吃了这么大的亏。
  徐阁老低声道:“你不回家养伤,来宫里做什么?”
  徐寄思气道:“你说我来做什么?我当然是来御前告状的!你们被人欺负不吭声,我却不会平白受这种窝囊气!我的事你不用管!”说话就会牵扯到伤口,钻心的疼,他一面说一面用手虚虚地拖着一侧下颚。
  徐阁老面色一整,“是你失礼在先,皇上是不可能为你主持公道的。你听我的,等会儿见到皇上自行认罪,万不可将此事闹大。”
  “凭什么?!”徐寄思不耐烦地摆摆手,“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被勒令闭门思过就是因你而起,你还嫌害得我不够么?我知道怎么跟皇上说,你别对我指手画脚的!”
  徐阁老面色阴沉,“可你会连累的一家人都会落入窘境!”
  “你们连累我的时候,谁给我个交代了么?”徐寄思眼神暴躁,“你少管我,进去面圣吧!”语必,转脸看着别处,不理徐阁老了。
  徐阁老瞪了他一会儿,却因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进了殿中面圣。
  皇上唤徐阁老进宫,并非为政务,开门见山:“要你过来,是来说说你的家事。朕让徐寄思闭门思过,他却四处招摇,你是管不了他,还是觉得他理应如此?”
  徐阁老忙道:“臣不敢,臣治家时的确是偶有力不从心之感。近来公务繁忙,实在是无暇顾及其他。”
  没有狡辩,还好。开春儿是朝政最繁忙的时候,皇上对大臣的私事也只是听个结果就罢了,没精力理会细节,“徐寄思求见,朕就不见他了,你把人领回去,好生管教。此外,他言行间多有冒犯长兴侯夫人,便是徐家冒犯了长兴侯。回去找长兴侯问问,他要你们怎么赔罪,你们依言行事即可。”
  “……”徐阁老一时间只觉得气血攻心,这偏袒得是不是太明显了?真不知道徐寄思被打成什么样儿了么?还要徐家给裴府赔罪?可有什么法子呢?这一段柳阁老对他步步紧逼,皇上恐怕已对他生出了厌烦之心。短暂地沉默之后,他恭声称是,躬身告退。
  到了殿外,徐寄思听徐阁老说了皇上的话之后,差点儿被气得哭出来。他这辈子也没这么窝火过,回到家中就病倒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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