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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生黑暗精灵后那些事 第91节

  那天夜里,埃德加浑浑噩噩像是幽灵一样从床上坐起来,他仿佛变成了某种野兽,摇摇晃晃向修道院的客房走去。
  一路上,几位巡夜的修道士发现了他,但埃德加用双臂之间的铁链绞住他们的脖子,让无辜的僧侣永远闭上了嘴。
  那时的他已经不在乎善恶,也不在乎他手上有没有沾上义人的血,无论用什么方法,他只要那个畜生去死!
  只一拳,他击穿了前典狱长居住的木门,从破洞伸进去手把门栓打开。
  刚从睡梦中惊醒的罪人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立刻被埃德加用锁链按住了肥胖的脖子压在床上。
  究竟什么死法适合他?埃德加没有多想,就这么一口一口,从仇人身上撕扯下血肉,就像野兽捕食猎物……不,就像食尸鬼猎杀人类一样。
  等埃德加清醒过来,床铺已经被血液浸透,身上、手上、腿边……到处是碎裂的人体组织,被啃得面目全非的脸瞪着仅存一只充满恐惧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
  他吐出口中一块腥臭的肝脏,捂住脸无声地哭泣起来。
  典狱长是杀害她的凶手,而他自己也是……
  从很久以前,他就想过死。
  但死后能去哪里呢?难道就这样前往太阳之主的圣域,成为祈并者遗忘一切,继续为他们服务吗?
  或许他心中的负面情绪太过强大,他莫名竟听到了一种神秘的呼唤。
  一双血红的眸子在尸体上浮现,来自炼狱的强大气息提醒了他面前这位究竟是谁。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太阳之主最宠爱的圣骑士用一种低贱到难以想象的价格,把灵魂卖给了撒旦。
  一把剑,他只要一把能杀死自己的剑。
  当他在契约书上签上自己名字的时候,整个人都就此解脱,仿佛那不是炼狱的传票,而是通往天国的钥匙。
  撒旦用祂致命的幽默感给他一柄朴素的钢剑,上面每一分纹路,每一处手感都是他无比熟悉的,正是安缇诺雅送给他的那柄。
  能被它结束生命,也算自己的幸运。
  当冰冷的利剑穿过心脏时,埃德加朦胧的想着,如果自己堕入炼狱,是不是就能再见到安缇诺雅了?
  无数过去的思维冲击着炼狱第四层副君的思维,祂依稀记得,这一万年来,有两种力量撕扯着自己,把祂的灵魂一分为二,其中一个在炼狱,居住于弗莱格索斯的王宫深处,撒旦用炼狱的黑冰冻结了祂,让祂源源不断为第四层炼狱提供力量。而另一个则被以祈愿术、神迹术等种种高阶神术,用祂生活最久的兰德修道院编织了一个梦境,在那里一切悲剧都还未发生,祂的另一半灵魂就被禁锢着迷失在了那里。
  现在,该到了一切结束的时候了。
  当祂真正醒来,再没有任何东西能蒙蔽祂的灵魂。
  ……
  在兰德修道院的地下墓地,活圣人此时正无比的狼狈,代表在世圣贤的纯金日芒徽记的冠冕跌落在地,纯白的法袍被鲜血污染,他却顾不得整理自己的仪容,一柄中空的献祭匕首插在他心脏位置,正汨汨导出粘稠的血液,浇灌即将枯萎的花丛和火光黯淡的蜡烛。
  在存放埃德加尸体的棺材周围,一大片原本娇艳欲滴的百合已经萎缩,数千根白蜡烛熄灭了一半,剩下的火焰只有豆大,并且不断闪烁着微弱的光,似乎也随时将要吹熄。
  不得已,活圣人用尽了一切办法,都不能奏效,最后只能用自己的灵魂能量的本源和心血来维持梦境的稳定。
  剩下萎靡的百合花和黯淡的蜡烛都爬满了细密血管似的红丝,让原本圣洁的场景染上了诡谲的色彩。
  突然,活圣人干枯到仅剩皮和骨头的脸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不……不!!!!!”
  在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之时,百合花骤然全部枯萎,蜡烛全部静默般熄灭。
  而棺材中埃德加那宁静沉睡的容颜也随之腐烂,直到变成森森的白骨,就像是一万年的时光在转瞬就已经完成。
  梦境崩溃了,被强留在这里的灵魂碎片自然随之散逸,这副死亡已久的驱壳也回归了它本应有的模样。
  “请原谅……无论如何……我祈求您!!!”
