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节
孟玉玲看着楚天齐右手做出的请的手势,抿了抿嘴唇,脚步沉重的走了进来。
“请坐。”楚天齐依然彬彬有礼的说了两个字。看到孟玉玲坐到椅子上,他又说道:“孟科长,请问您点什么?”说着,用双手把桌上精美的单子递了过去。
孟玉玲仰起头凝望着面前的楚天齐,他是那样的熟悉,熟悉的脸庞,熟悉的发型,熟悉眼睛、熟悉的眉毛、熟悉的嘴唇。
他又是那样的陌生,陌生的让她认不出来。他的面庞依然是那样的有型,却多了一份成熟,他的眼睛依然是那样的炯炯有神,却增添了更多的冷竣。
他还是那个他,他没变。他已不是那个他,他变了,变的和自己成了路人。自己也不是以前的自己,已经不是那个清纯的女孩,而变成了现在的残花败柳。
想到这里,孟玉玲紧*咬了咬牙根,接过了单子。她漫无目的的翻了翻,说出了两个字“随便”,然后把单子轻轻放在了桌上。
楚天齐拿过桌上空白的点餐单,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写完后,轻轻按下桌上的按钮,很快,一身西式装扮的服务生敲门走进来,对单子核实后,拿走了。
在等待上餐的过程中,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就那样干巴巴的坐着。她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下。他拿着桌上的点餐单,来来回回的翻着。
上餐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放了满满当当一桌。看着面前的丝滑拿铁咖啡,看着七分熟的牛排,看着刚刚上桌的意大利面,孟玉玲的眼泪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这些都是她爱吃的,他还记着,说明他心里还有自己。
本来面沉似水的楚天齐,面对着哭坏花容的曾经最爱,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也被触动了,他轻轻说道:“吃点吧,这都是你喜欢的。”
楚天齐一说话,孟玉玲更是百感交集,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和以前所不同的是,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把肩膀借给她,可今天却没有,她只好把头伏在桌面上,伴着哭泣的声音,双肩抖动着。
最终,楚天齐还是不忍心。站起身,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道:“别哭了,所有的都过去了。”
没想到,他的安慰反而让她的哭声更大了。这个被自己深深伤害的男人,到现在也没有真正的忌恨自己,这让她更加愧疚,更加的悲从中来。她不管不顾的,把头扎进他的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了起来。事已至此,楚天齐也不可能把她甩到一边,干脆任由她的鼻涕、眼泪流到自己的身上。
孟玉玲就这样哭了好久,哭着哭着,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随着那汩汩的泪泉奔涌而出,她心中郁积的苦痛也减轻了好多。
这样哭下去也不是个事,于是,楚天齐说道:“都吃了吧,要不浪费了。”这是他以前惯用的手法。
每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都会不顾淑女形象,大快朵颐起来,只到杯光盘尽为止。其实她那是心痛他的一片心,以及挣钱的不易。
今天,这个办法照样起了作用。果然,孟玉玲停住哭声,抬起了头,放开了抓着他的手臂。
楚天齐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抽*出几张抽纸递了过去:“擦擦吧,都成了花猫了。”
感受到了他的关心,孟玉玲破涕为笑。面对着面前的杯盘,发起了“进攻”。很快,桌上只剩下了这些器皿和上面的残迹。
她再次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对着楚天齐,梦呓般的说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楚天齐不置可否,回以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第二百三十一章 你恨我吗
楚天齐没有吃一点东西,因为他不喜欢吃这些味道怪怪的吃食。其实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他觉得这些东西太贵了,当然确实也不符合他的口味。孟玉玲也知道他的习惯,因为以前几乎都是她吃,他在一旁看着。今天见他依然这样,她没有强求让他吃什么,而是既甜蜜又无奈的在心中感叹:他还没变。
看着这个曾经让自己无比迷恋的男人,孟玉玲痴痴的说道:“你今天提前知道是我吧?要不怎么会选择在这里,选择到这个房间?”
