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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只不过玉姐似乎早有准备,转身从车上取出一个包裹,转手递给了我说:“今天是你代表南派憋宝七门的日子,别搞的跟半大小子一样。”
  我接过包括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身丝质的黑色唐装,没有牌子,但是光是手感和质感上来看,做工非凡。
  在收拾好之后,玉姐看着我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把我带上了一辆红色的甲壳虫,驱车赶往了城郊。
  开了大约有小半天的时间,车子逐渐驶离了市区,周围的建筑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山绿水,最终在一片湖泊处拐了进去,沿着湖边一直往前开,一座古老的拱形石门,逐渐出现在视线当中。
  石门的下面立着一个三米多高的石碑,石碑下由负屃背负,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两个大字:姚宅。
  字体像是小篆勾勒,字迹圆润走势有锋,可以看出当初写这两个字的人狂放不羁的性格。
  车子到了这里就开不进去了,我跟玉姐将车停好之后穿过石拱门,沿着青砖铺成的石道来到了一座古朴的山庄门前。
  山庄的整体风格和之前我见过的那位老者家有些相似,朱红的大门,威武的石狮,大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书绿柳山庄四个大字,同是小篆,怕是和村口的姚宅出自同一人之手。
  山庄口此时已经站满了人,人虽多,却出奇的安静,从穿着上可以分成四波,在看到我和玉姐后都主动让出一条道,门口处一个家奴模样的老人将我俩领进院内。
  绿柳山庄里,不但有许多杨柳树,还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绿竹丛,迎风摇曳,雅致天然。
  不多时,便来到一处花团锦簇,鸟语花香,小溪缭绕的巨大园林中。
  园林当中修着一间小舍,小舍内,陈设极为简单,桌椅几榻,无一不是竹制,墙上悬着一幅墨竹,笔势纵横,墨迹淋漓,颇有森森之意。
  木桌的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别都坐上了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在见到我和玉姐进屋之后都只是抬了下眼皮又收了回去,仿佛是看见了无关紧要的人。
  而且我注意到,整个屋舍当中只有这四个可以入座的地方,竟然没有我和玉姐的位置。
  这是什么意思?
  我站在那里有些尴尬,求助似的看向玉姐,却见玉姐面无表情地说道:“姚家做掌舵怕是做的忘了规矩,既然这里没有我们筢子行的位置,那么从今往后,八爷一脉再与盗门无关,小乙我们走。”
  玉姐说罢拉着我的手转身就要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沉呼,“慢!”
  可是玉姐压根就没有停下的意思,带着我迈步就出了屋舍,可就在这时,只感觉到眼前一花,一个穿着黑色劲服的中年人挡住了去路。
  “怎么,就凭你们还想强留我栾玉不成?”
  玉姐冷哼一声目光凌冽地盯着眼前的中年人,那中年人却是不卑不亢地躬下身,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低声道:“三爷有令,还请玉姐挪步。”
  “想请动我,怕是得你们三爷亲自出马了。”
  玉姐脸上浮现了一丝温怒,握着我的手微微一紧,可就在这时,在那中年人的身后走出来一个穿着唐装的老者,一脸和气地来到中间,摆了摆手,那中年人应了一声弯腰退下,然后看着玉姐笑道:“玉儿跟着八爷这么都年,脾气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越来越火爆了。”
  老者一出现,屋内的四人齐齐起身走了出来,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称道:“三爷。”
  第二十四章 老索头儿
  被称作三爷的老者微微点头,随后目光落在了我身上,上下打量一番道:“你就是八爷新收的徒弟白小乙?”
  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不知眼前的老者是敌是友,便抬头看向了玉姐。
  玉姐此时脸上的怒气稍作缓解,对老者说道:“正是。”
  “嗯,自古英雄出少年,既被八爷看中,想必定是不凡,来人,换座。”
  随着老者的一声吩咐,一张巨大的雕龙圆形木桌被抬了上来,又搬上了五把圈椅分列四周,然后招呼众人道:“今天天气甚好,各位就不要闷在屋子里了,咱们以天作盖,以地为毯,再品上一杯我这绿柳山庄的应时香茗,岂不美哉?”
