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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这大半天,自皇贵妃摔倒到传出她难产,中间牵扯了多少人或事,又改变了多少现有的格局势力,简直比戏文里描写的还要跌宕起伏,出人意表!
  在二皇子三皇子都因母族而留下隐患后,皇贵妃生下的孩子,倘若还是个男孩,那皇上说不定不会容许刘家再送一女专门为了这孩子,要是如刘家所愿,下一任储君之位就没有悬念了,皇上不可能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毕竟她伺候皇上多年,不说别的,对皇上的心思还是有两三分把握的。
  纵然是原本已经想通的贤妃,也禁不住头脑开始发热起来!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在他们的意料,秦瑄在听到李连海的禀报后,只是停顿了几个呼吸,便果断地道,“保大的。”
  所有得知皇上决定的人都如听到了天方夜谭,不可置信之余,也颇为羡慕,不由得脑洞大开,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测都出了笼。
  “啧,都说璟淑仪娘娘是皇上的心头肉,我看哪,到底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皇贵妃娘娘才是皇上放在心中的人,否则也不会连孩子都不要,只想保住她的命了。那些一时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这会儿也该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了。”
  “我看是,也不知道璟淑仪娘娘得知皇上的决定后,心中是什么想法。”
  “她什么想法谁在乎,那是皇上决定的,躺在里面的还是皇贵妃,淑仪位分虽然不低,可是在皇贵妃娘娘面前也不算什么。”
  “就是,皇上到底是念旧情的。”
  “皇上是下了决心,可皇贵妃娘娘能乐意吗?她这个岁数了,好不容易有个孩子傍身,能舍得?”
  “我倒觉得皇上不是因为爱重皇贵妃才要保大人的,真要爱重她,早在罗后逝世后,就将人扶为继后了,何必弄出一个皇贵妃?我看皇上八成是看在刘家的面子上,要保皇贵妃一命,至于孩子,皇上还缺给他生孩子的?谁生的不都是龙子?!”
  一群贵妇聚在一起说着小话,你一言我一语的,搁平时她们也不敢这么妄议皇家,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多得她们都憋不住一肚子的八卦,又不能轻易离开,趁着宫中忙乱无人顾得上她们,悄悄地说上几句,过过嘴瘾,何况她们身份着实不一般,也不会有人因为这些闲话就治她们的罪。
  确实,大家都顾不上她们了,贤妃听到皇上的命令后直接懵了,回过神后心头便泛起了浓浓的苦涩,她的想法和那群贵妇一样,都认为皇上是舍不得皇贵妃才做出这个决定,到底是亲表哥表妹,事到临头时才知晓其中的分量,不是她们这些“外人”可比的。
  想到这里,她又不由得有些同情璟淑仪,那样的独宠圣宠,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压根没有想象中那样重,另有别人比她更重要,不知道璟淑仪此刻心中是什么滋味。
  被同情的容昭什么滋味别人不知晓,但是秦瑄却不愿让容昭误会,给御医下了命令后,他来到容昭身边,不着痕迹地握了握她的手,柔声低问道,“冷不冷?累不累?累了你就先回去吧。”
  一晚上除了刚开始暴力揍人后便几乎没说话的容昭粉唇微翘,斜了他一眼,实在忍不住到了嘴边的嘲讽,“臣妾身上的嫌疑还没洗清,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秦瑄瞪了她一眼,骂道,“胡说,这管你什么事?朕都审问明白了,出手的人背景比较复杂,朕暂时留了她的命,晚点再告诉你。”
  停了半晌,终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叹了口气道,“朕也是皇宫中出生的,自是知道宫中生活不易。朕越是对你好,宫里看你不顺眼的越多,这种谋害之举,不是第一次发生,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总不能次次都是你让步,你一再退让,倒让别人以为你可以随意欺负,还不如拿出你在娘家的那股劲,好好保护自己,否则朕怎能放心?”