楚天齐长嘘了一口气,说道:“不知道,也就是赶巧而已。”
“是吗?”孟玉玲显然不相信这个解释,只当做是他为了一点儿尊严而故意这么说的。于是,她反问道:“这也太巧了吧?巧的让编故事的人都自叹不如。”
“是太巧了。”楚天齐由衷的说道。
确实是太巧了,巧的是本来该由龚主任约科长的事,最终落到自己头上。巧的是自己阴差阳错,在“千里来相会”咖啡厅定了包间,巧的是只有了“情定今朝”这间屋子还空着。更巧的是,科长是自己曾经的女友孟玉玲。巧的是她知道这里。
楚天齐当然知道好多事纯属巧合,而让他真正觉得巧合的是孟玉玲就是那个科长。否则,一切可能会是另外的样子,也许这本身就是一个小闹剧,对方会永远不接自己的电话。也许真正的科长,会因为自己选择的地方而对自己“刮目相看”,让本来会顺利些的事情,而更加难办。他觉得既然巧的是让自己和她再次相见,而且见面地点又是这里,那是冥冥之中让自己和她有一个了断。
孟玉玲不相信这么多巧合,他认为是楚天齐基于知道了自己是那个科长,才会故意弄出这么多巧合的,因为他的心里还有自己。即使她相信了,也会认为这是自己和楚天齐冥冥之中的缘份未了。但她不敢奢求什么,因为她自己觉得已经配不上这个痴情的男人了。
她的判断当然是错的,因为楚天齐在打给她第一个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参加一个会议。她是半捂着鼻子和嘴巴,与楚天齐通的话,再加上本身用手机通话,声音就会变化,所以,楚天齐连那个未见面的科长是男还是女都没有听出来。
现在的气氛有些尴尬,楚天齐干脆说起了工作上的事:“孟科长,我们的报告您看了吗?”
孟玉玲面色一寒:“天齐,既使我俩分手了,也不用这么生分吧?”
楚天齐尴尬的笑了一下,重新说道:“玉玲,你觉得我们的报告可行吗?”
“报告我看了,而且已经在主任办公会上通过,这个你放心。”孟玉玲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接着又道,“这个项目,如果能按报告上面所列方式实施的话,前景确实广阔。在我们现在已经审批的这些项目里,还没有这样的项目。据我所知,在其它地方,这种锌矿泉水项目也是少之又少。”
“省里专家也是这么说的。”楚天齐答道。
“但这个项目要真正实施起来,也有很多相关的问题需要解决。首先,就是能否寻找到真正有实力、又有成功运作这种项目经验的公司。而要引入这样的合作伙伴,有好多配套项目又是需要你们解决的,比如交通问题。虽然我没去过你们那里,但同样的乡村我还是去过很多,往往道路问题都是制约当地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比如利益分配问题,别看现在没有部门和个人与你们争夺,一旦项目招商成功或是已经启动,包括上级部门、领导、当地百姓等等都会找你们麻烦的。再比如……”孟玉玲不愧是在计划部门工作多年,说起业务来,是头头是道。
孟玉玲说了很多,而且她所说的事情都比较重要,在楚天齐听来确实是受益菲浅。楚天齐也讲了自己的很多想法,孟玉玲对他有的想法表示了赞同,对有些想法又提出了质疑,同时也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曾经风花雪月的一对情侣,在谈起感情的时候已经显的很是疏远,反而在谈到工作的时候要自然的多。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楚天齐空着肚子,埋了单,此时孟玉玲也已经补妆完毕,二人出了咖啡厅。谁也没有说去哪,就是那样随便的走着,不知不觉又到了大青河畔。
六月底的沃原市,温度已经很高,白天最高温度已经有三十五、六度了。而此时,温度已经低了下来,尤其在河水潺*潺的桥畔,气温更是适宜了不少。桥上相抚、相拥、相搀的人们,缓缓移动脚步,尽情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凉爽舒适。
看着过往的人们,楚天齐有一丝苦涩和好笑。别人都是手牵着手,臂挽着臂,而他和孟玉玲不但没有任何的身体接触,反而中间还空出了大大的缝隙,和周围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所幸,没有人注意他们,只不过他们自己也觉得非常别扭。
“天齐,记得那里吗?”孟玉玲用手一指桥下一组雕塑。
楚天齐循声看去,这是一个人形的喷泉雕塑造型,雕塑正中间是一个右脚撑地、左脚腾起、双手舞动的舞者造型。
……
楚天齐当然记得。那是三年前的一天晚上,他和孟玉玲吃过晚饭后,到这里消夏。当时,这个雕塑刚刚投入使用。楚天齐一时玩心大起,来到桥边,比照着造型做着动作。在一旁的孟玉玲,被他滑稽的姿势逗笑的前仰后合。
