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理想与现实

  地铁入站的轰响由远及近，喇叭里的女声公式化地播报着站点信息。
  可是对于王碌来说，时间却静止在了这一刻。
  轨道深处刺眼的车灯，刘海下怨毒的眸子，化为实质的右手，以及……
  即将跌入铁轨的无辜女性。
  中午时看见的死兆兑现了，而夺走其性命的，是恶灵。
  这是他头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见到恶灵。
  即便那对充满怨念的眼睛没有注视着自己，他都能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寒冷，这股寒意让他想要抛下一切，转身逃跑。
  王碌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却是直奔坠入铁轨的无辜女性而去。
  相距五节车厢的距离，而他只剩下不到三秒的时间——再过三秒，落入铁轨的女性便会在地铁猛烈的撞击下变成一滩飞溅开来的血沫。
  能赶上吗！？
  王碌想要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他不想卷入任何与恶灵有关的案件，然而右手却擅自拧开了盐汽水的瓶盖。
  他曾经听一些“内行”朋友提到过净盐能暂时延缓灵体的行动。
  虽然他也不知道盐汽水里是否真的有盐，但是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刹那间，时间恢复了往常的流动。
  王碌一只手将盐汽水泼向恶灵所在的方位，另一只手竭尽全力地向前伸去，只要再向前一些，就能抓住了。
  下一秒。
  地铁入站时的呼啸与他擦肩而过，强风迎面而来，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粘稠的液体溅得他满脸都是。
  啊……
  果然，三秒中时间跨越五节车厢的距离是不可能的。
  他虽然能看见常人无法看见之物，但归根结底却只是个普通人。
  现实世界里并没有关键时刻打开基因锁激发出潜能这种事。
  ……
  “上车吧，接下来这里将会发生一场恶战。”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王碌下意识地睁开眼。
  本应被地铁正面撞击的女性一脸茫然地被轻推进了车门，而他脸上粘稠的液体有一部分流进了嘴里。
  甜甜的。
  和盐汽水一个味道。
  然后他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青年转向恶灵，并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我能感受到，你很强！”
  青年开口道。
  一瞬间，气场改变了。
  中午第一次见到顾云时，他的气场虽然耀眼，却与此刻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王碌觉得那似乎已经无法称之为气场了。
  出现在顾云周身的，分明是一道黑色的飓风。
  风眼处，一张修罗鬼面若隐若现。
  “碍事的人已经走了——来吧，与我大战300回合！”
  恶灵回应了顾云的挑战。
  充满怨念的眼睛血丝密布，十根手指的指甲陡然间变得犹如刀刃般锋利，披着的黑色长发疯狂增长，顷刻间将两人笼罩于其中。
  紧接着——
  空气中传来了“pia”的一声。
  野生的恶灵灰飞烟灭。
  顾云：……
  王碌：……
  这一刻，王碌明白了。
  眼前的青年，
  是个赤手空拳就能治退恶灵的狠角色！
  然而，对方却独自凝视着恶灵消散之处，看上去似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他……
  是真的打算将x市的恶灵清扫干净！
  刚才险象环生的一幕依然历历在目，倘若顾云没有出现，现在他应该已经被鲜血所染红了，说不定连他自己都会成为恶灵的手下亡魂。
  王碌突然回想起了顾云中午时说过的话，以及对方向他提出的邀请。
  也许……
  就像华生之于福尔摩斯、元芳之于狄仁杰、小夫之于胖虎！
  他也能帮助顾云完成这一远大的宏愿！
  ……
  顾云自然不会了解王碌此刻心中丰富的心理活动，因为他现在的心情焦灼万分。
  刚才，就在恶灵向他发难之际，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
  过程中不小心碰到了恶灵刺向他的发丝。
  见状，顾云突然间想起了新闻上碰瓷讹钱的事件。
  这个恶灵……
  该不会是想讹他的钱吧？
  他越想越有可能。
  上次那个气功大师也是碰了一下，就捂住自己的膝盖，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他十分罕见地陷入了慌乱。
  切磋可以，但是钱，他已经一分都没有了！
  当年的三万块几乎花光了他所有打工攒下的积蓄，这般重创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第二次！
  “抱歉，我家里有点急事，改日再战吧！”
  沉默许久的顾云对着空气开口说道。
  11点27分。
  现在溜走，还来得及！
  如此一来，或许能在12点之前回家。
  于是在王碌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顾云纵身一跃，径直跳入了铁轨。
  不出一秒，便彻底失去了踪影，甚至给他留下电话号码的时间都没有。
  这一刻，王碌想起来了。
  当他意识到自己得到了超越常人的才能时，也曾暗自憧憬过成为顾云这样的人。
  一个来无影去无踪，风一般的英雄。
  如果，现在能重拾起当初的理想……
  应该也不算迟吧？
  心中有所触动，王碌从口袋翻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在五秒后接通了。
  “喂，妈，我想好了。”
  王碌决定，他要将自己做出的决定分享给自己最重要的人。
  “我打算，成为一名恶灵猎人！”
  然后，手机里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都几点了还在外面鬼混，还不赶紧给我回来！你刚才说什么？你要当什么猎人？”
  “我……”
  王碌咽了口唾沫。
  “我是说我打算明天去猎头公司面试，哎，妈，你别锁门啊，我马上到家！”
  ………………
  11点57分。
  经历了重重波折，顾云终于赶在了12点之前到了家。
  他后怕地换上拖鞋，关门时还不忘探出头朝外张望一番。
  幸好他跑得快，那恶灵没追上来。
  紧接着，他一屁股坐在了客厅快要散架的沙发上。
  追地铁着实是个体力活，即便是他，也一口气追了四站才好不容易赶上。
  再过三分钟，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年零三天就要过去了，在这个不同寻常的日子里，他的调查终于有了进展。
  他习惯性地为即将逝去的一天进行了总结。
  虽然依旧没能找到基金会的下落，但是至少确定了拥有特殊才能的人是存在的。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然后是钥匙插入钥匙孔的声音。
  顾云吓得整个人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紧接着，他看见了顾天天。
  妹妹的眼皮耷拉着，似乎随时都会睡去。她仿佛丢了魂一般地换上拖鞋，轻手轻脚地放下书包。
  顾天天顺手一开灯，进而被正在客厅摆着奇异姿势的顾云下了一大跳。
  “哎哟，吓我一跳！哥，你大晚上的怎么不开灯呀！”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顾云板起脸来。
  顾天天进门时，都已经12点了。
  这正是恶灵频繁出没的时间！
  “学妹要期中考试了，明天正好是周末，所以就稍微辅导得晚了一些。”
  学妹的父母留她在家过夜被顾天天拒绝了，若是自己彻夜未归，顾云一定会急得上蹿下跳。
  这个哥哥……
  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顾天天从来没见过像顾云这么单纯的人。
  直至今日，哥哥依旧坚信着去当宝藏猎人的父亲有朝一日会赚到大钱回家。
  可是家里已经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
  “最近世道很乱，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很不安全！”
  顾云开启了说教模式。
  “嗯、嗯。”
  顾天天昏昏沉沉地点了点头。
  “今天就饶了我吧，下次、下次一定……”
  她闭着眼走向自己的房间，说话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
  最终嘟嘟囔囔的混杂在一起，听不清是在说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