  容昭没有对他的话感激涕零,甚至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目视皇贵妃寝殿,漫不经心,似笑非笑,似讽非讽,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秦瑄见状,心中不由得一紧,下意识地又握住了她的手,仿佛不紧握住就会失去她一般,也秒懂了容昭不言不语中饱含的疏离和冷漠。
  兴许是这一次次的陷害算计,让她开始和皇宫离心,和自己离心了,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清澈地倒映着秦瑄的整个身影,清凌凌冷冰冰的,那是多么美丽的眼眸,却没有丝毫情感波动的痕迹。
  秦瑄先是喉头微微发堵,紧跟着心头又闪过丝丝惶恐,一种脱出他掌控中的陌生感情滋生出来,很快便占据了他的头脑好心灵,这对于他而言真是前所未有的古怪体验。
  纵然这一切都让他感到迷惘,但这一刻脑中灵机一闪,直觉判断,他绝对不能放任容昭胡思乱想,一旦产生心结,想解除可是千难万难,而容昭不是普通女人,她有能力飞出皇宫,从此四海翱翔,再也不受他控制,永远地离开他!
  他不由得软下了声音,“你不用对朕如此警惕,你未入宫前朕便知晓你的为人,也无甚好遮掩的,你一直顾忌着朕的面子,被动防守,朕也明白,其实无需如此,朕虽然自认对后宫掌控彻底,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在你这儿,朕担不起那‘一失’,以后你若是发现什么危险或者端倪,尽管出手,不用顾忌什么,朕自会为你善后。”
  这番话一说出,他自己也苦笑了一声,蓦然间,居然有些理解那些曾经让他不屑一顾的昏君的做法,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明知是错的,明知不可为,然而为了博她一个青睐的眼神,竟也顾不得其他了,秦瑄只觉得再这么下去,他兴许会成为大乾朝第一位名留青史的昏君,就连他父皇那么混账的人,后宫因女人而无比混乱残酷,也不曾因女人而真正做过什么发昏的事情。
  “皇上多虑了,”容昭终于慢慢开口,“臣妾只是觉得在皇贵妃性命危在旦夕的情况下,说什么都不合适。”
  秦瑄不由得老脸一红,容昭虽然无一字指责他,可分明是在指责他对自己的女人无情,这个中意思他怎能不明白?可是,没有就是没有,硬让他堂堂一国之君装出对皇贵妃深情厚谊焦急紧张的姿态,她皇贵妃还不够资格让自己演戏,而他也实在无需如此委屈自己。
  他可不愿让昭昭误会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当下叹了口气道,“昭昭到底年纪还小,好多事情不明白,不是朕对她们无情,只是她们求的一开始就不是朕的感情,朕给了她们和她们家族想要的,她们自然也要守得住宫中的寂寞冷清,这本就是利益交换,难道还要朕满足她们得寸进尺的贪心奢求么?所谓对朕的一片心,哼,等她们把从朕这里得到的好处都吐出来,朕兴许还信她们一分!”
  话说到这个份上,容昭也不得不开口道,“皇上也误会臣妾的意思了,臣妾又不是包子,被人家捏了还担心是不是膈了人家的手,臣妾绝对不会去同情怜悯自己的敌人,只是这里人多嘴杂,确实不适合说什么,但是皇上竟然向臣妾解释,臣妾很意外也很高兴。”
  可不是,从秦瑄站到她身边以后,那些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酸话的人也就不开口了,她们以为站得远,自己便听不见了,其实不止自己听见了,皇上大约也听见了,所以才特意站到她身边为她撑腰,单凭这份心意,她也不会去苛责皇上,何况刚刚还发生了那出陷害的把戏,皇上居然问都没问就相信了自己,不得不说,很清楚上位者到底是如何多疑的容昭,也为此而动容了。
  扪心自问,若换成容昭站在秦瑄的立场上,她会如此无条件地信任一个人吗?前世她游戏人间时,也不乏遇到一些对她死心塌地忠诚专一的好男人,但最终她一个也没有接受,还不是因为无论如何,她都放不下对他们的那一些戒心吗?不能全心全意去信任他,那两个人待在一起还有什么未来?
