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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西北面,一里地,记着了?夜里头你辨得清方向么?”他问。
  她用力地点头,用嘴型无声地说:“我可以。”
  陆绎点头道:“去吧,小心点。”
  今夏刚欲动身,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事:“你呢?”
  “我在这里拖住他们,但不知晓能拖住多久,所以你必须要快!”
  “……他们有二、三十人,而且不乏剑术和暗器高手,你……”虽然知道陆绎功夫很高,但今夏还是觉得此举太过危险。
  “我知道。”陆绎将她面上的担忧看在眼底,调侃道,“你的功夫若是长进点,能拖住他们,我就把你留下来了。”
  他虽是顽笑话,今夏面上却立有愧疚之意。
  “快去吧。”他催促她。
  “大人,您小心!尤其是使袖里剑的。”
  今夏叮嘱过他,正好此时一阵风过,草叶晃动,她借着这刻在草丛中俯身快步前行,如此方不容易泄露行藏。
  她倒还算机灵,陆绎微微一笑,但很快收敛心神,东洋人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
  他并不急于动手,俯低身形,耐心地等着这群东洋人走过去,同时默默数着人数:三、六、九……二十四、二十七……三十九、四十二、四十五。
  五九人头,且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对于他来说,若要在同时解决他们,显然是太多了些。
  好在,大概在内陆一直如入无人之境,这行东洋人时不时谈天说笑,走得稀稀疏疏,警戒之心很低。
  队尾的最后一个东洋人从陆绎面前不远处行过,口中尚抱怨着小油壶快空了,待会进了村子还得寻些油来灌满。东洋刀十分锋利,但缺点便是养护麻烦,每日都需用油保养,否则很快就会生锈。
  在他继续往前行出第五步时,陆绎出手了。
  如一只在静谧夜空中无声地滑翔的苍鹰,陆绎跃出草丛,飞扑向落在队尾的东洋人,一手紧捂住他的嘴,另一手托住他的下颚,用力一扭,东洋人于顷刻间丧命,身子软软瘫倒在陆绎身上。
  他抱着尸首滚入旁边的草丛,轻轻放下,抽出尸首所携的东洋刀,再次飞纵而出。
  此时的最末,有两人并肩而行,其中一人口中还哼哼着东洋小调。
  调不成调,戛然而止,东洋刀顺畅无比地滑过他的咽喉,旁边一人尚未反应过来,剑柄已击在他太阳穴上,那人闷哼一声,陆绎反手掠刀,从他的咽喉割下去……
  行在前面的那个东洋人,听见动静回头,还未来得及看清状况,就被后者咽喉处喷射出的温热鲜血溅了一脸。他哇哇叫着,一边拔刀一边抹脸,刀还未来得及拔出,一股凉意自天灵盖倾泻而下,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听见叫唤声,多名东洋人发觉有异,纷纷回首,见有人来袭,数枚暗器齐齐朝陆绎打来。
  陆绎携刀就地滚入深草之中,暗器有的打在刀身上,叮当作响,有的没入草丛之中。
  眼前尸首横陈,皆是一刀致命,竟然有人在无声无息间做到,东洋人对陆绎不敢小觑,对着草丛连射出数枚暗器,皆如泥牛入海,草丛中死一般寂静。
  为首东洋人朝旁边二人呼喝着,那两人心不甘情不愿地拔出长刀,紧紧握在手中,一步一步挨近草丛……
  月色如霜,草叶似刀。
  两人已近草边,东洋刀胡乱劈着草丛,草叶、草茎横飞,青草的香味和血腥味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氛围。
  草丛里没有人,只见零落的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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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突然之间,一个人影从右侧草丛揉身扑出,东洋人紧张之余来不及细看,暗器疾射而出,几柄东洋刀也往那人身上招呼,刀砍下去才发觉此人竟是之前行在队末的同伴。
