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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听到他这么说,郑氏心里咯噔了一下,按着他小腿肚子的手不自觉得抖了一下:“许是四郎年少,花销大了些。”
  苏澈眯了眯眼,看她:“该不是,不思进取,在外面养了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吧?”
  郑氏的手停了,连忙否定:“怎么会,四郎夜夜点灯熬油的苦读,哪有闲情……”
  苏澈微微点头,算是应下了她这句话,又追问道:“听闻前些日子二房带着几个姑娘去如意斋买首饰,如儿囊中羞涩,连一支普通的钗环都买不起?”
  不知苏澈今日怎么了,一直提前银钱方面的事情,怕他追问中公账目,郑氏连忙先发制人,哭诉起来。
  “是了,都怪我这个做娘亲的没本事,如儿手上不宽裕,连个珠钗都买不起。我若是同姐姐一样,带着泼天的富贵嫁进来,如儿也不至于如此。”
  听她又提起苏意凝的生母,苏澈忍不住地皱起了眉头:“好端端的,你又提死人做什么?”
  郑氏松开了苏澈的腿,拿着帕子擦拭眼泪:“我只是心有所感,便说了出来,惹官人烦心了,是我的不是。可,姐姐既然嫁进了苏家,那她的嫁妆便该是苏家的啊,她便是去世了,留下来的东西也该是整个苏家一起用的。为何,独独只给了大姑娘和二姑娘?”
  “他日如儿大婚,这嫁妆,姐姐也该出一份的。”
  见她越说越离谱,苏澈直接站起了身,鞋袜都未穿,抬脚便要往外走,气呼呼地指着她骂:“你看看你说的是人话吗?死人的东西你也要惦记!那是她们生母留给她们的东西,你多大脸面,敢开这个口?”
  “且不说意韵的那一份已经带去了威北侯府,花了多少也不知道。便说意凝的那一份,谁敢动?你便是动一个子,她闹起来,宫里的贵妃娘娘第一个便要你好看!”
  “你如今真是,贪得无厌!”
  说完,苏澈鞋袜未穿,气呼呼地去了小妾院子里。
  郑氏站在原地,恨恨地看着苏澈的身影,没动也没拦着他。
  “大娘子这是何必?主君不敢动先头大娘子的嫁妆,您又不是不知道。”伺候在一旁的老妈妈走过去扶住了郑氏。
  郑氏微微舒缓了一口气,扶着座椅把手坐了下来。
  “我是故意的,不知是不是有人多嘴,同官人说了什么,他今日回来一个劲地盘问我银钱的事情,若是不把他气糊涂,说不定要翻到账目上去。”
  “咱们偷偷往外头拿钱的事情,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老妈妈连忙摇头,压低了声音:“应当无人知晓,咱们回回去法师那边,都是乔装打扮过的。外人便是连您是谁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同主君说嘴呢?”
  听到这,郑氏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她攥紧了老妈妈的手:“咱们得抓紧了,那个老不死的,又给二丫头寻了门好亲事,若是真成了,我的如儿可怎么办!”
  老妈妈安慰道:“不一定就会成了,便是真成了,说不定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说的有些委婉,大有劝郑氏收手的意思。
  这些年,郑氏被城北的一个据说能通鬼神大师收做了关门弟子,整日里从苏家拿钱出去孝敬师傅,也格外听大师的话。
  “怎么会无碍!”她的声音有些尖锐,“法师说了,他们兄妹三人与我犯冲,若是他们好,我的孩子便会万劫不复。”
  “你看,原先大郎活着,四郎文不成武不就的,日日被官人训斥。后来那个短命鬼一死,四郎便似开了窍,连书院里的先生都夸他,读书著作皆有章法。”
  “大姑娘刚被赶回娘家,便有人上门来向如儿提亲!”
  “这不就是,法师所说的,他们兄妹三人,克了我的孩子们吗?”
  “要我说,当初就该心狠一点,叫她们与那个短命鬼一起死了才好。别挡了我孩子们的路。”
  第12章
  老妈妈吓得连忙拉住了她的胳膊。
  “大娘子,你再说什么胡话!”
