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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节

  青溪并没有笑,她神色如常的解释道:“难提密多里就是最近城中风头无两的庆友尊者,他是目前佛门修为最高的罗汉。庆友是难提密多里的意译。传说古印度有一个恶魔叫波旬,他煽动那竭国人杀害僧人,并将所有佛经劫持到那竭国。龙王用洪水淹没那竭国,将佛经藏于龙宫。后来庆友降伏了龙王取回佛经,立了大功,所以被世人尊为“降龙罗汉。这回释迦牟尼佛派降龙罗汉转世人间,不知是不是专门为了对付尊上。”
  难提密多里四郎不知道是谁,可是庆友尊者确实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光是听有味斋里的食客闲聊,这位的大名就被提过许多次,据传是新近来城外大佛寺挂单的一位高僧。客人们说到这位高僧的时候,都很尊敬佩服,就是再轻薄混账的街头无赖,一提庆友尊者四个字,也是要不伦不类念一句佛的。
  讲到这位高僧,就不得不先提一提明德门前,那个被雷劈出来的大坑,以及正在其上修建的朱雀门了。
  上个月,四郎受人之托,把女儿茶交与太守。到底要给有味斋面子,于是太守公子做主,把彭员外放了出来。彭员外养了个好女儿,托她的福大难不死,其他囚犯便未必有这样的好运道。
  街坊间总是十分感慨彭员外一家的遭遇,并且一致同意是彭员外前世好事做多了,才修来这么一个女儿。
  有吃斋念佛的善男信女就说:这人还是要有仁慈心肠,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才能有大福报啊。
  华阳但凡听见一次,就要冷笑一次,她总是不阴不阳的嘲讽:“若是前世善事做得多,为何又会失去这么一个好女儿?还说什么大福报,果真女孩儿的命是不值钱的。”
  对此,四郎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这次的无妄之灾,彭员外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就认为家里还是该有一个儿子才好。大约是害怕自己日后再有什么意外,彭家便会断子绝孙吧。于是彭员外回家后飞快纳了一门好生养的小妾,听说,这妾氏还是彭家媳妇亲自帮忙相看的呢。其实这件事情彭员外并没有做错什么,只能说是人之常情,可四郎心里总替喜姐觉得有点可惜和不值。不过,四郎是个糊涂蛋,他自己也完全说不明白到底在可惜什么,又在不值什么。
  话题扯回来,据逃过一劫的彭员外所言,明德门内的大坑的确很有些邪门:半个月前南城门内侧的牌坊城楼破土动工了。结果刚动土头一天,就有一个犯人不小心摔了一跤。本来摔一跤是摔不死人的,谁知他运气不好,不知怎么磕得头破血流。这些都是被罚做劳役的犯人,自然没有去医馆请大夫的待遇,伤者躺在大坑旁边哀嚎了有小半日,终于没了声音。到收工时牢头过去一看,人都死的僵硬了。
  修门楼看着是件小事,工程才进行了没两天,已经有好几个囚犯出了各种意外。一时人心惶惶,城中到处都是关于鬼神,妖魔,冤魂的怪谈。
  也许但凡妖魔现世,便有大能为者出来解救苍生吧。
  江城如今也不例外,先是周谦之周公子请来了几个高人作法三日,镇压住了邪气。后来江城南门冲天的黑气又引来一位了不得的高僧——庆友尊者。
  这位尊者一来江城,二话不说,径直去坐在大坑旁边参枯禅。