也该着有事,就在他们正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呼喊“救命”。楚天齐急忙向发出呼救声音的地方冲去,不由分说,跳进了河水里。等他跳进去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根本就不会游泳。于是,他大声喊着“我不会游泳,我不会游泳”。
最后,孩子是被其他人救的。楚天齐依仗着有功夫,再加上河水只能到他的脖项,他才堪堪到了河边。因为他的突然下水,孟玉玲已经泪流满面,花容尽失,她知道他不会水。看到他虽然狼狈但却安全后,她忍不住扑上来用小粉拳捶打着他的前胸,嘴里说着“叫你逞能,叫你逞能”。
待孩子安全后,赶到现场的记者和群众纷纷在寻找着见义勇为的人,也包括他这个“救人未遂”的人。他自感羞愧,拉着孟玉玲快速的跑开了。
……
今天再次看到熟悉的景物,楚天齐又想到了那次糗事,不禁面上一红,说道:“再有那样的事,我就不会出丑了。”
孟玉玲知道,因为那件事,楚天齐后来专门学习了游泳,而且泳技高超。但还是逗弄他道:“不一定,说不准你又会大喊‘我不会游泳’了。”
“怎么可能?不信你跳下试试?”楚天齐随口说道。
“那我真跳了,你会不会救我?”孟玉玲说着,做出了跳下去的架势。
楚天齐一把拽住她:“你犯什么傻?我当然会救你。”
楚天齐说的是实话,不光孟玉玲落水,就是一个陌生人落水,他也会救的。
“那我情愿跳下去,即使我们都没有上来,我也无憾。”孟玉玲痴痴的说道。
看着她忧郁的表情,再听着这样的话,楚天齐感觉有点瘆的慌。正准备拿开拉着她胳膊的手,想了想,反而抓的更紧了。
孟玉玲心中一热,感觉眼角又湿*润起来,轻叹道:“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即使我真要是那样的话,也不会让你陪我一起的,我不配。”
听着这样的话,楚天齐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轻轻松开了拉着她胳膊的手。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走着,直到走到了桥的尽头,才同时收住脚步。这里的行人很少,路灯也黯淡了许多,夜色下的河水黑黢黢,发出“哗哗”的流动声。
“天齐,你现在过的好吧!听说你已经升任乡党委委员、副乡长了,还是‘市见义勇为先进个人’,县委书记、县长对你也很器重。”孟玉玲轻轻的说道。
看着黑色的河面,楚天齐平静的说道:“没什么,你现在不已经是科长了吗?”
“不一样。”孟玉玲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凄凉,“你是凭自己本事得到的,收获了很多。而我,哎……却失去了很多。”
楚天齐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又想到了前两次见到她时,她那无助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他对你好吗?”
“……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怨不得别人。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孟玉玲呜咽了起来,“天齐,你恨我吗?”
楚天齐望着远方,背对着孟玉玲,悠悠的说道:“恨,以前恨。现在不恨了,谁都不容易。”
“你真好,悔不当初呀!”孟玉玲停住哭声,伸手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从袋子里面倒出了一个小西,“天齐,你看这是什么?”
楚天齐转回身,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了她手掌中那个发出光泽的东西。他认识,因为这个东西,他曾经多次拿出来看过,并想象着戴在她手指上的样子。孟玉玲手中的拿着的,正是楚天齐准备在前年七月初七送给她的那枚戒指,也就是在那天,他把它扔到了大街上。
“怎么会在你的手上。”楚天齐声音痛苦的问道。
孟玉玲答道:“我在咖啡厅前等了三天,从一个环卫工手里买了回来。”
看着熟悉的人,看着熟悉的物,楚天齐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二百三十二章 麻烦来了
在接近零点的时候,楚天齐返回了宾馆。宾馆就在市发展计划委附近,方便明天去取《工可研报告》的批复文件。