  被她这句话一打断,郑氏也突然清醒了过来,猛地闭上了嘴,生怕隔墙有耳,噤声朝门外看了看。
  “大娘子,伯府里的账目本来就是一团乱,便是主君查下来,也与您无关,您又何必自乱阵脚惹人注目?他日主君问起,不如装作若无其事,一口咬定了自您接手时账目便是乱的,中公的钱财早已亏空无几,您这些年都是用自己的嫁妆贴补家用。”
  一边说着,老妈妈一边拉着郑氏的手,语重心长:“到那时,您在哭诉一番管家不易,您亏空嫁妆贴补伯府,叫主君心疼您。如此一来,您在顺水推舟向主君要先头大娘子的嫁妆为三姑娘添妆,这不就是水到渠成了吗?”
  郑氏点头,眼睛都亮了:“对,到时候就这么说。总归法师那边绝不会同官人说什么,更不会有人知道咱们同法师之间的来往。”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再不济,便推到死人头上去,说银钱都是姐姐亏空的。”
  主仆俩正低声盘算着,方才去了小妾房里的苏澈却又突然回来了,还未曾进门,便开始嚷嚷。
  “郑秀容,你给我出来!”
  苏澈气势汹汹的地冲进了院子,一脚踢在了房门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郑氏心头一惊,讪讪走出了门:“官人,这是怎么了?”
  她一出门,便见苏意凝一脸冷漠地跟在苏澈身后,而苏意如则跟在两人身后,哭得梨花带雨,看见她出门立刻便朝她奔去,扑进了她怀里,喊了一声,娘亲。
  “你瞧瞧你教育出来的好孩子,官宦人家的嫡女,还不如个市井小民,居然去嫡亲姐姐房里偷盗!”苏澈恨铁不成钢,愤愤说道。
  “便是没银子,可以同我说,同你母亲说,再不济同姐姐说也行!非要偷!”
  郑氏搂着惊慌失措的苏意如,连忙哭诉:“官人啊,这里面可是有什么误会?如儿是在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什么性子,您不知道吗?她绝做不出偷窃之事啊?”
  说完,郑氏恶毒地看向苏意凝,咬牙切齿道:“二姑娘,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偷窃可不是小事啊,这要是传出去,你妹妹可就没法做人了。如儿自小就胆子小,哪里敢做这样的事?定然是有误会的。”
  她虽是在问苏意凝,但话里话外都是在说,苏意凝刻意陷害亲妹妹。
  苏意凝往一旁走了走,她怕郑氏又故技重施装晕倒在她脚下,让她下不来台。
  “大娘子,若是寻常物件,我作为姐姐自然也不会同她计较,顶多就是同您说一声,以往也是如此的。”
  从前苏意如看上她什么东西,也总是这样招呼不打一声,直接拿走。等她发现了,再去要,郑氏总会说,她还小不懂事,你做姐姐的该让让她。
  可是,她俩明明只相差了一岁而已。
  更何况,即便差上一百岁一千岁,也没这个道理,凭什么她年纪小就能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苏意凝忍了很多年了,如今不想忍了。
  她早就不想再这个家继续待下去了,倒不如破罐子破摔,撕破脸看看到底是谁丢人。
  “你再胡说些什么?”听到她突然有意提到以前的事,原本还哭哭啼啼好似要断气的苏意如忽然就精神了,朝她扑了过来,“根本就没有的事!”
  苏澈拦住了朝苏意凝扑来的苏意如,皱着眉头,严肃问道:“以前你也拿过她东西?”
  苏意如立马缩进了郑氏怀里,摇着头:“没有的,姐姐总说她和长姐才是嫡出,我娘亲不过是郑家的庶出女儿,得了便宜才嫁进伯府,我不配与她们互称姐妹,便不许我进她屋子,我平日里连她的院子都不曾踏进去。”
  她倒是会倒打一耙,子虚乌有的事情说的跟真的似的。
  苏意凝冷笑了一声,虚抬了抬眼皮,朝她看了一眼。
  那眼神锐利非常,她虽未言语,但苏意如却忍不住地抖了一下。
  “我刚刚说过了,若是寻常物件,就罢了。不凑巧,妹妹这次拿走的,是今日杨家老夫人送我的一副东珠头面,上头镶嵌了十二颗上品东珠,便是单独一颗东珠也价值百两。”
  初次见面,杨家的礼便如此之重,定然是看上苏意凝了。
  听到她说这话,苏澈的眼睛亮了亮,看向苏意如,问也不问,直接让她还东西。
  “东西呢?拿出来还给你姐姐。”
  苏意如猛地摇头,咬死了没看见。
  知道她嘴硬,苏意凝也不管她,直接了当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命人收在了多宝阁的暗匣之中。今日除了妹妹。没人去过我屋里了。”
  她原先本不肯收下这么贵重的礼,但杨家老夫人执意要她收下,苏意凝推脱不开,只得收下妥善保管,想着日后寻到好的时机她再还回去。
  哪成想,她不过是去同祖母一起用了个晚膳的功夫,东西就不见了。
  苏意如忽然又从郑氏怀里往前冲了一步,要去撕扯苏意凝:“凭什么你自己看管不住东西,便要来攀扯我?还去同爹爹说!爹爹你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冤枉女儿,女儿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完,她就要拉着苏意凝一同往墙上撞,苏意凝偏身躲闪过去,苏意如脚下不稳直接滑倒在了一旁,这下子,哭声更大了些。
  “爹爹您看看,当着您的面,她便敢将我推倒,往日里更是骑在我头上侮辱我,我哪里敢去她房里!更别说是拿她的东西!”
