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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出机心1

  第三十节
  达涯雪山就像一条白色巨龙,横亘在整个大陆上。把南蛮、波斯、东汉三大帝国生生隔离。以前波斯要进攻南蛮,就得从达涯雪山以南,沿着窄窄的海岸线进入南蛮。南蛮的水军比波斯只强不弱,在水军携守下,要想攻破依山傍海的顿尔要塞,几乎不可能。自从南蛮修建了顿尔要塞之后,这窄窄的海岸线也变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险。
  达涯溶洞发现后,这个问题迎刃而解,出了达涯溶洞南下,就到了顿尔草原。此处已是南蛮腹地,顿尔要塞名存实亡。波斯人从后方进攻,第一次攻破了此处。如今两国战事如火如荼,达涯溶洞显得越发重要,对波斯人来说,这是他们东进的必经之路,也是几十万军队的生命线,所以看管极为严格。
  只是九月,但达涯雪山下仍是冷飕飕的,连那些在洞口站得笔直的卫兵,也多穿了层夹袄。武公领着几个随从,驱马走到洞口几十米外站定了,微微出神。这洞口呈一个不规则的圆形,高宽也就五六米的样子。洞口怪石嶙峋,不时有雪水从上面飞溅而下,激起阵阵水雾,在阳光下勾勒出一层梦幻般的氤氲之色。如此美丽的景致,谁又会想到,波斯的几十万大军正是从这里到达青庭草原以南,然后对南蛮发动了旷日持久的战争。
  武公转头看着亲兵,皱着眉头道:“怎么还没到?”
  那亲兵有些惶恐,躬身道:“公子来信说,确实是今天到。属下怎敢胡言?”
  武公从鼻腔里“哼”了声道:“估计是这小子又犯了懒,所以迟到了。”
  波斯大帝之下,就是文武二公。天下间能让武公亲迎的,屈指可数。但其子温非亚特绝对是其中之一。武公对温非亚特的宠溺,在整个波斯都是出了名的。温非亚特人虽长得和武公有个七八分像,但不擅舌辨,性格上和武公却差远了。温非亚特很小的时候,有个千夫长之子不知厉害,为此取笑于他。武公得知后,大怒,竟编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把其一家老小全部流做苦役。为小孩子的一句口舌而流放一个中级军官,古今都是极为罕见。武公对这宝贝儿子的宠溺,可见一斑。
  两人正说话间,一行人从洞里走了出来。当先一人高鼻蓝目,和武公几乎一个模子铸出来的,正是温非亚特。
  一出洞口,就见到父亲阴沉的面孔。温非亚特身子不由一震,一路小跑到武公面前,恭恭敬敬的道:“父亲!”武公对他的宠溺,那是表现给外面看的。私底下,他对温非亚特的要求却很严格,所以在父亲面前,温非亚特一向战战兢兢,不敢稍逆其父之意。
  武公如根木桩般端坐马上,动也不动,哼道:“离约定时间晚了两个时辰,这要是在军中,老早就该军棍侍侯了。”
  温非亚特抹了把脸上的冷汗,讷讷道:“里尔沙漠实在太热,队伍里有好几个随从中暑了,所以孩儿就停下来,为他们简单治疗了下。”
  达涯溶洞以西,并不是天堂,而是浩瀚无边的沙海,称为里尔沙漠。这个沙漠占据波斯国土的总面积不多。但受其影响,周围大多是荒漠戈壁,寸草不生。波斯东部人迹罕至,地广人稀,大多与此沙海有关。这也是达涯溶洞许久不曾被发现的一个客观因素。
  听温非亚特如此说,武公再望了望风尘仆仆的一众随从,面部线条缓和下来。他转头身边亲兵道:“给公子一匹马,走吧。”
  温非亚特接过缰绳,然后翻身上了马,缓缓跟于武公身后。武公回头喝道:“畏首畏尾的,也难怪艾丝特会看上吴明,你这样子,如何赢得对方好感?”
