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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天子死讯(二更)

  今日早朝之后,梁元旭找了个就会去面圣。
  他进宫,跟家里女眷进宫还是不一样的,景王妃是因为带了礼物要来孝敬皇后,再加上女眷本就讲究多,贴身带上十个八个婢女也是常事,可是作为亲王,梁元旭出入宫门通常都只带一个心腹随从的。
  如今他那心腹昏死在地,全无知觉,红絮还笔名当场……
  梁元轩疾步而来,片刻已经到了眼前。
  他是太子,排场自己不同,身后跟着有内侍、婢女也有侍卫。
  这里的异状,众人自然第一眼就看见了,他身后自己的四名侍卫迅速将他护住,后面紧跟而来的御林军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围拢上来,将梁元旭和武昙都一并往外隔开了。
  有人警惕的大声道:“这里出事了,快,保护王爷!”
  梁元旭前一刻还是被武昙惊得有点魂不守舍,此刻就算是心绪依然难平,也是飞快的强迫自己定下了心神。
  武昙这时候就表现的像是个护住的忠仆,亦步亦趋的紧跟在他身边。
  梁元轩走到近前时,已经有人去查看地上倒着的两个人的情况。
  “皇兄。”梁元旭强压下心里的不适感,拱手行礼。
  梁元轩看了眼地上倒着的两个人,整张脸上就迅速的罩上一层寒霜,语气里也带着高高在上的气势质问道:“本宫正准备去给母后请安,路过附近,你这怎么回事?”
  梁元轩比梁元旭要年长几岁,应该是快有四十了。
  他两人都不是皇后亲生,只是因为十多年前出现了一点变故,前太子也就是皇帝和皇后的嫡长子身死,梁元轩又借着武勋一事上位,被册立为太子。
  比起偏胖的梁元旭,梁元轩的身量虽然不算很高,但身材还算正常,有这点练武之人的体魄。
  此时他负手而立往跟前一站,气势就可以完全碾压梁元旭。
  说话间,上前查看的人已经架着昏迷的那个随从过来复命:“回禀太子殿下,景王爷,此人只是中了迷药,昏迷不醒,另一个被暗器当场射杀,已经没了气息。”
  梁元轩目色一寒,再看向梁元旭时候,面色就更添了几分不愉。
  梁元旭满面汗色,连忙请罪道:“皇兄恕罪,是臣弟灌输不严,两个下人因为一点小事起了争执,进而大打出手……请皇兄网开一面,容臣弟把他二人带出宫去处置吧。”
  “争执?什么样的争执能闹到现在这样,在宫里就出了人命?”梁元轩明显不是个轻易被蒙蔽的,当场就反问质疑。
  梁元旭额头上已经开始隐隐的冒冷汗,却不得不强撑着表情道:“横竖都怪臣弟管束不周,在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冲撞了父皇母后,臣弟愿意领罚。”
  说着,就一撩袍角跪了下去。
  武昙知道他在忌惮什么,可问题是——
  两个下人不知轻重的在宫里争执,还闹出了人命?这样的事,拿到哪里也说不过去,但凡不是失心疯一心想死的两个奴才,就算再看对方不顺眼也不会在宫里和对方大打出手,因为这就是找死。
  梁元轩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梁元旭,眼中怀疑的神色明显。
  武昙从旁暗中观察了半晌,就只能勉为其难的上前一步,也拎了裙角跪在了梁元旭身后,惶恐请罪道:“太子殿下恕罪,并非我们王爷要包庇此二人,而实在是不想让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忧心,奴婢斗胆替我们王爷陈情一句……原是红絮姐姐不知怎的突然就要行刺王爷,王爷身边的人护主心切,上前与她过招,刚抢了她身上带着的暗器,却被她用迷药迷晕,后来是奴婢……当时情况紧急,奴婢迫于无奈才捡了暗器将她射杀的。”
  梁元旭因为她这信口胡诌的一通说辞,已经是心惊不已,回过神来就扭头沉声呵斥:“不准胡说。”
  武昙哪里会听他的,前面她已经悄悄的解开了手臂上的袖箭,抓在手里,此刻就拿出来,放在了地上:“奴婢自知有罪,当时也只是护主心切,一时没想那么多,请太子殿下恕罪。”
  梁元轩眉头微蹙,使了个眼色。
  他身边的人就上前将地上的袖箭捡起来,查看之后又双手捧着呈到他面前:“那婢女颈间致死的箭头确实是此暗器所射。”
  不得不说,梁元旭身边的人还是相当得力的,听闻此言,马上就有人灵光一闪,快走两步上前,搜了红絮身上,最后捡起武昙扔在她尸体旁边的荷包拿过来:“殿下,是迷药。”
  武昙三言两语把事情推了个干干净净。
  梁元旭在旁边却是听得胆战心惊,一愣一愣的。
  梁元轩将东西一一确认之后,就重又看向了他,语气冷然道:“这丫头所言,可都属实?”
