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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爱美人纤阿 第23节

  奚礼慢慢说道:“我只怕你不能做主此事,与我说也是白说,还让我白费功夫。”
  范翕道:“我母亲曾是姑苏人士。”
  奚礼讶然看他,显然并不知道。
  范翕心中讽笑,想自己可真是政客。他才知道自己母亲也许是姑苏人士,就拿来利用了。他对奚礼说:“我母亲是姑苏人士,这才是我一定要代天子巡天下,要来吴国的缘故。这里曾是我母亲的故乡,谁会愿意自己母亲的故乡血流成河呢?我既然答应帮你与大臣们周旋,我便自有我的主意,便自会确保此事不会多生事端。”
  奚礼默然片刻,问:“那你要什么?”
  范翕微笑垂眸:“我要黄金千两,军队万人,刀枪一万,矛盾两万,宝马五千。”
  奚礼立刻:“你要这些做什么?!”
  他紧盯着范翕:“你不是才说你不愿动武力么?你要这些东西,岂不是要打仗?”
  范翕无奈笑道:“这些都是分给诸位大臣的。我拿不了多少。何况我即将封王,我父王厌我,恐不会给我什么好词。而太子兄长一举一动又牵扯太多,他没法给我太多帮助。我总要能够自保呀。”
  他虚虚实实,说话半真半假。奚礼不见得信他,却也没再多说。
  只沉默一会儿道:“你要的太多了。吴国给不出那么多。”
  范翕:“无妨,并非立时便要,我会给殿下准备时间的。”
  ——
  范翕和奚礼商谈的事自然不会一朝一夕便能谈好,两人就此事讨论了许多日。有时是范翕去奚礼宫舍,有时是奚礼来见范翕。为了避免涉水太深,奚礼只与范翕谈,并不见周王朝那些臣子。这种方式,给了范翕很多可以操控的机会和范围,范翕和奚礼都心知肚明。
  政事顺利,情场失意。
  范翕已许久没见玉纤阿了。
  越久不见,他心思便越淡。玉女在他脑海中萦绕不退的一颦一笑之美好形象越来越淡,涌上而来的,是滔天迁怒意。
  她见过他杀人,见过他酒后失态,还拿棍子敲晕过他!她更是不道歉,不找他!
  这样的女子,存在着对他就是威胁。他当日猪油蒙了心,怎么会觉得她面善可亲,对她难忘无比?
  范翕从情情爱爱中抽身而出,偶尔想起来,也会心中一惊,觉得自己以前是否被狐媚魅惑了——不过一个美人而已,他是多没见识,竟被她牵制住,束手束脚?
  不过一小女子,不在意时根本不会如何。
  范翕让侍女收起了玉纤阿曾留在这里的明月珰,眼不见为净,他想待自己彻底不在意那小女子了,便让成渝去杀了玉女。彻底将此女解决掉,他才可放心离开吴宫。吴宫已是他巡游的最后一国,离开此地,他便可以回周都洛地了。
  然有时候便是很奇怪,范翕已打算放下玉纤阿,已觉得她没什么时,不经意的,便再一次见到了她。
  那日清晨,范翕从朝会上退下,得吴王召其问话,他换了身禅衣,便前往后宫。公子步行而走,泉安等人跟随在后。到一狭窄甬道间,一列绿衣宫女缓缓从另一拐角行来。自范翕说过吴宫宫女衣饰违制后,吴宫就将宫女的衣饰换了。此时一列宫女行来,范翕本不在意,但那列宫女手捧方盘,他不禁好奇多望了一眼。
  便见为首的宫女,带领众女停下脚步,众女低着头向侧方宫墙角退,她们欠着身,将宫道让给公子翕。
  范翕眼皮轻轻扎了一般,看向那为首宫女。
  范翕脚步停在她面前。
  玉纤阿低垂着眼,恭敬无比。她捧着方盘,盘上整齐叠着白色的罗绮绸缎。绸缎色泽明亮,衬着她托盘的玉手修长纤细,莹润剔透。
  范翕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停了一息,他再次看了她一眼。范翕心里讶,想她站在首列,莫非她已经是织室的头等宫女了?她可真厉害。范翕瞥一眼,克制住自己收回目光。郎君抬步便行,并不搭理那宫女。而他身后的泉安松了口气,唯恐公子方才主动开口,输给那玉女一筹。
  郎君衣袍从眼前掠过,玉纤阿抿了抿唇,带领宫女们抬步跟随。
  这列织室宫女出行,乃是为各个主宫送去春制衣裳。玉纤阿步伐轻盈地领路行走,身后一宫女看她们竟与公子翕前行方向一致,不禁迟疑问:“玉女,我们是要去这个方向么?”