  被武公一喝,温非亚特大气都不敢喘,连忙拍马跟上。武公转过头,专心控着马:“说吧,末底专门叫你跑这一趟,到底为了什么。”
  波斯两公五侯,在朝堂上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派。其中黑虎侯末底、贪狼侯旱亚力、骁马侯均合见三人是武公一手带出来的。而榧龙侯米特拉与浪蛟候更日明则站在文公怀亚特一方。目前旱亚力和均合见跟随武公在外征战,而末底则留在格汗,替武公在格汗调集粮草,同时注意朝廷最新动向。
  温非亚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的递向了武公,嘴里道:“狼侯并没给孩儿多说,只说父亲见了这信,就什么都明白了。”
  武公接过,口中喃喃道:“平时都是军中驿卒传信,末底这家伙,到底搞什么鬼?”
  信鸽不能飞越雪山,所以波斯东征军,最苦恼的就是通信。只有通过驿卒从达涯溶洞往返传递,极为辛苦。以前末底有什么事,都是通过驿卒传递,此次竟然专门叫自己这个宝贝儿子跑一趟。武公一边拆着信,心头也是疑惑不已。
  拆开了信,武公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开始的时候他还面带笑容,也看得极快。到了后来越来越慢,脸上的怒色也越来越浓。温非亚特看着他好似马上要打雷下雨的脸,心头极是忐忑,小心翼翼的道:“父亲,怎么了?”
  “怎么了?”武公气极反笑,扬了扬手中的信纸道:“老子在前方打生打死,他怀亚特却在格汗小动作不断,真他妈的混帐。”
  温非亚特有些不以为然,心道:“父亲和文公争了一辈子,什么时候没有小动作了?不过这次到底什么事?以至父亲发这么大的火。”
  他虽慢了武公半个马身,但武公是斜着身子看信的,其子表情尽收眼底。他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圣女要跟人跑了,看你怎么办?到时候就算你老子我,也不见得有办法。”
  波斯国以度神教为国教,全民信奉此教。除了教主枯木和尚外,就以圣女身份为尊。历代圣女只设一人,武公口中的圣女,自然是指艾丝特无疑。
  温非亚特闻言大惊,叫道:“父亲怎么会说出这话?”
  艾丝特无疑极美,有格汗之花的称号,但在格汗,却无追求之人。其主要原因就是,艾丝特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度神教历代圣女,除了几个特例外,都是孤独终生,不曾婚嫁。在波斯,只有对国家有过大功,亦或征得教主亲口许婚,才有可能迎娶圣女。单单这一点,就让无数人望而却步。如果仅此一点,以艾丝特的美貌,自然不乏青年才俊的追求。但要命的是,温非亚特苦恋艾丝特,在波斯可说人尽皆知。而武公又是出名的护短,如果以这件事和温非亚特有所冲突,就相当于得罪了武公,进而得罪整个大流士家族,那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所以到得如今,艾丝特一到格汗,几乎都是温非亚特围着她转。而武公也把艾丝特看成内定的媳妇,那个敢有非分之想?