  才开始的时候,负责工程的赵端公子也派人来撵了大和尚几次。不过,因为庆友尊者长年于各地苦修,佛法精深,名声极好,江城中他的信徒极多,所以连江城太守都要给这位高僧一点面子。赵端后头也不再找尊者的麻烦了,要在大坑边坐苦禅也得由他。
  说来也怪,自从这和尚来了之后,修建城门时发生的意外死人事件果真渐渐少了起来。到今日工程算起来已经进行到一半,先前出意外受伤的那些,居然都渐渐好转起来。坊间便暗暗传说:庆友尊者是天上派来的罗汉,特意来解救江城的一场大难。
  四郎心里想着这些,耳边自然听漏了几句话。等他再次回过神,只听到华阳姑姑在说:“主人,胡恪是我侄儿,如今侄儿出了事,我这个做姑姑的可不能袖手旁观。况且,那群天竺来的秃驴哪个我没见过?故人纵然转世,也还有许多旧账是没法一笔勾销的。”
  原来刚才饕餮要带青溪和槐大去救人,让华阳留守有味斋,华阳不愿意。
  看华阳不住给自己递眼色,四郎只好硬着头皮说:“二哥,多个人多份力量。让华阳姑姑去吧。我有你给的护身铜镜。再说,有味斋里还有苏道长呢。”
  四郎说得也有道理,加上华阳态度坚决,饕餮便无可无不可,点头应允她跟随。只留下槐二一个照应有味斋。
  四郎虽然担心胡恪,但是并没有自不量力吵着要去找和尚打架。二哥走之前,嘱咐他不要乱跑,四郎也没反驳,都乖乖答应下来,然后就一个劲催促二哥快去救狐。
  苏夔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估计刚才打坐完毕。他只站在一旁听着,也不吭声。
  饕餮看苏道士一眼,没作理睬,带着三位手下化作一阵狂风离去。
  这一去就去了好几个时辰也没有回来,四郎开始还能稳住,后来就有些心不在焉了,戴上槐大赶集时用的大草帽,跑出门看了好多回。
  现在已过一天中最热的时辰,有味斋里也有了稀稀落落几个酒客。
  这些酒客好打发,并不需要四郎亲自下厨,槐二只管上些现成的茴香豆,五香豆腐丝,盐水花生,卤鸭之类的下酒碟儿,再一人一壶今年新酿的绍兴黄酒,便可轻易打发。
  客人吃着酒菜,自己闲话些坊间传闻,就能消磨掉整个下午。
  四郎几次出去,都听到店里一群大老爷们正事不做,只在哪里议论怎样对付不守妇道的女人。兴高采烈,乐此不疲的想出了骑木驴,浸猪笼之类千奇百怪的法子,听得人好没意思。
  道士看四郎把帽檐压得低低的,再一次没精打采地从外头回来,心里暗笑,嘴上却故意说:“要不要我带你去大佛寺瞧热闹去啊。”
  四郎沮丧的取下草帽,自嘲道:“我还是不去添乱了。不然待会青溪又得数落我。”
  道士挑着眉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被个女妖怪挤兑得都要哭出来了吧?”
  四郎反驳:“没有哭。”
  “嗨,跟我你就会顶嘴了。刚才怎么和个小媳妇似的?那个叫什么青溪的妖怪好歹算你的下属吧?依我看这样目无尊长,狂得没边的下属,不要也罢。”苏夔这种口气和他平日略有差异,四郎估计是夏天火气太大的缘故。
  今天的天气实在是闷热得有些反常。
  四郎本来继承他娘亲的好天赋,肌肤从来都是清凉无汗的,但是今日戴着草帽这么来回几趟,也被热得头晕脑胀。
  取下草帽挂好,四郎转身进厨房,倒出两杯酸梅汤,顺手递一杯给苏夔:“青溪可不算我的下属。再说,她也是着急狐狸表哥的事,一时说话才没了分寸。我是个男人,虽然可能没她聪明本事大,但是也不该和一个女子去置气较劲。赢了输了都没意思。再说了,这时候最重要难道不是解救狐狸表哥吗?我们有味斋合该一致对外。我呢,虽然不能出力,但是不惹事还是做得到的。”
  苏夔接过酸梅汤,冷笑道:“你可真是天真,傻子一样将其他人往好处想。你这样行事,对君子自然行得通,万一遇到恶人恶鬼,岂不是要被害死?说起来,那青溪就是上古恶兽,檮杌吧?”