  梁元旭自己本来就难以自圆其说,现在虽然武昙的这番说辞一样会给他惹麻烦,可她却不得不顺杆下了……
  因为一旦他否认,梁元轩必然要全面针对这个武昙发难审讯,而这个武昙的身份——
  她绝对不肯去扛什么重刑替他遮掩,再因着她是武勋女儿的这个身份,梁元旭现在就是拼死也得保她,否则一旦叫她落到梁元轩手里,谁知道这丫头会不会临阵倒戈,把他给卖了!
  为了掩饰情绪,梁元旭始终低垂着眼眸,闻言,才终于是一咬牙抬头迎上梁元轩的视线道:“是……这个婢女是臣弟府上服侍多年的老人了,却不知道是因为何事而对臣弟起了恨意并且生出歹心来,臣弟原是想着家丑不外扬,不想闹在这宫里的。既然皇兄明察,那臣弟也就斗胆的认了……确实是我府上的婢女想要对我行凶。身边的这两个下人,在宫中打斗和伤人虽然也是重罪,可是念在他们护主心切的份上,还请皇兄网开一面,莫要追究他们。”
  事情用这个逻辑,好像是可以解释的通的。
  梁元轩眯了眯眼,盯着梁元旭又是一阵打量,显然还是心存疑虑的,不知道具体在想什么。
  梁元旭只就咬着牙等他的反应。
  不想——
  跪在他身后的武昙就又再次开口,语气愤然道:“太子殿下,您知道么,红絮姐姐居然是会功夫的,她这样的人却屈尊在王府做婢女,并且还胆大包天的公然行刺王爷……平时在王府里她也不是接触不到王爷,现在偏要选在宫里行凶,这其中是否还另有内情呢?”
  “哦?”梁元轩突然失笑,倒是对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生出几分兴趣来,挑眉问道:“那么依你之见呢?”
  武昙始终低垂着眼眸,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即使回话也不曾抬头看他,闻言就又不卑不亢的继续说道:“奴婢觉得她之所以在宫里行凶,保不齐就是为了将事情闹到最大,不管她行刺是否能成功,但是让我们王爷在宫里沾上人命官司,也是要饱受诟病和猜疑的。试想,她一个婢女,就算因故对主人家心存了怨,可又又什么理由会使得她如此这般的处心积虑?若是她自己的私心作为也还罢了,万一她是受了什么人指使……就是要针对我们王爷的呢?”
  三两句话,就生生的将梁元旭从幕后主使变成了遭人算计的受害者。
  梁元旭本来还胆战心惊,唯恐这丫头没轻重,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会连累到自己下不来台,可是听她话至此处——
  即使心里依然还是恼她的,也着实的狠狠的松了口气。
  他比武昙更清楚梁元轩的性格和心思,他这个二哥这些年独得圣宠,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压根不把他看在眼里的,如果他惹上纵仆行凶的嫌疑,对方一定会怀疑他,提防他,可一旦他变成了受害者……
  梁元轩反而就不太可能会借机针对他了。
  此刻他的脸色控制不住的很有些难看,听武昙说完,放才又再拱手与梁元轩说道:“皇兄,这丫头只是护主心切,都是些臆断之言,也未必是真,何况……臣弟也自认为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值得地方这样处心积虑的暗算于我,也许……就是个误会吧。”
  话是这么说,他脸上也跟着露出无奈又悲戚的神色来。
  梁元轩这时候自然有他自己的思量——
  能在宫里设计行刺的人,可不多,要么就是梁元旭自导自演,要么就是哪个兄弟设计的,而没准,还是为了祸水东引,嫁祸给他这个堂堂太子呢。
  这件事看下来,就很有意思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明面上梁元旭都不该被追究的。
  梁元轩略一思忖,面上神色就缓和了几分,长出一口气道:“起来吧,你这丫头的猜测也并非全无道理,确实,如果这婢女真是受了什么人主使进而在宫中对你不利的,那么她的动机就很值得深究了。这样吧,谨慎起见,此案交给大理寺查办吧,尸体先留下,老三你也受了惊吓,早些回去歇着吧。”
  “是!”梁元旭爬起来,恭恭敬敬的躬身道谢,“是臣弟不察,给皇兄添麻烦了,多谢皇兄海量汪涵。”
  “自家兄弟,说这些做什么。”梁元轩一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先错开他继续往前走:“本宫要去给母后请安,便不送你了。”
  “恭送皇兄。”梁元旭仍是本分的行礼。
  有人上前去搬了红絮的尸体离开。
  武昙也爬起来,本分的垂眸站在梁元旭身后等着。
  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未曾想,梁元轩走出去数步之后却又突然止步回头,沉吟着道:“老三……”
  梁元旭刚放下一半的心瞬间又跳到了嗓子眼,连忙整肃了神情看过去。
  梁元轩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武昙身上,颇带着几分兴味的打量道:“你身边这个丫头倒是忠心又激灵,不若割爱送予本宫可好?”
