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妧收回手臂,昂首挺胸走过去,娇嗲嗲的往家宰身上一靠,得意道:“你说的是,来日方长。”
“夫人咱们走。”乌忙道。
“嗯。”额前的碎发遮去了吕姣苍白如雪的脸,只强自嗯了一声。
待一回到主殿,吕姣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就往下倒,此时公孙雪等人早已站在殿门前等待,一瞧见吕姣就纷纷跑下石阶来迎,众人一起将吕姣抬入寝殿,安放在软榻上放置好,静女拿来一张薄褥为吕姣盖上,诸人脸上皆面带忧色的看着吕姣。
腹中微疼已被吕姣忽略,她躺在榻上歇了歇,强行睁开眼便道:“戈。”
“奴在。”众人忙让开来,让戈上前。
“你去城门口盯着,若大军压至,你便来报。”
“喏。”戈一拱手快速退去。
“乌妈妈,雪的行囊具已收拾好了,请你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他。”
“娘。”公孙雪爬上塌,小小的一双手牢牢握住吕姣的手,“雪和您共进退。”
“好孩子。”吕姣摸摸公孙雪的头,眼角滚落清泪,“你这臭小子,为何总这般懂事,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不好吗?”
“好,等度过这次危机,就都听您的,您让儿子做什么儿子就做什么。”
“让你在我怀里撒娇也可吗?”吕姣哭着一笑,冰天雪地一般的内心终现一缕阳光。
“可。但凭您吩咐。”公孙雪漆黑的瞳眸一热,强自忍去泪意。多久了呢,多久没尝过泪水的滋味,他以为自己是一个天生无情人。
静女抬袖饮泣,呜咽出声,乌也终是落下泪来,道:“娇娇。”
吕姣把偎在她身边的人都看了一遍,最后停在兰草身上,见她哭的悲痛便歉意道:“还说要给你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看样子是不能了,兰草你可别怪我啊。”
兰草连忙摇头,哽咽道:“不怪,不怪。夫人您快别说话了,您知道不知道您的脸有多白,好吓人。”
吕姣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脸,满目空茫,喃喃道:“我以为亲眼看见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苟合已是对我来说最大的残忍,可现在我知道不是,对我来说,再一次被抛弃才是最惨的,心很疼,像有人在里面又插了一把刀子。但是没关系,我能忍。”
第一次被抛弃时,年纪还小,不知人间疾苦,只是知道从此后再也没有妈妈。
那也没什么,不过是独自尝遍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罢了,来自于世间的任何刁难都能忍下,然后奋力的爬起来。
而现在,又一次被抛弃,心疼,但也可以忍,因为她还有儿子,这个身体里流着她的血的生命,她仅剩下的亲人。
想罢她将公孙雪搂在怀里,缓缓抱紧。
为了保全他,她可以下地狱!
“今夜,就是今夜。雪,你看着,我要你睁大眼看着。”
“好,儿子看着,睁大眼好好看着。”公孙雪孺慕的回抱吕姣。
第57章 沉香珠(四)
夜幕四合,月明星稀,前殿灯火通明,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仆胥女隶,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恐慌和忧虑,家宰背手在后,踱步从殿内走出来,明黄灯火照着他的脸,黢黑焦黄。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就道:“你们慌什么?主上走了还有我,只要我在一日,就绝对不容许军|队恣意的践踏我们蒲城,你们把心放到肚子里,我向你们保证,绝对不会有事的。主上临走时已向我交待过了,君上要抓的人只是他,只要他一走,那些人绝对不会为难你们。”
有信服吕姣的一个女隶出声道:“我们要见夫人,我们要听夫人说话。”
家宰顿了顿,克制着自己的脾气摆出一副笑脸来,道:“这便是夫人让我告诉你们的,你们想啊,若不是夫人开口,我也不会擅做主张,你们说是不是?我一向待夫人亲厚,你们难道还不相信我吗?此时天色已晚,夫人累了一日,已入睡了,难道你们要吵醒她吗?”
那女隶便沉默下来,看样子似乎是相信了家宰的话,毕竟家宰往常是一个很好的人。
“家宰,人带到了。”此时几个武士押着三个人走了过来。
众仆一看,正是白乙、朔甲、戈三个人,都是夫人的直系,众仆顿时哗然,纷纷质问家宰。
家宰张开双手示意众仆稍安勿躁,转脸就对着地上三个被堵住了嘴的人喝道:“你们怎对得起夫人对你们的信赖,正值多事之秋,我们该团聚在一起共抗敌人才是,你们却胆小懦弱趁夜出逃,背叛主上与夫人,实在该死,拿剑来。”
一个与家宰同流合污的武士当下便将自己的佩剑递了上去,家宰接过,手起剑落,猛的一下子就捅入了白乙的心口,那鲜红的血沿着剑身流了出来,滴滴答答,众仆惊骇,颤巍巍抱作一团,少年戈蓦地瞪直了眼,眼眶中涌出眼泪,“啊啊”狂叫。
“噗”的一下子,长剑拔|出又捅入,朔甲一个头拱地便闭了气,唯余一个少年,双目滚落大颗大颗的泪滴,悲痛欲绝。
第一个那是他的亲爹,第二个那是他的岳丈。
他却不知自己的死期也降临了,当他抬头怒视家宰时,那柄沾了亲人之血的剑没入了他的身体里。
这个活了十五年的男孩死了,死时大睁着眼,还有两滴眼泪没有来得及落。
正捧着陶瓮要为吕姣倒水的兰草只觉手腕一抖,“咣当”,水溅瓮碎,莫名其妙一阵心痛,泪落无声。
乌冷静的弯□将碎片收拾了干净,静女捧着心口,痛哭失声,高坐在榻上的吕姣看着她们道:“是我对不起你们。”
“能为娇娇而死,是我们的荣幸。”乌抱着悲伤的兰草重又坐到吕姣身边,目光壮烈。
吕姣闭上了眼,眼泪流干了,窝屈在了心里,默默的道上一句:对不起。
原来,真的有人能像家宰那样可恶,也真的有人会为了忠诚而死。
前殿,妧命女仆擦干净了走廊上的血迹,施施然往家宰怀里一偎,点着他的下巴道:“你刚才可真威风。”
管家握着妧的小手把玩,笑的好不自满,转瞬却阴着脸道:“你看见了吧,府里还是有很多人都信服吕姣的,在这府邸我还能控制住她,在工坊,我却拿她没有任何办法,这便是我将她囚禁在主殿的缘故。”
妧小心谨慎惯了的,既已与吕姣撕破脸,她便不给吕姣任何翻身的机会,便进言道:“做什么还留着她,反正主上不在,你偷偷弄死了她,亲自教养公孙不是更好?哪怕日后主上真的能平安活着回来,只要无人知道吕姣的死因,主上不但不会怪罪于你,还会嘉奖你这个一心守护小主子的忠臣。”
“你这小娘,可真合我心意。”家宰面目一拧,恨道:“当初她既设计弄死师氏便该想到今日!”
妧当即假装吃醋道:“你已有了我,怎么还想着她,我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