  四郎点点头:“她很久以前就跟着饕餮殿下的。是很厉害的妖神哦,虽然幻化出来的是女子之体,但的确比一般男妖都能干精明许多。”
  苏道长听他这么说,越发生气了,点着四郎的头说:“这妖怪都敢当面给你上眼药了,你还当她是个好的?再者,听说檮杌此凶的特点就是逞凶好斗,崇拜强者,蔑视弱者,对没有力量的生灵不屑一顾。你在她眼里,不过是攀附强者的树藤而已。没准早就觉得你根本配不上她的殿下,处心积虑要对付你了。”
  他自觉自己说得语重心长,结果四郎听了这话,一把抢过苏夔手里的酸梅汤,自己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个底朝天。
  苏夔看的目瞪口呆,说了句大失水准的话:“我……也很渴的。”
  四郎回瞪他:“自、己、去、倒。我是身体孱弱的弱者么。”说着就憋着气,和苏夔大眼瞪小眼。
  苏道长不和他玩这样小孩子斗气一样的低级游戏,十分有风度的率先移开眼睛:“或许你认为我的话很伤人。可我还是得说,就你继续现在这幅模样,三界中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妖说你配不上他。”
  四郎:是人和妖,请不要用简称谢谢。
  “我才不理那些话呢。”四郎轻描淡写地说:“二哥,嗯,龙子殿下喜欢我,我就配得上他。”四郎好歹在前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至于别人说几句就开始患得患失。况且,在爱情里面,哪里又有谁配不上谁的问题呢?四郎要真时时刻刻都自卑自怜,才是枉费饕餮一片深情呢。
  “记住,你和他的身份天差地别。你只是个年幼的半妖,你们在一起还不到百年吧?也许你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迷他迷得无可自拔。妖界贵族都是很会这一套的。作为凡人,我还以为你已经好歹算是成年了,怎么还和个小童一样任性固执?”听到苏夔生气的语调,四郎有些迷惑不解,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生气。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四郎总觉得今天的苏夔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你大概认为自己很喜欢他。”苏夔继续说道,带着一点微妙的劝诱语气:“然而龙子殿下身份高贵,喜欢他的人太多了。再说,他还有千万年你没有参与过的时光,比如那个青溪,你知道她为什么化为女性的身体跟在龙子殿下身边吗?”
  四郎摸下巴:“师傅,我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我只是提醒你,别陷进去不可自拔。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苏夔露出一个堪称慈祥的笑容。
  四郎小声嘀咕:“你又不是我爹,干嘛笑得那么奇怪啊。”
  似乎被噎了一下,苏夔摸摸鼻子:“你看,龙子殿下对你变强的事情根本不上心,他总是像宠小孩一样宠爱你。但是,你如果得不到狐珠,这辈子就是个凡人而已。小狐狸,想没想过跟我回……”
  道士的话还没说完,外面街道上忽然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槐二从大堂跑进来:“小……小主人,外面那些人嚷嚷说小文君要被抬着骑木驴游街,然后浸猪笼啦。”
  一见槐二进来,苏夔立马住了嘴。
  “小文君?”四郎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已经很疑惑的飞快走出门去了。
  ☆、95·拔丝蛹6
  远远的天水巷那头,几个干瘦的小厮敲着破旧的锣鼓开道。
  尖利的锣声在白惨惨的阳光下回荡,听着就叫人瘆的慌。鼓点声好似捶打在人的胸口一样,叫人没来由的心慌。
  因为女人被游街示众自然不能有显达的士绅们“鸣锣开道”的待遇,所以这群小厮敲打的都是些破鼓、破锣。锣鼓铿锵中夹杂着好似尖利的指甲刮挠铁皮的声音。