  就在这刻,陆绎飞纵而出,刀身映着月光,雪般亮白。最靠前的东洋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刀快如鬼魅,自左向右,眨眼间割开两人喉咙,一人左肩重伤,血突突地往外冒。
  暗器分几路朝他打来,他顺手抓过死尸为盾,左闪右避,身手矫健之极,最后将尸首朝东洋人抛去,借着这瞬,身形朝后掠去。他身后不足七十步,便是一片老柳林,进了里头,有了遮挡,便好行事得多。
  这群东洋人自打进了内陆,烧杀掠抢,除了躲开官府,何尝吃过这等亏。当下,为首东洋人也看出陆绎的意图,手掌疾抖,三枚暗器自袖中激射而出,直奔他背心要害。
  听得身后暗器破空之声,陆绎在飞掠之中,将东洋刀往背后一挡,铛铛两声,暗器被挡落地。
  “追!”为首东洋人恼怒道,拔刀紧追在后。
  其他人纷纷操起长刀跟上。
  在进入老柳林的前一瞬,伴随着尖锐的啸声,陆绎看见了西北角的夜空升起一簇烟火,鲜艳的海棠红,亮得惊心动魄。
  比他预料还要快些,这丫头,怕是使出了吃奶的劲道奔到村子里的吧。
  陆绎掠进了老柳林,眉间皱着,嘴角却含着一丝笑意。
  这片老柳林在江边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树身都是一人合抱不过来的粗壮,若是冬日,便是光秃秃的一片,甚是萧索,但现下正是春日,柳条千千万万,绽着细芽,在夜风中来来回回摆动着,如同天然的幕帘。
  月光穿过柳条,时明时暗,地上树影交织着人影,斑斑驳驳。
  一名矮胖的东洋人不耐烦地用手拨开不停在他脖颈、耳根挠痒痒的柳条,一手持着长刀前进,忽然听见有人用东洋话严厉地说:
  “笨蛋,他就在你左边!”
  矮胖东洋人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左侧,确有一人,与此同时,心口传来一阵凉意,他缓缓低头,看见自己的匕首不知何时插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陆绎拔出匕首,把他的手往老柳树杈处一搭,看上去就像他扶着树在休息一般,鲜血泊泊涌出,淌过衣服,渗入树根。
  目光穿过柳条,可以看见江面上有数十条船正往这边驶来,从船身轮廓,便可辨出是官家的兵船。
  很好,他们所说的枕戈待旦倒也不是一句虚话。
  感觉到身体正在缓慢地失去控制,陆绎深吸口气,探手到肩胛,拔出嵌入皮肉中的那枚袖里剑,这麻药的毒性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
  斜里又有两名东洋人行来,疑惑地往陆绎这边看了看,方觉不对,其中一人率先持刀挥砍过来。
  陆绎侧头闪过一刀,寻空隙将手中袖里剑往前一送,仅凭指力将它镶嵌入其中一人的咽喉。那人定在当地,喉咙耸动,却发不出声来,口中沙哑地嘶嘶作响,片刻之后颓然倒地。
  “他在这里!这里!”另一东洋人不敢贸然上前,先呼喊同伴。
  立时,数十名东洋人朝这边聚拢过来,分别在陆绎周遭的不同方位。
  陆绎又看了眼江面,兵船距离此地还有段距离……
  “看见刚才的烟火,还有江面的船吗?”他用东洋话清晰道,“实话告诉你们,你们已经在官府的围剿圈里,今夜,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了。”
  闻言,东洋人脚步一滞,有数名都不由自主转头去看江面,果然看见正驶过来的数十条船,不由吃了一惊。
  为首东洋人倒是颇有胆气,呼喝道:“明朝的官兵都是豆腐做的人样,大家根本不用害怕,先杀了他!”
  陆绎冷笑一声:“你心中惧我,不敢近前,倒叫旁人前来送死,你道他们不知晓么?”
  旁边其他东洋人本已持刀欲冲上去,听了这话,心下生出不甘,皆又停了脚步。
  为首东洋人见状,恼怒道:“他是在挑拨离间,存心拖延功夫,难道你们听不出来吗!”