  事出突然,武昙反正是一直垂首本分的站着——
  她一点也不担心,梁元旭是怎么都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的。
  梁元旭心头一阵慌乱,面上表情却竭力的维持冷静,与梁元轩对视笑道:“皇兄莫要怪臣弟小气,这丫头原是臣弟封地那边一个老忠仆托孤交代给王妃的,才被送过来没几天,王妃对这丫头也甚是喜欢,想要将她留在身边的,这才没几天,臣弟实在是不好再将她转送给皇兄了。”
  景王妃和景王成婚也有将近二十年了,膝下依然空空,十年前难产拼死生了个女儿,可是还没养过两岁就生天花夭折了,王妃一直为此郁郁寡欢,每每看见亲朋妯娌家有跟她女儿年岁差不多女孩子都要忍不住的神伤……
  梁云旭这么一说,梁元轩就自然以为是景王妃喜欢这个丫头,想留在身边。
  方才他也只是一时兴起,觉得这小丫头临危不乱而且口齿伶俐,很有几分胆识,但既然景王府方面也是事出有因,他倒也不勉强,遗憾的叹了口气道:“哦!既然如此,那就当本宫没说吧。”
  说完,就又重新转身,继续前行。
  梁元旭再度目送,心里同时又是暗暗地松了口气。
  待到梁元轩离开之后,他跟御林军那借了两个人,架着晕死的那个随从又带着武昙快步往宫门的方向走。
  一路上,因为有外人在场,就也不好说什么。
  梁元旭几乎是压了一路的脾气,好在是后半段没再出什么差错,倒是顺利出了宫门。
  梁元旭是早上上朝之后就一直留到这时候,走的不是这西侧的宫门,宫门之外等着的是景王妃的车驾仪仗。
  “王爷!”陪车过来的管事看见他们出来,连忙带人上来迎,一边从侍卫肩上接过那个昏着的随从,一面惊诧不已的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扯着脖子往一行人身后张望,没见到景王妃一起出来,就免不了更要胡思乱想了。
  “没事。”梁元旭沉着脸道,转而又吩咐两个侍卫,“本王这有府里的下人接应,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是!”两个侍卫应声退下。
  梁元旭示意下人先把他那随从带上马车,自己则是面沉如水的站在那里,神色很有些不善的与武昙对视。
  武昙唇角扬起一抹笑,却是一副与他完全不同的神情:“怎么,我替景王爷解围之后,难不成您又改主意了,还想出尔反尔的扣留我在此处给你做人质?”