  武公道:“朝廷和南汉缔结盟约,吴明和圣女功不可没,两人交往颇久。怀亚特不知从那里得知两人有些暧昧的关系。建议陛下用圣女同中西联姻,稳固朝廷与南汉的关系。同时以圣女为条件,把云渡名义上的管理权要过来。”
  两国现在各取所需,关系已是稳得不能再稳,此时联姻,最多起过锦上添花之效,实无多大必要,最重要的是后面一点,就是把云渡名义上的管理权。
  说来好笑,度神教虽是波斯国教,但却发源于东汉。祖师释祖在中西云渡的一块绿洲中,看沙海变迁无常,沙生植物在恶劣的环境中生而复死,死而复生,进而有所顿悟,创出了度神教镇教绝学枯心术。领悟枯心术后,释祖试图在东汉传播这套功法,但遭到圣地苍松亭的全力打压。直斥为“谬论邪功”,甚至大肆搜捕习练过枯心术的弟子。眼见在东汉再无群众基础,释祖无奈之下,只得远赴西地,一路传教。但西地教派更多,他想立足更不容易,最后一路辗转,到了波斯境内。当时波斯并不太平,国内暴民遍起,内乱不休。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释祖救了当时的波斯大帝欧力科一命,双方自此认识。后来欧力科发觉救命恩人不但武功高强,更是一个高尚的苦行家,思想家。一番交谈下来,发现释祖宏扬的自修、恭谨、谦和等主张,十分适合安抚暴民,麻痹人民。更符合波斯统治阶层利益,于是决定礼聘释祖为国师。这个请求对释祖来说,可说是瞌睡遇见枕头,两人自是一拍即合。自此,度神教才在波斯传播开来,最后影响越来越大,最终成为波斯国教。
  如今,波斯全民皆信此教,可说鼎盛之极。但对于教民来说,却有一个永远的痛,那就是他们的圣地。圣地离波斯太远了,说是相隔万里也不为过。释祖悟道之地,是在中西云渡。云渡地处中西西部,与西夷毗邻。达涯溶洞没发现之前,信徒若要朝圣,必须跋涉万里,绕过雪山,从遥远的西地一路赶来,许多虔诚的信徒甚倒毙在朝圣的路上。但宗教的力量是可怕的,无数朝圣者前仆后继,争相朝云度赶来,然后在此处定居。而东汉本就对这块不毛之地不甚重视,所以云度已事实上掌握于度神教手中。
  云度虽小,对中西来说鸡肋,对以度神教为国教的波斯来说,却是一块不容缺少的地方。所以历代波斯大帝,都试图说服东汉放弃此地,承认云度事实上的自治。但东汉朝廷深知此地对波斯的重要性,更害怕对方以此为基,进行宗教渗透。所以每每谈及,总是漫天要价,而波斯则因此地与国土并不接壤,开出来的价钱自然不甚理想,而做出的姿态,也大多是给民众看的。所以双方谈了几次,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达涯溶洞开通后,波斯占据了天青河以南,虽与云度并不接壤,但已算一水之隔,所以波斯谋划圣地的心情,就变得更为迫切。如果能以一个圣女,换得云度名义上的管理权。对于腓力烈来说,就是一件深受国民拥戴,后世夸耀的功绩。至于艾丝特是否幸福,但倒是其次了。
  温非亚特大急:“什么?父亲说的是真的吗?不是狼侯危言耸听吧?”
  “怎么不真?”武公冷笑道:“这件事虽然隐秘。但怀亚特和陛下在书远商议时,刚巧被我安插的一个内侍听到了,否则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们有如此好算计呢。”
  “不行,不行。”温非亚特一改先前的懦弱,大叫道:“父亲你得帮我,圣女是我的,怎能嫁给吴明那小子。”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天塌不下来,一切有我为你做主。”
  被武公训斥一通,温非亚特情绪稳定下来,他小声道:“父亲,你不是说过,陛下私下答应过你,要把圣女许配给我么?”
  “私下答应过我?”武公看了儿子一眼,控着马继续朝前走:“别说私下答应过,就算是公开的又怎么样?在圣地归属这等大事面前,所有承诺都得靠边站,就算是金口玉也没用。”
  温非亚特催了催马,哭丧着脸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认命了?不行,我不答应。”
  “我也不答应!但你这副样子有用么?”
  吼完温非亚特,武公控着马继续前行。心中却暗自冷笑:“如果儿子和圣女婚事能成,大流士家族的威望必会更上层楼,怀亚特定有瞧到了这一点。只是他献的这计,完全是从陛下的角度出发,让其无法拒绝。只是你计策虽好,我也不是无法可想,岂能事事都如你等之愿。”
  他想着,眼中掠过一道凌厉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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