两人在分手的时候,没有说什么甜言密语,而是谈了好多朋友之间的话题。楚天齐和孟玉玲都意识到了要面对现实,现实就是两人只能做朋友了。孟玉玲的情绪好了很多,尤其是当她确认楚天齐没有恨她的时候,她更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只是她内心的愧疚更深,她后悔自己走错了路,真是应了那句话:一步错,步步错。
回到宾馆的时候,楚天齐顿时感到饥肠辘辘。他从前台买了两个桶面,一包榨菜,两根小火腿。回到客房,用开水冲泡后,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白半袖已经被孟玉玲的鼻涕、眼泪弄脏了,于是先把半袖洗净,晾在了衣架上。在卫生间冲了一澡后,楚天齐躺到床*上。尽管已经过了零点,但大脑仍然没有疲倦,他靠在床头,点燃一支香烟吸了起来。
今天能和孟玉玲再次相遇,并深谈四个多小时,楚天齐内心的一个心结也随之打开。他一直认为孟玉玲转投他人怀抱,就是典型的嫌贫爱富、爱慕虚荣。通过今天的谈话与接触,他觉得她并不是那样的薄情寡意,她当初做出那样的选择,肯定是有不得以的苦衷,虽然她没有说出来,但他能感受的到。
孟玉玲能守着咖啡厅门口三天,就为寻找那枚戒指,而且现在还一直保存着,说明她很珍视这段感情,只是因为造化弄人,才让自己和她劳燕分飞。楚天齐相信她说的这个事,因为她现在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向他撒谎,他们现在只是朋友,充其量是比普通朋友能说一些更深层次的话而已。
看孟玉玲现在的状态,并通过她的言行话语,可以知道她生活的不幸福,很不幸福。她的丈夫对她只有索取没有奉献,对她只有猜忌没有尊重,对她只有粗暴没有柔情,是个地地道道的混蛋,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
想想自己当初弃教从政,就是为了有更好的发展,从而在她面前活出尊严,让她看一看自己不是孬种。通过今天的会面,他的这种心思已经没有了,但他要在仕途上有一番作为的心理反而更强烈了。因为他要让那个张老板,也就是孟玉玲现在的丈夫,在自己面前相形见绌。为自己,为孟玉玲,也为被他伤害的其他人,找回尊严。
楚天齐睡着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但他这一觉睡的很香。
……
第二天,快八点的时候,楚天齐才起床。洗漱完毕,没有吃早点,就直接到了市发展计划委,找到了投资管理科。科长孟玉玲没有上班,她安排一个小伙子把批复件交给了楚天齐。
没有其他事情要办,楚天齐给龚主任打了一个电话,就坐上了回玉赤县班车。一路上,在班车的颠簸、摇晃下,他睡了一觉又一觉。中午时分,楚天齐到了玉赤县汽车站。他正要给龚主任打电话,来接站的雷鹏看到了他。从雷鹏的口中得知,龚主任的父亲突然发病,幸亏被及时送到了医院,否则恐怕生命都要危险了。雷鹏告诉楚天齐,他姨夫很快就会赶到他们吃饭的饭馆。
在等待龚主任的时候,两人聊起了“狗二横”、聊起了贩毒集团,也聊起了“超哥”,当然也聊起了各自的工作。现在哥俩都负责着一大摊子事,平时没事的时候,电话很少,即使打电话,说的也不多。今天正好借一起吃饭的机会,好好聊聊。
当饭菜刚刚上桌的时候,龚主任到了。才不到一天时间,龚主任的样子有了很大变化,他的胡子更加浓密,本来就不多的几根头发显得更是稀疏,大眼袋也垂了下来,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有十岁左右。
楚天齐询问了龚主任父亲的病情,并掏出二百元慰问金,给龚主任父亲。龚主任自是一再推辞,在雷鹏的劝说下,他才收了起来。
接过楚天齐递过来的批复件,龚主任认真看了起来,他对每句话甚至每个字都看的非常仔细,只到他确认消息准确无误后,才把批复件放进了身旁的手包中。
“小楚,你可真行。这么快就拿上了。按说怎么的也得两个多月,现在可才二十来天,听说新到的科长到任还不到一周,这也太神速了。你有什么决窍吗?”龚主任兴奋的说道。
楚天齐自然不会说他和孟玉玲的一档子事,他笑着道:“我也不清楚,今天去市发展计划委的时候,就直接拿上批复件了。”
“是吗?谁给你的?新上任的孟科长可是很严谨的,我和她以前只见过一面,还从来没有打过交道。”龚主任问道,“昨天你约到她了吗?今天我听朋友说,这个女科长可是几乎从不接受这种邀请的。”
“没有约到科长,她没有接我的电话,今天在投资管理科也没有见到她,只见到了她的一个男下属。”楚天齐继续编着瞎话。
“等等。”雷鹏接了话,“你们刚才说什么孟科长,还是个女的,这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她是不是以前在发展计划委做办公室副主任?”
楚天齐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