  苏澈受不了女人之间哭哭啼啼的事情,已经有些没耐心了,打算睁一只眼闭一眼:“二丫头你也是,自己的东西不看顾好,院子里人多眼杂,说不定就是被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给顺走了,你别是冤枉了妹妹。”
  他这话说的含含糊糊的,但确实是松了口,大有要帮衬着苏意如的意思,郑氏便立马扑到了苏意如身上,母女俩一个比一个会演戏,当场便哭了起来。
  苏澈被他们哭得头痛,立马一拂袖:“此事到此为止,你从公账上支一百两,再去买一副相似的,以后莫再提了。”
  早就才想过苏澈会是这副样子,他从不过问后宅里的事情,往日里几房小妾和郑氏斗得死去活来,他也是这般样子,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便是出了人命官司,只要不影响他吃饭睡觉喝大酒,他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爹爹这是不信女儿?不凑巧,我今日收到如此贵重之物,便想着他日再见面,得还一份厚礼给杨老夫人,便派了文鸳去采买。”
  “文鸳去时,刚巧在街口撞见了乔装改扮的三妹妹进当铺。”
  “爹爹若是不信,大可以现在便派人去那当铺问上一问,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谎?便是告上衙门,去廷尉府的公堂上问一问,女儿也是不怕的。”
  她这话说的底气十足,苏意如一下子就蔫了下去,立马便改了口。
  “我想起来了,爹爹,那头面是二姐姐今日送我的。我的贴身女使可以作证的,我瞧着那头面实在贵重,不是我能配得上的,便想着换些银钱,多置买几样,与姐姐们平分。”
  见苏意凝一改常态死咬着自己不放,苏意如一下子就没了主意,连撒谎都不那么高明了。
  “二妹妹可真是巧舌如簧,衙门里的状师恐怕都没你会说。”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苏澈已经没什么不明白的了,他厌恶地看了一眼苏意如,又更加厌恶地看了一眼苏意凝:“做什么又提衙门!你如今倒是越发厉害了,动不动就要上衙门,你不要脸面,我伯爵府还要呢!你妹妹还要呢!”
  他说话间,郑氏不动声色地掐了苏意如一把,朝她挤了挤眼睛。
  苏意如立马便心领神会,哭得晕厥了过去。
  “二姑娘,母亲给你赔不是了,这事可能真的是你妹妹做错了,你将如此贵重之物赠与她,她却拿去当了,实在是不对。可是,她自小体弱,受不得惊吓,现在都晕过去了,你就原谅她这无心之失吧。”
  眼看着苏意如晕倒在郑氏怀里,苏意凝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苏澈气不打一处来,凶狠道:“你们三个姐妹,都给我去祠堂跪着!”
  “去命人将大姑娘也传去,无法无天了,三个小女子,凑在一起搅得家宅不宁。”
  苏意凝站着没动,握紧了拳头。早该知道,即便她将一切都说出来,即便她证据确凿,父亲也依旧是这副样子,和稀泥,凡事都怕麻烦。
  这个家,根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公正可言。
  除了祖母,她根本对这个家,没有半分留念。
  更何况,如今祖母也不适宜在这个家继续待下去了。
  想到这,苏意凝心中早已盘算许久的念头,又一次升起。她不想留在苏家了,也无所谓嫁不嫁人,反正她手中有钱在金陵城也算是认识些人脉,若是独立女户,带着祖母搬出去独住,也未尝不可。
  *
  夜已经深了。
  秦王妃派人来书房催了一遍又一遍。
  林闻清头疼得看着眼前在婚事上吃瘪赖在自己家不走的谢誉,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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