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你我二人之间何需谢字,雪客若是再说这个字,信不信我会生恼了你。”何况他欠她的那么多,岂是一碗燕窝能偿还得清的。
  “谢谢。”
  林拂衣:“…………”
  窗棂外的落雪下得越发密集,原先才到鞋底薄的棉花细雪,现在都已到了鞋跟处。
  许是回到了温暖如春的地方后,导致她的性子越发惫懒了起来,就跟长在棉被里的一根棉芯似的,就连脚上的罗袜都不穿了,就只光着脚丫。
  今日本当外出的林拂衣则推了赏梅垂钓之约,静守在屋内独自对弈。
  配合着檐下落雪,与刚泡好的茶水袅袅香满室,当真称得上岁月静好。
  可是等晚上睡觉的时候,时葑看着这还赖在屋子里不走之人时,小小的脑袋中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正在临摹字迹的林拂衣见她看向他久久不语,随先一步出声道:“雪客何故一直盯着我看?”
  “我只是在想,你现在眼睛好了,再说这院子里头又不是没有其他房间,你林大公子怎地还和我这断袖之人挤在一起,难道就不嫌恶心。”
  翻了个白眼的时葑只要一想起他之前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时,便忍不住的心泛憎恶。
  “这院里何来的空房间,何况这床本就是我之前睡习惯了的,雪客现在说这话可是好生无赖。”
  眼见天色渐晚,林拂衣也停下了抄写书籍的手,开始往床边走来。
  “什么无赖,这床分明就是我挑选的,再说了,这院子也是我掏钱买的。”
  虽说钱不是她的,可却是从她手里花出去的,这一来二去,怎么也得说是她花的钱才对。
  “嗯?”男人修眉微挑,望着她含笑不语。
  直看得到了最后,时葑的心虚得就同下雨天被狂风暴雨吹破的茅草屋顶一样。
  “那我打地铺还不行。”
  “好。”过了许久,林拂衣方才降贵纡尊,极不情愿的应了一声。
  那白日下了一夜的雪直到半夜都仍不停歇,连带着室内的温度也在寸寸变冷。
  等到了半夜,翻来覆去许久未曾入睡的林拂衣侧过身,看着这早已熟睡之人的侧脸,恍恍间才发现,过去十多年来,他从未像今日这般看过她。
  她的脸不是那种典型的巴掌脸,却意外的给人呈现出一种视角上的小,眉毛|黑|粗浓密,唇不点而红,鼻梁高挺却不显冷凌感,最为令人心生喜爱的当属那双眼神迷离,媚态毕现,眼周,眼角略带浅浅红晕的狭长桃花眼。
  许是时葑连日来太累的缘故,导致现在的她睡得格外之沉,甚至都忘记了这屋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更不知她被人盯着看了一晚上。
  而此时的阳城关外,正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似要将这一池春水搅得更浑。
  待天微微亮,下意识想要蹭一下柔软锦被的时葑却在无意间蹭到了一个手感温润如玉,并带着体温的胸膛,惊得她满脑子的瞌睡虫瞬间惊醒。
  当她的视线上移,看见的便是男人坚毅的下颔线,不时上下滚动的喉结,精致漂亮的锁骨,在下移,则是她那睡姿糟糕得如八爪鱼的模样,还有…………
  她发现自己不但什么时候爬上了他的床不说,还缠着人家林大公子睡了一觉。
  哪怕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单纯的睡了一觉,仍令她感到心慌慌,特别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此之前本就称得上是水火不容的地步,更别说她还干了这种事后。
  正当她打算脚底抹油往床下滚时,谁曾想对方也在下一秒睁开了眼,用那双还带着少许迷离的丹凤眼看着那不知所措之人,唇瓣微扬道:
  “不知雪客昨晚上睡得可曾安好。”
  “挺好的。”
  刚伸长了腿,准备往床下伸去的时葑差点儿没有被他后一句给直接吓得软了脚,连带着脸上的错愕之情都还未来得及收回,就那么直白的撞进男人的浅色瞳孔中。
  “就是不知我这床,雪客睡得可还舒服。”
  “挺好的,挺好的。”
  “嗯?就是不知是我这床睡得挺好的,还是我这人睡得挺好的?”男人尾音微微上扬,配合着晨起时特有的沙哑,竟意外的勾人。
  此时男人的胸前衣襟大开着,满头青丝如浓墨散下,锐化了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寒,多了几分柔美。
  时葑瞥了眼儿过去,纵然她当年在府上豢养了那么多的美人,却无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之人的好相貌。
  “不知我的这副皮相,可还能入得了雪客的眼不曾。”林拂衣刻意凑了过去,朝她轻吹了一口气,那气息弯弯绕绕的,满是带着缠绕的暧昧之气。
  “强差人意。”时葑傲娇的别过脸,耳尖上却是悄悄的冒出了一个小红尖尖。
  “是吗,那么雪客可还未回答过我之前的问题,不知是我这床睡得好,还是我这人睡得好?”
