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你过来啊! 第15节
乾元大吃一惊,尚不及反应,小纾猛地一掌拍出,将他猝不及防地推下一片黑暗的深渊!
“啊——!!!”
乾元骤然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熟悉的湖绿色。蒙蒙亮的曙光透入屋内,四周一片阒静。
惊惧的瞳孔还紧缩着,冷汗浸透后背,胸膛如脱了水的鱼儿急促起伏。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攥紧床褥的手指才慢慢松懈开来。
原来只是春梦一场……
方才柔滑温软的肌肤亲昵仿佛还残留在掌心,交缠的快意震颤着每一根神经,经久不息。淫雨霏霏,终于浇开了冻涸万年的裂土,他伸手探进锦被中,果然,一片湿腻。
乾元想不通,自己怎会对那个只见过两面的少女起了这样的龌龊心思呢?虽然她的美貌的确是他平生所见之最,但她只是一个凡女啊!身边莺莺燕燕围着那么多仙女,他从未想过要恋上一个娇弱的凡女。
他肯定是疯了。
乾元直直地盯着床帐,湖绿色纱幔上绣着青松鹤舞,三五童子抚琴吹笛,仙乐飘飘,一派闲情逸致。
从前的他很喜欢这种清欢的气氛,而现在……只觉得素味寡淡。
脑海中那双小鹿般清纯的眼眸挥之不去,乾元微微地叹了口气。
***
院内忽然传来脚步声,有小仙童过来,轻叩房门:“神君可起了?再有三刻,灵犀会便要开始了。”
乾元闭了闭眼,开口一片嘶哑:“就要起了,你先准备,我速来。”
仙童听出他声音不对,担忧道:“神君可是身体不舒服?要不小徒去给您告个假?”
“不可!”乾元连忙拒绝,又忍不住摸了摸肿痛的喉咙:“只是夜里贪了凉,无妨的。灵犀会千载难逢,万不可错过。”
“是。”小仙童心中虽疑,但仍依言告退。
等他走远了,乾元立刻起身来到镜前。要是唐丝丝在这儿,见了他如今的模样一定会三观尽碎——镜中的男子面皮浮肿,嘴唇皲裂,眸中血丝混杂,眼下乌青一片,仿佛一夜之间被吸尽了精血,往日的焕焕神采荡然无存。
乾元像全然不认识自己似的,呆滞了半晌。随即盘腿坐下,开始运转清心咒。他这个样子,旁人看不出究竟,在师尊面前必然会原形毕露。
一炷香后,他脸色终于好转了些,声音也清润了许多,整了整衣裳,便往灵犀台去。
勾陈帝君的道场元朔宫,建在一片巍峨浩渺的仙山之上。帝君已有十万余岁,寻常闭关不露真容,仙府事务都交由弟子打理。
每隔一千年,勾陈帝君会举行传道清谈会,因是在仙府后山的灵犀台举办,所以又称“灵犀会”。帝君会将自己千年修行的心得感悟与弟子们分享,并考查指点每个弟子的心性、修为和功德。
平日里,除了帝君的入室弟子,其他弟子都由师兄引领修炼,是得不到帝君指点的。所以灵犀会的机会千载难逢,元朔宫门下所有弟子,无论是已经出府自立的还是仍在进阶修炼的,都会尽量赶来参加。
传道时,帝君盘坐于最高处,弟子们各驾一朵祥云,环绕四周,此外还有慕名前来旁听的飞禽走兽、外门散修。远远望去,云雾缥缈,仙气磅礴,场景蔚为壮观。
乾元匆匆赶到时,一身雪衣的勾陈帝君已经带着两个仙童上了灵犀台。几个小弟子见了他,立刻站起来恭恭敬敬唤一声“乾元师兄”,把靠前的位置让给他。乾元略一点头,招了朵祥云坐下。
灵犀会一开就是三天三夜,每个人资质不同、心性各异,对帝君神意的领悟纵然有深浅,多少也有醍醐灌顶之感。乾元神思翻涌,听了三日课才堪堪平复,接着便是帝君考查环节,待小仙童来请,乾元收敛心神,缓步踏上灵犀台。
勾陈帝君在天界的地位仅次于天帝,身上的威压却近乎于无。他姿容恬淡,性情宽和,说是师尊,倒更像是兄长模样。平日里因着乾元的资历,他与这个弟子接触得比较多,是以见了他,便敛容直言道:“这三日,我观你心绪不定,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乾元心里一跳,只觉自己在师尊一双洞彻世事的眼睛下无所遁形,脸皮一阵阵烫起来:“弟子修行遇惑,正在自我消解。”
勾陈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六根不净,何以进阶?解铃还须系铃人。”
乾元大惊,知道师尊面上淡淡,这话却已是很严厉的措辞。他急忙跪下:“弟子有罪,叫师尊担忧了。”
面前的青年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又是年轻一辈里的师兄和翘楚,勾陈帝君不愿苛责,遂长叹一声:“你素来机敏,只是常常钻牛角尖,错过世间许多真意。昆仑试选在即,你且好自为之。”
“是。”
“清阳那里,你多去看看他。上次传讯回来,又有凶兽破印而出。这世道,恐怕又要有变数了。”
乾元的双手慢慢握紧,俯身叩首道:“弟子遵命。”
***
东海之畔,碧浪翻滚,雪珠激荡。黝黑的礁石屹立丛生,幽光泛泛。乾元换了一身墨色仙袍,腾云驾雾,朝记忆里某个方向快速飞去。
昨夜春梦靡靡,他的心的确是乱了。师尊提醒得是,试选大会在即,渺渺仙途,万不可毁于一旦。
所以就来再见她一面,最后一面,只要确认她把那几个法术学得很好、可以自保了,他就拂衣归去,从此天各一方,了无牵挂。
乾元咬牙说服自己,很快来到那座熟悉的渔村。海边的白礁石比上次更多了,从空中望下去,就像一颗颗珍珠散落在沙滩上。
然而这其中并没有那个活泼娇俏的身影,只有一堆冰冷的篝火,和几个倒在地上的鱼架子,昭示着这里曾经有人活动过。
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小纾指过的那间屋子,乾元无需上前叩门,神识已经飞快地扫遍了整个村庄。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一丝生气也无。
都走了?去哪里了?是去镇上赶集了吗?