  圆桌被搭在竹园当中,五人分宾主入座,本来我还以为少了一张椅子,可是玉姐执意要站在我身后,我这才明白,桌子上的五人,便是当下盗门四大流派的把子头。
  盗门虽然名气大,分支众多,但主要的流派只有四支,分别是:墓、藏、顺、风。
  “墓”指的是坟墓王陵,这一行干的就是盗墓,在盗门中称为“铲子行”,把盗墓称为“倒斗”或是“翻窑”。干这行的人,打洞开棺,发的是死人财;
  “藏”是指宝藏,都是无主的宝贝。干这行的在盗门中称为“筢子行”。南方称为“憋宝”,北方称为“相灵”。这行人自称为“土筢子”或是“羊倌”,行事最为诡秘。
  “顺”就是偷,走家过户,偷财窍物,在盗门中称为“拐子行”,自称“老荣”或是“小绺”,说白了就是小偷。偷盗这行,门道极多。入户的方式也是多种多样,最常见的就是“开桃园”(挖洞)或是“翻高岭”(上房)。开桃园的一般称为“土鼠”,而翻高岭的则称为“飞贼”。
  “风”指的是窃取消息或是口风,还有些特殊的信物,盗门中称为“岔子行”。这种人自称为“老周”,经常扮作江湖朗中或是算命先生,受雇于人,探听一些绝密的消息或是窃取一些机密的情报,和特务差不多。
  让我疑惑的是从眼下的人数上来算,好像是多了一人,只不过看着大家心照不宣的样子,隐隐感觉,这次的掌舵大会,怕是不会平淡了。
  众人坐定之后,三爷亲自从桌子上的一把陶茶壶中倒出一碗碗碧绿清茶,说道,“请用茶。”
  我对茶这种东西实在是没什么研究,再加上一路没喝水和刚才的紧张气氛,已然是口渴的不行,端着比指甲盖大点有限的茶碗一饮而尽,然后借着喝茶的功夫开始打量着桌子上的众人。
  之前在屋舍里坐在首位的老人被三爷取代,左手边坐着一位中年人,面色刚毅,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阳光暴晒下所形成的肤色,端着茶碗的右手枯槁干瘦,却看着十分有力量,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在他旁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胖子,肥头大面,大腹便便,穿着件粉红色的t恤,在我看向他的同时他也在看我,四目相对,胖子对我微点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正在我要还施以礼的时候,一道冰冷的目光划过眼角,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循着目光望去,竟是坐在我左手边的那个老头。
  那老头身上干巴巴的,整个一皮包骨,一点肉都没有,颧骨宽大,眼眶凹陷,一双绿豆般大小的眼珠子来回晃动,一看就是心机极重之人。
  我被他看的极不舒服,却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看我,心神恍惚之际,就听见三爷拿手指点了点桌面说:“想必各位已经得知,今年的掌舵大会将会和往年有所出入,在决定青羊印的归属之前,某些门内怕是要处理一些琐事才行。”
  三爷在说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我和那个皮包骨之间,我这才意识到,这个老头,极有可能就是北派相灵的老索头儿。
  果不其然,在三爷话音落地之后,皮包骨干咳了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沙哑着嗓音说道:“列为,我们筢子行自五十年前被分黄河划治以后,便一分为二,分成所谓的南北两派,虽然这些年来一直相安无事,但是却因为两派的固步自封,导致手艺缺失,南北不能交融,导致不少好手都折在了深山沙水当中,长期以往下去,怕是下次的掌舵大会上,就会成了三门相会,再也没有筢子行的身影了。”
  老索头儿说罢,就见那大胖子深以为然地点着头说:“不错,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筢子行本就人丁稀少,身负绝技更是令我辈望尘莫及,若是因为本脉自身芥蒂导致手艺流失,未免太过可惜。”
  “我看未必。”
  坐在大胖子身边的中年人说道:“什么颜色的云彩下什么颜色的雨,道不同何必强扭在一起,我们铲子行同分南北两派四大门,摸金翻窑各行其道,千百年如此也不见有灭门灭派之说,反倒是将两撮心怀鬼胎的人凑在一起行事,到最后真出了事,也不知道是人干的,还是鬼。”
  “哼,小人长戚戚,十五年前你们南北两派斗尸死伤无数,毁了好几座大墓,连避尘珠这种等器都给弄丢了,这就是你们的各行其道?”