  “自然是床了,再说两个大男人睡在一张床上,你不嫌恶心我都嫌恶心。”故意冷着一张脸的时葑推开了他的过近距离,整个人就像是落荒而逃般。
  徒留下林拂衣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由低头笑出了声。
  这人好像比他想象中的有意思得多,那么当初的他又是因何一直厌恶她的呢?现在回想起来,不过是因着他的一己偏见。
  等林拂衣穿衣出来时,却不见了院中人的身影,不由微拧着眉头出声道:“夫人现在去了何处?”
  “夫人刚才说是出去买早餐了,还问了奴说吃什么。”
  “嗯。”林拂衣刚准备往院中走去时,余眼正好看见了高燕手上提着的药材包,继而道。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回老爷的话,这是神医今早上刚送过来,说是将其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后端给夫人服用。”
  “嗯,不过晚些等夫人回来后再熬,免得到时反复熬煮失了药性。”
  因着半夜雪停,加上年关将近,今日的阳城关格外热闹,不少店铺已是早早挂上大红灯笼,贴新桃,寓意要沾沾喜气,好马上迎接新的一年。
  前面出来后,现嘴里嚼着一个肉包的时葑正提着新买的包子和豆浆优哉游哉的往时府的方向走去。
  同时她因为担心头上的帷帽会被风给吹走,特意在其沙幕的下垂上加了几颗细小的红色珠子,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它会被这过大的风给吹飞了。
  “闪开,快闪开。”
  人群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句,紧接着是马蹄践踏财物,与他人怒骂,小儿哭泣之音。
  听声音好像是马匹失控了,还是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也不知是哪一个被惯得骄纵得不将人命当一回事的富家子女。
  “救命啊,救命!”
  紧接着,一道少女的尖叫声响彻耳膜,边上离得近之人纷纷往前跑着,或是往边上躲着,以免自己成了那等被祸及池鱼的鱼。
  时葑本就是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人,管对方是生是死,反正同她无关,可有时候就是那么的巧。
  她这个本应当看热闹之人,硬生生给转变成了那等被看热闹之人。
  只因骑在失控马匹身上的少女,正被那匹癫狂得不受控制的马给带来到了她所在的位置,甚至那高高扬起的马蹄此刻离她不过半米。
  “让开,不想死就让开。”
  马的前蹄高高扬起,马上在下一秒就要踩碎她的脑袋,其他围观之人皆是别过脸或是闭上眼,不愿去看那脑浆混合着血浆爆裂的一幕。
  可是那马已近在咫尺,哪怕是她现在想要躲也躲不去哪里,为今之计只有硬着头皮制止住这匹失控的马,同时她刚才在匆匆一扫中,看见了马上女子身上所着的料子非富即贵时,心下瞬间活络了开来。
  观这马的癫狂程度,若是强行制止,说不定还会伤到其他人,更别提现在还是在闹市之中了。
  紧咬着牙根,脖间青筋暴起,瞳孔大瞪的时葑当下立断的抽出腰间充当腰带的软剑,以脚尖点头,目光阴戾的朝那马头砍去。
  原本其他人等待的脑袋迸裂之景并未等来,反倒是等来了那匹失控的马扬天长鸣一声。同时伴随而来的是那温热的马血溅洒周围,庞大的,失去了头颅的马匹应声而倒。
  原先因马失控,而紧紧抱着马脖子的阳锦绣在马轰然倒地的那一刻,也被先前砍马的青年救下,停留在了一处干净之地。