  宫里出了这样的变故之后,梁元旭根本不可能再留她在京城,虽然方才梁元轩应该没看清楚她的长相,可回头因为红絮的事,必然还要去他府上问话甚至搜查的,武勋的这个女儿留在他手里,保不齐就要给他惹什么麻烦了。
  可是今天他一再的在这个小丫头面前丢脸,此时只要想想就是满肚子火气。
  “本王也不至于这么输不起,刚在宫里就已经说清楚了,前面的事全都是误会,至于你杀我奴仆的事,本王也既往不咎,只不过……前面你应承本王的事,应该也不会变卦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所有烦躁的情绪,梁元旭冷声说道。
  “当然,我说到做到,我与景王爷一样,既往不咎。”武昙道,冲他一扬眉,“既是如此,那我也就不再叨扰景王爷了,您的诚意我会转告我们王爷,稍后你们再自行联系吧。”
  梁元旭还想说什么,武昙却明显没了再跟他废话的耐性,转身四下张望起来。
  片刻之后,远处路边的大树后面就相继出来几个人,骑了马很快奔到眼前。
  “二小姐。”几个人也无废话,上前给武昙行了礼就递了缰绳给她。
  武昙翻身上马,才又居高临下的冲梁元旭绽放一个笑容道:“景王爷,希望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也没等梁元旭反应,就带着接应她的这个几个人策马扬鞭而去。
  “王爷……”梁元旭身后,也有几个劲装打扮的人追上来,火急火燎的道:“那两个丫头前两天进城之后小的们遵从王爷的命令,未免打草惊蛇就暂时没动她们,今天一早她们果然出现在附近,可是小的们想要拿下她们的时候却被她们给逃脱了,这些人……前面没注意到……”
  梁元旭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字来:“还用问么,这丫头是做了两手准备,早就在对本王严防死守了!”
  一开始他没叫人在回京的当天就拿下青瓷和蓝釉,为的就是怕一旦失手反而会打草惊蛇,因为他不确定这皇都之内还有没有萧樾的内应,好在是武昙和这俩丫头越好今天在宫门外见,他就把人手安排在了今天。
  届时——
  武昙人已经在宫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算外面真的打起来并且闹出了大的动静,她也一样不知道。
  至于青瓷和蓝釉,能不能拿住已经无所谓了,只好把她们逼走,不让她们接应到武昙就好。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在外面安排的事还算顺利,宫里明明都设下天罗地网了,居然他亲自出面都没能拿捏住这么个小丫头片子!
  这简直就是生平的奇耻大辱。
  却偏偏——
  跟她和萧樾合作,有利可图,他还不得不忍耐着就让这个小丫头在他头上放肆撒野。
  事情到了这一步,虽然大方向没有出现偏差,他跟萧樾还有希望继续合作下去,可终究——
  他这心里是憋了好大的一口闷气的。
  “那……还要不要追?”那下属进一步追问。
  “不必了。”梁元旭恶狠狠的道了句,随后就甩袖朝在家的车马队走去,“回府。”
  武昙走了,他得赶紧回府安排个替身,回头大理寺的人去查红絮的案子,必然要再询问今天在场的这个小丫头的。
  这边一行人护送着武昙,沿着人迹罕至的胡同一路穿行,武昙原以为是回四叶胡同的,不想他们走了半天,最后却是在城门附近停了下来。
  武昙不禁奇怪:“这是……”
  几个人翻身下马,从马背的褡裢上拿了衣裳给她:“王爷在城外等候,让二小姐马上出城。”
  “什么?”武昙大为惊讶,“他亲自来了?”
  说着,就不由的扯着脖子朝城门口的方向张望。
  “是!”几个人也不多言,就径自背转身去,用身体替她遮挡。
  武昙也顾不得太多,解了披风,飞快的脱下外面的裙衫把衣裳换掉,改装之后就拿了路引出城。
  这几个人没出城去送,她出了城门,外面青瓷和蓝釉就迎了上来:“主子!”
  武昙顾不上管她们,只就问道:“王爷呢?”
  “在前面!”两个丫头也都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并不多言,护着她快步而行。
  萧樾的马车停在前面不远处的茶棚外面,两个丫头把武昙带过去,直接把她扶上了车。
  马车里,萧樾显然是连日赶路来的,精神不济,正在闭目养神。
  听见动静,他就睁开眼,伸手接了武昙,一边命令外面扮做车夫的雷鸣:“走吧!”
  武昙见他一脸的疲态,直觉的就是有什么重大的变故发生了,目光紧盯住他问道:“王爷怎么还亲自过来了?不是说在郓城等我么?”
  “胤京出了点变故,本王来接你,咱们得马上赶回去。”萧樾道,拿起桌上的茶壶倒杯水给她。
  武昙折腾了一上午,确实口干舌燥,接过去一饮而尽,然后才惴惴不安的重新看向了他:“胤京?出什么事了?难道是我父亲……”
  “萧植驾崩了!”萧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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