  大胖子话音未落,中年男人猛地拍案而起,瞪着眼珠子说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当初你们风吹两家,又在中间挑唆,他们即使在主墓室里遇到又怎么可能会动手,一下子折了我好几个摸金校尉和发丘天官,今天你既然提起,咱们这笔账是不是也该好好算算。”
  那胖子对龙老大的指责毫不在意,靠在椅子上笑嘻嘻地说:“龙老大,我们岔子行向来都是给钱出风,管你什么南派北派的,你自己管教无方却赖在我头上,这话要是传出去可好说好听啊。”
  龙老大怒极反笑,指着大胖子的鼻子说:“既然如此,倘若哪天我手底下的人不小心听错了风口,误把您金大发的祖坟当成哪个朝代大太监的陵墓给刨了,是不是也是一个管教无方就可以了的了?”
  “好了。”
  眼看着两人话语之间的火药味儿愈加浓厚,三爷抬手拦下了大胖子的话,“当年的事情早有定论,就不必旧事重提,先听听老索头儿怎么说。”
  老索头儿冲着在座的各位点点头,然后说道:“无他,按照老祖宗的规矩,重新选一名德才兼备之人,来统领整个筢子行,南北不再有界,两派合二为一,只有这样,才能重新敲响我筢子行当年的金字招牌。”
  老索头儿在说的时候目光就没有在三爷身上离开过,三爷听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老索头儿说的没错,大家同属盗门,尤其是你们筢子行更是同拜一位祖师爷,搞什么南北划分确实不太好,万盗之长,诡盗为尊,要是双方真能摒弃前嫌,合二为一,不光对你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放眼整个盗门,也是一桩大喜之事。”
  “三爷说的没错,搞什么分裂嘛,现在到处都在讲统一,咱们盗门得跟得上步伐才是,我也同意老索头儿的提议。”
  大胖子依旧一副笑嘻嘻的表情,朝着老索头儿抱拳示好,而龙老大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缓过劲儿,抱着肩膀将脸扭向一旁,这里发生的一切好像都与他无关。
  三爷似乎很满意现场的效果,点着头说:“那行,既然如此,我们就敲定一个时间,以绿林四绝为杆,重新推出筢子行掌舵。”
  眼看着三人直接忽略我跟玉姐把这件事情三言两语的就这么定了下来,我这才反应过来敢情今天所谓的掌舵大会,是为我和玉姐准备的一场红脸大戏,唱戏的主角是老索头儿,其他几位不过是陪衬的花旦罢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心生冷笑,三爷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心思,目光转向我说:“怎么,小友好像有话要说?”
  我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却感觉到肩膀一沉,玉姐从我身后走上前淡淡地看着众人道:“八爷临走之前留有训令,有关筢子行的一切事宜都要等他回来再做决断,刚才各位所说之事,恐怕还要等些时日再做定夺。”
  “可笑,我堂堂盗门做事没他一个季宗卜还不行了?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一眼了吧?”
  金大发阴阳怪气地看了玉姐一眼,然后冲着老索头儿说:“索老,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筢子行有个门规是怎么说来着,下水三天,进山七年,如果在此期间没有音讯,就可以断定此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对吧?”
  老索头儿点点头说,“没错,我们这行常年流连于郊岭荒原之外,经常为了一件天灵地宝数十年不见踪影,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这些人当中不乏一些门脉长者或把头,老祖宗为了避免门内为此起纷争,曾留下遗训,凡寻宝者,下水寻宝三天内没有音讯,则断为死,入山七年没有音讯,同断死,当中若是有把头或者掌舵,其位置要重新推选。”
  “这不就结了,据我所知那季宗卜下了黄河,可是有半个多月没了踪影,照规矩这南派憋宝一脉早就该重新推举把头了,今天正好各位掌舵都在,给“藏”字门做个见证,重新选出新的掌舵人,统领南北两派,光大我盗门,岂不是美哉?”
  我见这金大发差点就直接说出让老索头儿来替代八爷掌管憋宝一脉,恨得牙根直痒痒,抬头看向玉姐想问他是不是真有这个规矩,却见玉姐此时面沉似水,看向金大发的眼睛里都快能喷出火来,微微起伏着胸口说道:“那依照金爷的意思,此事该如何是好呢?”