  四郎带着草帽出来的时候,发现原本空荡荡的天水巷街道上,不知打哪里冒出来许多看热闹的男人。各个都追逐着阵阵几乎刺破耳膜的铜锣声,簇拥到街面上来看热闹,仿佛是江城男人的集体狂欢。然而敲锣打鼓的一群人并没有走进天水巷,反而一拐弯去了别的巷陌。
  四郎听到有人问女犯是谁,街坊里没有几个钱,却纳了两个妾的杀猪刘嘿嘿一笑:“还能是什么正经人,不就是那个卖酒的小寡妇么?听说和个妖怪勾搭在了一起,不知怎么的,连肚子都大了起来。哼,要不是她身边的丫头告发,险些就被这小娘皮遂了意。”
  四郎扶了扶自己头上的草帽,好在今日太阳大,他戴个草帽并不怎么突兀。因为耳朵还没有消下去,所以四郎并没有凑热闹的打算。他倒是想要去救小文君呢,可是按照当时的律法,小文君的确还算是李家媳妇,他拿什么名义替人家出这种头呢?再说,四郎刚才远远看了小文君一眼,她头上黑雾罩顶,转过头结合梦里的昭示,恐怕小文君的确是命里该有此劫了。四郎并不愿意插手别人的人生,沾染上凡人间纠缠不清的因果。
  于是四郎在街面上看了一会涌动的人头,被头上的大日头晒得有些发晕,便打算回有味斋里去了。谁知他刚一转身,撞上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
  “这位就是胡老板吧?久仰久仰。”中年男人朝四郎笑的十分和气。不知道为什么,那笑意总好像浮在脸上,并没有到达眼底。
  中年人穿着绣万字的光面绸缎衣裳,挺着个大肚子,长相十分富态。
  四郎看他有些眼熟,略微一想便记了起来:“原来是望江楼的刘老板!我才是久仰您的大名了。”说着,四郎便把客人往屋里让,笑道:“刘老板想要吃点什么?今日可别是来打擂台、挑场子的吧?”
  李大富环视有味斋一圈,目光落到店里稀稀落落几个客人,以及他们面前的酒碟子上头,然后脸上便露出微微些轻蔑的表情来。
  这个表情一闪而过,再说话时,李大富又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了:“哈哈哈,其实我今日是特意约了客人的。不过,既然胡老板这么说,不如老夫便斗胆来考一考你吧?”李大富说话的动静完全是前辈指点后辈的口吻,槐二在一旁听了,忍不住轻轻嗤笑一声。
  李大富并没有听到这声嘲笑,他昂头挺胸,想了一想才说:“但凡厨子做菜,无一不是讲究用料的。而真正的高手却是无论用什么食材都能作出可口美味的佳肴。比如鱼鳞和虫卵这样看着便叫人难以下口的东西,若是做得叫人垂涎欲滴,才算是真本事。听闻胡老板手艺绝妙,不如今日的原料就用这两样食材吧。”
  尽管李大富说话的口气和方式都有种让人很不舒服的东西在里头,但四郎没有多说什么,记下菜色后匆匆去了厨房做准备。
  槐二也被四郎拉到厨房里,帮忙收拾前几日得来的柞蚕茧,他一边剖开蚕茧取出蚕蛹,一边抱怨道:“这姓李的看着就招人烦,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四郎在旁边炒糖准备做拔丝:“其实越是稀奇古怪的要求,反而越好打发。他这个要求听上去很荒诞,其实并不难办到。反而是大量的鱼鳞和虫卵一时难以寻觅。”
  鱼鳞做的菜是现成的,虫卵刚好有前几日得的柞蚕茧。四郎就打算做一道水晶冻,一道拔丝蛹。
  拔丝是制作甜菜的一种方法,做这种菜色,炒好糖汁是关键。四郎先把绵白糖加水下锅,之后就不停的推炒,使糖均匀受热融化,渐渐泛出大糖泡。
  槐二把柞蚕蛹料理好送了上来。
  四郎仔细捏出一个在手里,对着天光看了看,方才说道:“还行,先炒熟吧。”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四郎另一只手也没有闲下来,依旧不停地推炒锅里的糖汁。此时,大糖泡已经渐渐变成了小糖泡,锅里的糖汁却变得稀了一些,糖水显得更加均匀。
  “这蚕蛹不错,里头都是油!”槐二不比槐大稳重,他抄着锅铲,匆匆忙忙将炒好的蚕蛹扔了一个进嘴巴里。
  也不知道那个乡下小童打哪里采来的野蚕茧,剥出来的柞蚕蛹虽然外表不好看,但是被槐二这么简单一炒,立时就散发出一股奇特的香味。吃起来是外酥内嫩,外面焦黄化渣,里面雪白松软,带着一种近似奶油的口感。