  当她的鼻间弥漫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梅花香时,一瞬间,连带着心都沦陷了。
  “姑娘,你没事吧。”青年嗓音如山涧流水潺潺,却又似那深山老林中的迷妖,满是带着勾人之意。
  “谢…谢谢。”
  “既然姑娘无事,那么在下先行一步。”从马上救下美人的时葑刚打算学那挥一挥翻飞鸟翼袖口,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高人时。
  她的衣袂先一步被少女给攥在手中,同时她的眼睛里也撞进了少女那张姣好的面容上,她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了。
  “小女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可否告知锦绣你的名讳,锦绣好让家中人前去道谢。”
  阳锦绣话还未说完,反倒是那张脸先一步红了个底,似那春日树梢上的一枝娇艳碧桃花来得妩媚动人。
  “不过举手之劳,何况小姐没有怪罪在下宰杀了小姐的爱马已是万幸。”
  “小姐你没事吧,小姐你刚才可快要吓死我们了,城主大人之前就说过了这匹马的性子烈,偏生小姐还是想要驯服。”
  当时葑将人从马上救下来的那一刻后,之前那些哭哭啼啼的丫鬟和小厮也围了上来,看这哭的模样,仿佛他们的主子已经遭遇了大测一样。
  “我无事了,刚才还得多亏了这位公子救了我。”
  “公子,多谢你………”其中一个小丫头准备过去道谢之时,却不见了那本还在原地之人,不由摸了摸后脑勺,奇了怪了。
  “小姐,那位公子不见了?”
  “找,人现在肯定还在这阳城关中,若是哥哥问起,便说是寻刚才救了本小姐的救命恩人。”阳锦绣回想起之前那人跃马救她的场景时,一颗芳心仍是止不住的‘扑通扑通’乱跳。
  最重要的是,她刚才透过那层帷纱中探得,那位公子的轮廓看起来非是那等丑人。
  而现在就差得知,这位公子是何人了。
  第95章 九十五、鸿门宴     前面救人……
  前面救人后, 正提着早点的时葑刚一推开门,正看见了在院中浇花的男人。
  心里不禁有些纳闷,这大冬天的浇什么花, 没见雪那么的厚?还有你浇的水都快要结成冰了吗???
  想不通想不通, 难不成这就是世家公子独特的爱好不曾???
  “回来了。”
  今日着了一身水色朱子深衣的林拂衣在她进来时, 鼻尖则轻嗅到了她身上的一丝血腥味, 随眉头微蹙的拉着她就要房间里走去。
  “你受伤了。”
  “没有,不是我, 反倒是我今日见义勇为了一下, 想来身上的味道便是那时沾上的。”
  挣脱了桎梏的时葑将手上买好的早点递过去,因着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故而都买了点。
  又环扫了眼院中, 不见高燕的身影,道:“高燕现在可是在厨房?”
  “他应当是在里面给你熬药, 今晨你出去后,神医正好送来了为你要配好的药。”
  林拂衣打开他装在竹筒里的豆浆饮了下去,连带着心口都暖了一片, 偏生在看见她手上还提着的另一份早点后, 心里莫名的产生了一种不爽感。
  “为何你都不问我弥瑟去了哪里。”从她回来到现在, 就跟完全遗忘了对方一样,不知应当说是薄情还是先一步看清了事情的本质, 使得林拂衣只能先一步询问。
  时葑闻言,表情仍是淡淡的,仿佛刚才从他嘴里说出的人名不过就是一只可随意丢弃的阿猫阿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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