  玉纤阿非常肯定的:“是。”
  其实不是。
  但是玉纤阿与公子翕已经快十天未曾见面说话了。她心知范翕恐怕对自己心有怨念,自己若再放弃,两人关系彻底冷淡下去,便是公子翕对她动杀意的时候了——她这几日,总是想到那日开门所见,公子翕手掐姜女咽喉、目中噙笑的模样。
  自那之后,除了“花朝节”那天,玉纤阿便没有见过姜女的面。
  谁知道姜女是不是已经被范翕杀了?
  她怕惹上公子翕,但她也不想自己落到姜女那个地步。
  玉纤阿深吸一口气,继续领路而行。
  ——
  不用泉安提醒,范翕也发现玉纤阿一列宫女与自己这行人方向一致。同一狭窄甬道,他在前列,她也在前列。他行于右,她带领宫女行于左道。她比他稍微落后三个人的距离,手端端正正地捧着方盘置于胸前。托盘托得稳妥端正,一点儿不晃。宽带托着盈盈一把纤腰,范翕低头,看她裙下鞋履轻轻一点,如绿叶般晃动。
  玉佩禁步,裙裾扬起小小一道,女郎行走间,娉娉袅袅,如分花拂柳般动人。
  泉安轻轻扯一下范翕的衣袖,示意公子不自觉间,脚步就停了;他脚步停了,己方跟随的人自然莫名其妙也停了;那比他们稍微落后三个人距离的宫女们的行走,也跟着停了。
  范翕侧头看去,玉纤阿仍低着头,她视线端端正正地摆在她手中托盘上,没有抬头看一眼。
  范翕心中忍怒。
  再次抬步。
  但再走下去,他心中忍不住另起异样,越来越古怪——他走出甬道,玉纤阿跟出甬道;
  他走在湖泊右方,湖泊上白鹤悠悠啄羽,水边灌木蓊蓊郁郁,年轻公子的余光,看到湖泊的左侧,那列宫女逶迤而行,为首宫女侧脸秀美,气质独好;
  他走过亭榭,她长裙曳地,走在亭榭另一侧;
  他侧头看去一眼,玉纤阿目光盈盈望来;
  范翕心中古怪地移开目光,余光又看到她耳珠微红,也略仓促地移开了偷看他的目光;
  范翕特意在一个宫苑多停了一会儿,他走出那道宫道的时候,竟见那列宫女也从一处宫苑中绕出,又与他打了个照面。他怔然而望,对面美人也有些愣,对他抿唇,幅度极小地笑了一下。
  范翕移开目光。
  两列队伍,不同目的,却始终同道。走着走着,好似其他人都不见了,只有范翕与玉纤阿并列而行一般。过水潭,经假山;绕楼阁,踩花径。双方静默,彼此不言不语。范翕再次看来一眼,她唇轻轻抿起,似笑了一下。
  一声不吭,心知肚明。
  心中乱起,酥酥发软。
  玉纤阿那列宫女终是与他们不同方向,陪了范翕一段路,范翕便再不曾见玉纤阿从宫苑出来了。他低下了视线——
  那羞耻、生怒,怨恨、牵挂,冲动、懊恼……是为了什么?