  槐二炒好了蚕蛹,四郎锅里的糖汁颜色渐渐变深,探入锅铲进去搅一搅,已经能够拉出细丝了。于是四郎立马倒入柞蚕蛹翻勺,使糖汁紧裹在酥香的蚕蛹上。
  鱼鳞做的菜色就是水晶脍的一种,最适合夏天吃。四郎前几日做好,今日就有现成的,都冻在铜冰鉴里。
  熬煮这道水晶冻,备用的鱼鳞是越多越好。因为前段时间,槐大常买鲤鱼回来做菜,所以四郎就将有味斋里杀鱼后片下来的鲤鱼鳞都收集起来,洗干净脱去涎水,浸泡一宿。然后与河心水一同入锅,文火熬煮。熬得汤汁浓郁之后,再细细去掉鳞片,汤汁放冷装进铜冰鉴里,待其自然凝固后即可以取出。
  这样熬出来的水晶脍,外观晶莹剔透,滋味软滑爽口。刚取出来的一大团仿佛果冻,若是用刀切成细丝,就好像是冰丝一样,但又比冰片来的腻滑,便有好事之人将其比作美女的冰肌玉骨。
  不过,要装盘上桌,还得再加入五辛醋等调料调和,乌黑的调料一撒,倒好像是让美女蒙尘的意味了。
  两道看似稀奇古怪的菜品很快就做好了。等四郎端出去时,却看到李大富对面桌子上坐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罗书谋。而且两个人似乎在低声商量什么。
  “他们两个怎么会搅和到一起?”四郎心里疑惑。他端着菜轻轻走的近了些,躲在屏风后面偷听。为了听得更清楚一些,四郎草帽下的耳朵都立了起来。
  “罗公子果然信人。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卓氏是我李家妇,不守妇道自然该由我李家处置。”李大富不动声色把手里的东西取过来看了看。四郎透过屏风缝隙偷看,觉得那仿佛是一张秀满了字迹的丝绢。
  罗书谋低声说:“国家有统一的律令,纵然卓李氏做了什么错事,也该交由官府处置,岂能妄动私刑?其实李老板对我误会颇深。我虽然和小文君是旧识,但并不是要阻止李老板动家法。只是既然李老板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又何必和一个弱女子过不去?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给她一个教训,日后叫她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也就罢了。”
  李大富听这话,似乎找到了某种共鸣,于是语气便缓和了下来:“若是她肯安分,那自然最好。我今日也并不想杀她,不过是让她浸在水里祛祛邪气,也正一正我李家的风气罢了!败节之门的名声可不好听啊。怪道大家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小文君不过是会些酿酒的手艺,便自视甚高,轻狂无状了。”
  罗书谋听了这话,点头同意,并且再次强调:“我将小文君一直捂得很严实的酿酒方子给了李老板,也请李老板信守承诺,放小文君一命。”
  李大富眉毛一挑:“怎么?那小泵娘跟一只狐狸鬼混,连孩子都有了,想不到你还是这么护着她。罗公子真是个痴情种子啊。”
  罗书谋苦笑道:“她总是个弱女子,我是该护着她些。”
  李大富就在罗书谋没看到的地方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
  四郎看他们说完了,这才端着两个菜转了出去。
  “春蚕到死丝方尽,可见这个春蚕最是深情了。正适合罗公子这样的风流人物,多情书生来吃。”李大富这话说得不伦不类的,好在罗书谋并不介意。他似乎若有所感,用筷子夹起一颗银丝缕缕的蚕蛹,面上神色十分复杂。
  李大富尝了一口拔丝蛹后,便只管就着玉冰烧吃鱼鳞冻。他边吃边赞不绝口:“好!好!胡老板手艺果然不凡。”
  四郎在一旁听了,忙道过奖、过奖。
  几人吃酒说话,不知不觉中过了有两盏热茶的时间,敲锣打鼓的游街队伍在河市里转了一圈,才终于绕回天水巷里。
  李大富眯着眼睛看了看外头涛涛无声的洄河水,说道:“是时候了。”说着他放下了筷子,大踏步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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