他怔怔地立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天空将雨未雨,在他心头笼上失望的阴云;碧海波涛阵阵,如嘲笑一般拍打在他耳膜上。
正神思不属着,乾元忽然感到小腿微凉。低头一看,腿上不知何时缠上了丝丝缕缕的乳白雾气!
这些白雾明显是从脚边的白礁石上流淌出来的。之前他过来都是半夜,黑黢黢的也没注意,如今伸手一探,竟感觉到一丝魔气!
乾元吃惊不已。仔细一瞧才发现,原来这些石头并不是天生白色,只是因为表面游荡着浓郁的白雾,才看起来像是白礁石。更奇怪的是,这些雾气既带着魔气的诡谲,又带着仙气的温和,凉凉的,贴在皮肤上有种渗入骨髓的酥麻感。
乾元眸色晦暗,广袖轻挥,雾气瞬间从他腿上退开,安静地蛰伏回石头上。
也不知这些东西会不会对小纾有影响。他思忖片刻,幻化出一枚蓝色镇魔符挂在小纾家的门上,这才怅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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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里开外的一座山洞,水声叮咚悦耳,洞府深处有一道暗瀑,飞流直下汇聚成一方清池。阳光从天顶的罅隙里透进来,将一池碧水映照得光怪陆离。
水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快活地游动,不一会儿,一位裸身少女“哗”的从水下探出脑袋来。她抹了把脸,环顾四周:“小梦,你还在外面吗?”
“在。”
“你看什么呢?什么东西比我还好看?”
“……那个神仙又来了。”
“神仙?”小纾绞干垂到胸前的乌发,眼波一亮:“你是说乾元哥哥吗?”
“是。”
少女嗔怪:“你怎么不叫我呀。”
“……”
“下次他再来,一定要叫我,知道吗?不然晚上不给你吃鱼哦!”
“……好。”
小纾从清池中踏步而出,拾起长袍裹住通身莹白:“他好歹救过你一命,做妖要知恩图报,懂吗?”
“……知道了。”
她赤脚走出洞外,找了块白礁石坐下。乳白雾气如菟丝子般缠上她指尖,少女笑吟吟地拨弄它们,樱唇微勾:
“我就知道小梦你最听话啦。”
作者有话要说: 乾元、小纾两位的故事线在后文会反转再反转,不到剧终不要轻易下结论,人性是很复杂滴!丝丝现在对乾元男神只有花痴之情,所以不会有狗血剧情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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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情敌
四月初十,柳绿花繁,暖风醉人。太液池边,宫人们用彩绸搭起丹帏锦帐,廊下的宫灯全部换成描金花纱。御花园里摆满了热烈盛放的牡丹,既有名品姚黄、赵粉、迟蓝、欧碧……又有普品的烟绒紫、瑶池春、黑花魁等,团团簇簇,似霞若锦,叫人眼花缭乱。
卯时三刻,永定门开,各府家眷的马车鱼贯而入,自有宫人引导着宾客们前往太液池和御花园。为防意外发生,入宫前就已三令五申,严禁女宾们走出彩绸圈定的范围。今日说是牡丹花会,其实更是皇后的生辰,就怕有拎不清的在这时候生事儿,给皇后添堵。
等姜橙伴随魏皇后出场的时候,御花园里已经站满了夫人小姐,放眼望去姹紫嫣红,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众人齐齐行礼,姜橙一露面就感觉有无数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魏皇后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姜橙浅浅一笑,回头就把那些打量的目光悉数瞪了回去。
皇后和宫妃们在中央帷帐歇息,各府官眷依次来请安拜见。有带女儿的,让女儿在娘娘们面前露个脸,也能为将来的婚事铺路。
魏皇后没有亲生女儿,看见绮年玉貌的小姑娘心情就特别好:“瞧瞧这些孩子,水灵灵的,等将来长开了,都是一等一的好颜色。谁说只有南梁出美人?咱们北燕的姑娘,一点也不差的。”
众人纷纷点头。姜橙不以为然道:“小姐们虽好看,到底还是嫩了些,我在闺中时便十分仰慕母后的风姿,正如花中之王牡丹,那般雍容气度岂是凡花可以比拟的。”
夫人们都拍手称是,魏皇后笑得不行,点点姜橙的鼻尖:“就你嘴甜。”
姜橙嘻嘻一笑,远远看见成夫人也带着女儿们过来了,她一阵激动,给了母亲一个眼神,示意等会儿去找她们说话。
成夫人这次带进宫的是二姑娘梁黛和四姑娘梁绯。梁家虽然只剩下庶姑娘,但因为梁湛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加之出了个太子妃、未来皇后,梁家已经是大燕炽手可热的显赫世家。家中庶女也跟着水涨船高,不乏有不错的人家前来打听。
成夫人一进花园,便有几个相熟的夫人迎上来说话,姜橙忽然想起来:她二哥梁檀还没有订亲呢,成夫人这次进宫,任务十分艰巨啊!