  而秦瑄的多疑心只可能比她更深,戒备心理比她更重,能得到他的全心信任,就尤其显得难能可贵了。
  容昭甚至不着调地暗想,论资质她虽然美貌度破表但绝对没有九尾狐狸的绝佳天赋,论心肠她自认不算心如蛇蝎但绝对不是天真善良那一款,像她这样的女人在很多人眼里那绝对是妥妥儿的女配待遇,怎么到了这里,就能赢走一颗帝王芳心呢?难道是穿越自带的主角花环?
  “朕答应过母后,要保刘家一世荣华,所以刘家女甫一进宫便得封高位,而皇贵妃若是去了,刘家还有别的女孩,只要朕在一天,后宫就有她们刘家女的一席之地,有没有孩子都一样,朕保大的,也是看在她入宫多年,未犯大错的份上。至于流有刘家血脉的孩子——单单为了刘家能安享一世荣华,不去滋生不必要的野心,奢求不该奢求的富贵,这孩子,不要也罢。”
  这番话,秦瑄说得纯粹而又残酷,丝毫没有遮掩自己的心思,在帝王的心中,一切都可以用价值来衡量,而别人在交易的过程中迷失了自己的心反而陷落进去,又与他何干?
  容昭本来还在出神,被这番话震回了心神,心情实在是复杂难言。
  容昭深深觉得自己自从入宫后变得束手束脚多了,完全失去了在容家时那种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风格,更别提前世的干脆利落,爱便去爱,恨便去恨,一时得不到答案就放在一边,何必在心中反复掂量最后弄得眼界越来越小还给自己画地为牢?
  她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觉得整个人轻松极了,调侃道,“皇上真是好狠的心,那毕竟也是您的孩子啊!”
  秦瑄幽幽一笑,“朕自然也曾期待过,只是朕终究先是一个皇帝,其次才是父亲。”
  他的心大约真的是坚冰寒铁做的,对那孩子只是有过一点点小小的期待也就罢了,在如今即将失去的时候,居然也只是失神了一瞬,难过都谈不上,这种真正冷漠无情的心境,可万万不能说给昭昭听。
  容昭没来得及为秦瑄这句话而惊心,寝殿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响动突然大了起来,秦瑄抓着容昭的手不曾放开,双眼紧紧地盯着寝殿,闪动着冷厉却又矛盾的光芒。
  容昭看到这一幕,却没法去笑他,无论他说得多么绝情多么冷酷,但那被他放弃的毕竟是他的骨肉,尤其在这个把子嗣香火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年代,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动容呢?
  她安慰地拍了拍秦瑄的手,秦瑄随即抓得更紧,眸中那抹冷硬的志在必得的光芒愈发浓盛——如果表现得心软些就能抓住昭昭的心,他也不介意用上点手段。
  很快地,寝殿里出来一个接生婆,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道,“恭喜皇上,皇贵妃娘娘诞下一位公主,母女平安!”
  一副生怕皇上迁怒的胆怯模样,垂着头躲躲闪闪地不敢看向皇上。
  一瞬间的失望几乎席卷了在场所有人——皇贵妃居然生了个女儿?居然是女儿?怎么能是女儿呢?
  她们所有的盘算都是建立在皇贵妃所出是个皇子的基础上,可皇子一旦换成公主,那一切便成了空谈,再尊贵的公主,也不能继承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唯一的作用,也不过是联姻到一个合适的人家,但实质上,公主常常是勋贵人家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越是尊贵,越是难嫁!
  何况,这个婴儿显然十分柔弱,以至于她刚出生时的那声婴啼,微弱得大部分人都没听到,此刻看到这么小一个襁褓,裹着这个黄巴巴比成年男人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婴儿,心中都不免叹息。
  到底是生早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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