  他不愿再与她生纠葛,目光却随随便便地一次次觑过去。所有混乱组合到一起……他不知何时开始欣赏起她的美貌,觉得她可真好看。
  见公子兀自微笑,眉目含春,泉安在后小声提醒停步不走的公子翕:“公子,吴王还在等您。”
  范翕这才收回心神。
  道不明说不清,无话可说间,只见得阳光洒落,风吹着落花悠悠然洒下,春光正好。
  ——
  当夜,泉安为公子烹茶时,得见成渝进来,向公子汇报情况。成渝说起当日被郎中令吕归捉入地牢审问的那个刺客在牢中自尽了。成渝看一眼无动于衷的公子,说:“如此一来,当夜发生的事,九成已经没有任何痕迹了。”
  范翕蹙眉,看去:“九成?”
  成渝说:“还有一成意外,便是公子的红颜知己,玉女。我等即将离开吴宫,我不知公子打算如何处置那位玉女。”
  范翕沉默许久。
  他问:“你觉得该如何?”
  成渝答:“自然是杀了。”
  范翕没反对。
  成渝说:“公子若舍不得……便由我动手吧。”
  范翕仍然没吭气。
  他素来如此,不吭气便是默认,只因他是人前温润如玉的君子,许多话都不会明说。泉安悄悄看范翕,范翕喊住了成渝。泉安皱眉,担心公子心软。见范翕起身,柔声道:“玉女……我亲自去杀吧。”
  泉安:“……”
  他轻轻一叹。
  只因公子向来说一不二。
  可怜那花容月貌的美人,终是要死于公子心狠手辣之下了。
  ——
  范翕觉此事不宜再拖,他今日白日于宫廷中见玉纤阿时,那种已经压抑下去的情感又莫名其妙地向上泛……竟让他有些惶恐。他始终不愿自己有软肋,不愿自己再回到前段时间那样卑微时刻。
  于是,成渝出去后,范翕独坐一会儿,喝完一杯茶后,换衣出去了。泉安看公子目色冷淡,知他是亲自去动手杀玉女,泉安怕自己多话惹得公子难受,便也不敢多说什么刺激公子。
  范翕主仆怅然愁苦之时,玉纤阿正在织室的中庭拿着一竹竿挑树上桃花。她要这些桃花有用,夜已经深了,宫女们纷纷回去休憩了,只留她一人在院中打花。玉纤阿向来如此,宫女们已经习惯她最后一个才走。
  玉纤阿仰脖子仰得脖颈酸痛,一朵花飘飘然落在她眼睫上,她眨着眼低头,又揉了揉自己的脖颈,觉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玉纤阿低头揉脖颈时,旁侧忽伸来一只手,将她拉到了树干处。
  玉纤阿:“……”
  她看到了面色微憔悴、正低头望着她的公子翕。
  范翕握着她手腕,暗想自己对她不过是假情假意,杀她也没什么。
  玉纤阿虚情假意地惊喜道:“公子来寻我,我很高兴。”
  范翕:“……”
  他到口中的冷酷无情的“你错了,吾是来杀你的”这种话在女郎温温柔柔地望来时,咽了回去。他俯眼看她半天,目光幽幽若若,他也不说话,只盯着玉纤阿出神,玉纤阿被他看得浑身不适。好一会儿,玉纤阿默默向后退时,他扣紧她手腕,将她重新拽回来。
  范翕仍然不发怒,只温声问:“你那日为何要用棍子敲晕我?你为何对我这样狠心?”
  他装模作样故作姿态,声音愁苦自怜,几多委屈。
  玉纤阿比他更委屈:“……我没有呀!”
  心想难道他一直不来找她,竟是这个原因?
  可是……他冤枉她。她没有拿棍子敲他,她是用玉簪扎的他啊。
  第31章
  “胡说。”范翕道。
  玉纤阿睫毛轻轻扬了扬, 看向他墨玉般的瞳子。世上少有他这样的人, 他低皱着眉, 目中染哀须。公子翕连斥她都说得温温柔柔, 没有力度, 像是与情人私语一般。
  公子翕的风采, 让玉纤阿恍神了一下。
  就这片刻,他已经上前一步,扣住了没来得及后退的玉纤阿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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