花会除了赏花,还有梨园表演,年轻的姑娘们不爱看戏,魏皇后也不拘着她们,园子里准备了投壶、双陆、六博等供玩耍,另外备有笔墨纸砚,姑娘们可随意对诗作画,最后送到皇后帐中评比,说不定还能得到赏赐。
姜橙当然也是听不懂“咿咿呀呀”的那一个,陪着婆婆看了一出《镜花缘》,屁股就坐不住了,左顾右盼,见小姑娘们蝴蝶似的在花园里穿来穿去,心里羡慕极了。魏皇后瞧在眼里,了然笑道:“绛儿去你母亲那里说说话吧,反正以后有的是时候陪本宫。”
姜橙感激不已,行了个礼便溜去园子里了。
成夫人正在和亲家卫国公夫人说话。梁墨定于九月成婚,娶的就是卫国公夫人的小女儿。姜橙不欲打扰长辈们商量婚事,打了个招呼就走过去了。
梁绯正在太液池边画一幅牡丹烟柳图,梁黛一边看妹妹作画,一边和一个写诗的蓝烟罗裙的小姑娘聊天。姜橙记得她是工部右侍郎曹章的女儿曹琦,曹侍郎是已故曹贵妃的胞兄,所以曹琦就是福王高楚涵的表妹。
曹家是书香传家,家中儿女都饱读诗书。曹贵妃出阁前就是名满阚京的才女,如今这名头被她侄女曹琦顶了去,小姑娘年方十三,已经有不少夫人在打听她了。
见姜橙过来,曹琦行了个礼,特别自来熟地说:“太子妃娘娘,您的诗词是连陛下都夸赞过的,快来帮阿琦看看这首诗写得怎么样?”
她笑起来梨涡浅浅,只是脸色微白,凑近了还闻到一阵诱人的香甜,不是香料的气息,倒像是美食的味道,也不知从何而来。
姜橙被她问得有点懵,她来凡间后先是躺着养病,病愈不久就出嫁了,根本没参加过什么闺阁千金的交际,也完全不知道梁绛还有这样的才名。
强作镇定地走到曹琦面前,小姑娘诗作已成,是歌咏春光的。她一手书法写得极好,虽然还缺了些臂力,但已经能看出气势来了。姜橙简单夸了几句就绕开这个话题:“我听闻妹妹素有才名,既写了诗,何不再画一幅四月芳菲图呢?”
曹琦轻哼一声,朝花丛那边努努嘴:“裴情也来了,谁还敢跟她争呀!”
姜橙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就见一株夜白牡丹花前,一位鹅黄衣裙的少女正专心作画。螓首蛾眉,眸如弯月,纤纤素手握着一支狼毫,画得极是认真。
裴情,左丞相裴源的小女儿,裴家没有嫡姑娘,四个庶女都是照着嫡女的标准精心养大的。裴情师从才子父亲,丹青十分了得,十岁时一张秋菊戏狸图就在坊间炒到一千两银子,连先太后都夸过她的画作。
家世显赫,正当妙龄,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却仍然待字闺中。
姜橙见曹琦皱着两道小眉毛,不由好奇:“她得罪你了吗?怎么看你不太喜欢她的样子?”
曹琦撇撇嘴,一本正经道:“君子不言人之恶,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太子妃姐姐,你小心点她便是。”
说完仿佛怕姜橙逮住她逼问似的,飞快地行了个礼就跑了。
“这小书呆子……”姜橙好笑地目送她消失在花丛深处,心道小姑娘之间的官司可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