  “划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三爷此刻开口道,“血见血,肉见肉,油锅炸人头,抽生死签。”
  第二十五章 生死签
  生死签?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玉姐,却见玉姐此刻脸色发白,盯着三爷一字一句说道:“三爷,这是您的意思?”
  三爷沉着眉说:“这是我们几个商量过的,八爷现如今不在,老索头儿执掌北派相灵,说话还是够分量的。”
  老索头儿也在这时站起身说:“没错,这件事情不单决定掌舵的归属,更涉及到南北寻宝的地界划分,所以按祖师爷的规矩,抽生死签。”
  “呼。”
  沉寂了半响之后,玉姐长长舒了口气,咬着牙冷笑道:“好好好,既然你们欺我南派无人,那这生死签我栾玉陪你们抽,小乙,跟我来!”
  我满脸迷茫地起身跟着玉姐朝着大门外走去,那看门的老奴见到玉姐气势汹汹地模样,疑惑着眼睛弯腰正要开口,却见玉姐纤手一挥,说了声起开,来到大门前抬起右腿一脚将大门踹开,看着院外乌泱泱的人群,大喝一声:“我南派七门何在?!”
  话音未落,就见五个身穿灰色素衣的中年壮汉一脚跨出人群,抬手胸口抱拳,齐声喝道:“霍家五虎听候玉姐调遣!”
  与此同时,又有三人来到面前,一躬到底,“吴家三狼奉家主之命已恭候多时!”
  可是玉姐似乎并不满意,面如寒霜盯着院外的众人,随即冷哼一声,“七家只来两家,等今日之事了结,是时候重新洗牌了。”
  就在这时,其他四人也先后来到了门外,门口的人群迅速分成了四波,振臂高呼。
  “三爷!”
  “索爷!”
  “金爷!”
  “龙爷!”
  其实气势丝毫不亚于常在电视里看到的古代绿林好汉拜山头的画面,但是相比之下,站在我们这边的八个人,简直少的可怜。
  三爷走在人群之前,目光扫过众人,满意地点点头,随后朗声说道:“1400多年前,我盗门祖师爷空空儿在南北绿林大会上,凭借壁虎游墙、蝎子爬城、燕子蹿云和八步赶蝉这四种绝学技压群雄,为本来名不见经传的盗门赚尽了脸面,一夜之间,盗门名扬天下。
  从那以后,祖师爷就留有遗训,凡盗门门下,掌舵相争,须以绿林四绝决胜负,而地盘划界,则以抽生死签来定生死,现如今筢子行南把头生死未卜,南北重新划界,需要各位英雄好汉的一身浑胆,要是有怕的,现在可以回去,我姚三绝无二话,更不会干秋后算账这等下三滥的事情,但是只要是今天抽过生死签的人,凭本事活下来的,一人一百万疗伤费,要是不幸死于非命,安家费追加五倍,不为别的,就为这太平盛世之中,我盗门孩儿,血性不死!”
  三爷的一番话落地,在场之人无不群情激奋,许多人脖子脸涨的通红,只等一声令下,仿佛刀山火海都下得,但是全场当中,只有我跟玉姐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虽然还没有弄明白这生死签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光是从人数上来看,我们岂止是落了下风,简直就是从悬崖摔到谷底把地面砸穿然后又跌进十八层地狱,再加上姚三爷刚才所谓的盗门血性不死,待会儿让这群人剥了我们的皮,吃了我们的肉,恐怕他们都不会有二话。
  三爷非常满意眼前的效果,冲老索头儿点头示意之后,负手转身进了宅院,老索头儿这时看向我笑着说:“小娃娃,待会儿可不要被吓的尿裤子。”
  说完和金大发带着帮众跟着三爷的脚步进了门,只留下我跟玉姐还有龙老大的一干人等。
  “希望你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虽然跟八爷没有深交,但是一向敬重他的为人,但愿南派憋宝一脉,不会折在你们两个人的手上。”
  龙老大说完之后也进了门,我看向玉姐,玉姐紧咬着嘴唇,攥着拳的双掌因为用力而显得发白,我问玉姐该怎么办,玉姐摇了摇头,看向我说:“小乙,怕不怕?”
  “怕。”我如是答道,“可是人活一世如同逆水行舟,水大漫不过船,浪大遮不住天,要是因为害怕而退缩,那么这辈子注定只能在山野小河里行舟,无法体会到大江大河里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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