  这话说得确是没错,此时陆绎确是在用拖延之计,等着兵船靠岸。他能感觉到自己四肢渐渐麻痹,脚上似有千斤重的坠子拖着,若这帮东洋人一拥而上,他非但毫无胜算,弄不好连命都得搭进去。
  “你们……”为首东洋人见无人上前,愈发恼怒,“一群笨蛋!”
  说着,他持刀大步向前,紧盯着陆绎:“无耻的支那人,受死吧!”东洋刀高高竖起,朝陆绎用力劈下。
  陆绎就等着这刻,旋身躲开他这一击,人已至侧边,手中匕首准确无误地架上他的脖颈,停了一瞬,冷冷地扫了眼其他东洋人,然后轻巧地划开。
  血溅上柳条,腥味浓重。
  “还有谁想上来受死?”
  他淡淡地问,悄无痕迹地将背靠到树上,方才这一击,已是他竭力所为,希望杀了为首之人,能够将其他人骇退。若再来一人,他实已无把握应付。
  还真是有吓不住的,一名年纪轻些的东洋人持刀冲上来,哇哇叫着冲上来。
  陆绎深吸口气,勉力撑住身体,试图尽力一搏……那人冲到一半,陡然间惨叫,持刀的手软软垂下,连刀都掉在地上。
  其余东洋人见状,不明究里,不敢再上前来。老柳林外有人用东洋话呼喝道:“官兵来了!快撤!”
  当下,他们再顾不得陆绎,连地上同伴的尸首也不要了,哗啦啦一下全撤了。
  陆绎微松口气,抬眼望了眼不远树梢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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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河边一路飞奔至兰溪村,看着烟火燃起,村民也开始撤离躲避,今夏惦记着陆绎的安危,马不停蹄地又往河边赶过来。长这么大,今夏还从来没有这般拼命地飞奔过,总觉得抓贼时就够卖命的了,直到现下她才觉察出以前还是有所懈怠,深悔往日没有好好练功,要不然自己还能奔得再快些。
  到河滩边,除了地上几具东洋人的尸首,看不见陆绎,也看不见其他东洋人。
  今夏蹲下来,查看了尸首上的伤口,皆是一刀致命,且其中三具看得出是被偷袭,应该是被陆绎所杀。
  此外,河滩上、草丛中还有不少袖里剑,看得今夏心中一紧。
  仔细查看足迹,是往老柳林方向而去,她顾不得许多,循着足迹就追入林中。
  老柳林中,看不到人影,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寂静之中。
  “陆大人?”今夏慢慢地走着,目光四下搜索,生怕漏过藏身在树影间的人,“陆大人?陆大人,你在这儿么?”
  周遭寂静无声,唯有夜风穿过柳条的沙沙声。
  “陆大人!”
  她看见有人影靠着树,连忙急步上前,手伸到一半,便已看清那人是东洋人打扮,手搭在树杈上一动不动,脚底下是一滩发黑的鲜血。她弯腰低头,看清那人的致命伤是心口上的致命一刀。
  左侧还有一东洋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双目圆睁,咽喉处的半截袖里剑在月光下雪般铮亮,他的四肢还在微微抽搐,不知道究竟死了没有。
  今夏倒吸口气,往后退开几步,正待转身,却有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肩膀上。
  “我在这儿。”
  低低的,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飞快转过身,看见了树影深处的清隽眉目——他还活着!
  “陆大人!”
  她堪堪接住他垂下去的手,冰冷之极,心下一紧,再细辨出他苍白的脸色:“你受伤了?!
  “背上划了个小口子。”他轻描淡写,虚弱的语气却掩饰不住疲惫。
  “我看看……是袖里剑……”今夏心猛地往下一沉,“上面淬毒了,是不是?我、我、我知道中毒之后会让人身体麻痹,你是不是觉得动作慢了许多?”
  陆绎缓缓点了点头。
  “那、那、那、那就对了,你、你别紧张啊!会没事的!”她自己紧张地结结巴巴,居然还在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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