  在黑暗的墓室,活圣人惊恐万分的哀求。
  而回应他的是一道光,一道不带任何希望,饱含酷烈愤怒的恐怖明光。
  那怪异的光强烈到无法直视,活圣人在目睹它的那一刻,一双浑浊的眼珠立刻被亮光烧化,因为那代表了神祗的伟力。尽管那光灼烧了他的眼珠,但他的痛苦依旧无法解除,他的灵魂被烧至白热,太阳之主神性的光焰带着祂的愤怒降临于此。
  光吞噬了一切,活圣人的情绪和意识都在战斗,就像他整个人被按进了太阳,那是密特拉无声的咆哮和惩罚,某种令他恐惧的炽热风暴从身体内部产生。
  活圣人在晕眩中试图召回神智,但他却从遥远的晶壁之外听到空洞而庄严的宣告。
  他的一切恩赐和福祉被纷纷剥离,最后连近乎诅咒的无限寿元也离开了他,这种莫名的空虚比刚才的灼烧带给他的恐惧更甚。
  活圣人意识到,他已经死了,灵魂脱离了身体,剩下的皮囊一定也会像埃德加的尸体一样腐朽。
  原本他应该往上升,前往太阳之主的神国,脱胎换骨成为形态美好的神侍。
  但现在愤怒的神祗剥夺了他信徒的身份,天堂的大门对他关闭,他再也无法飞升神国。
  他感到自己在某种失重中不断下坠,无数灵魂的哀嚎和风声在他耳边回响。
  如果太阳之主不要自己,那他将去哪里?
  几乎在顷刻间,他看到了一片宽广的黑色沙漠,其间没有任何植物,碎裂的花岗岩和陡峭锐利的黑曜石在砂间矗立,远处流淌着红色血河,阴云笼罩的天空虽然没有日光,但炽热的地表让空气变得闷热。
  这里是毁灭与绝望之荒原,也是是诸位面最令人憎恶的生物们的居所,天性混乱邪恶的无信者们会来到这里,比起守序的炼狱阵营的无信者来说,他们都是反复无常,背信弃义的恶棍。
  活圣人意识到这点,他想尖叫,想要抱怨为何自己服侍太阳之主这么多年,为何沦落到这种境地,但他嘴里却发不出人类的声音,一种吱吱的嘶叫传入他的耳朵。
  原来是这样……他想起某种绝望的传说,在无数经卷上都提到过,无信者受到的种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惩罚,其中一种就是落到毁灭与绝望之荒原。
  神的羔羊在七重天堂会有光环和翅膀,就连堕入炼狱的守序无信者也仅仅是保持本来的模样。但在这里的灵魂样貌会变成诸世界所有形态中最丑陋的一种——恶魔蠕虫。
  他已经不再被称之为活圣人了,既没有活着,也不是圣人。昂伯罗斯·赫福兰看到了自己的同类,几条苍白丑陋的蛆虫,而它们的头部却长着人类的脑袋,一如它们生前的模样,正在发出和他刚才一样的嘶叫。
  来不及细想,昂伯罗斯扭动着肥胖的肉躯凑过去,张开口器一下咬到同类身体上。
  只有进食充足的恶魔蠕虫会获得足够的力量进化成恶魔——从最底层的劣魔开始。
  换做以前,野心勃勃的昂伯罗斯一定想不到,原本要成为天使神侍,在太阳之主的神国内永远服侍密特拉的自己,竟然有一天沦落到为了当上杂兵劣魔拼尽全力。
  但很快,就连这个梦想也注定无法实现了,一个披着破烂褴褛袍子的肮脏婆子发现了它们,她眯起可憎的眼睛,长着疣的肉鼻子垂涎地凑过来。
  “看看这些可爱的小宝贝儿,多么有精神。”她说话的时候喉咙里就像含着一块痰,让她的深渊语含混不清。
  然后她用自己长着污秽尖爪的枯瘦手指掐住了正撕咬在一起蠕虫团,并张开她散发着臭气的缺牙大口。
  昂伯罗斯突然想起,这里是鬼婆、巫妖、恶魔居住的下层位面,只有少部分幸运儿能够获得成长为低级恶魔的机会,更多的幼虫则成为了货币、材料……甚至食物。
  随着一阵令人反胃的咀嚼声,曾经名为昂伯罗斯·赫福兰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不复存在。
  第153章
  “我想过了很多次我们的再会, 我原本以为你会愤怒、憎恨, 却没有想到你会是这样的表情。”白银王子轻轻地说。
  “您希望我有怎样的表情?”维兰瑟对于这位据说造成自己某一世死亡的帮凶之一并没有什么感觉,或者说她对自己前世本身也不具备任何记忆,如果不是在阿莎尔的诅咒中看见过一个画面, 她都不会知道埃德加曾经爱过安缇诺雅。
  而现在的她几乎已经是另一个人, 正如法师生前的亲友也不会把法师转化为的巫妖当做伙伴, 她这样丧失了所有记忆又再度经历无数世的灵魂早已不是当初的样子。如果把安缇诺雅的生平摆在现在的维兰瑟面前,她大概只会评价其天真而愚蠢。而埃德加本身就是敌国的一员, 他效力的对象只会是教宗和科奥兰, 食君之禄, 忠君之事, 为主君攻下塞莱涅的王都也是理所应当,谈不上需要憎恨。
  更何况,人家现在是堂堂炼狱第四层的君主, 就算她现在声讨对方只会是自找没趣。维兰瑟一想起那场景,头脑就自动补完一个画面:“堂下所跪何人,为何状告本官?”
  如果现在双方地位掉换,那几乎不用维兰瑟出手,麾下魔将们为了讨主子欢心,自觉就会去把那个叫埃德加的混球拖出来切成碎片。但目前却是对方势力更盛, 只能当做一场遗憾和误会了。
  败则怀恨在心, 胜则反攻倒算。这才是聪明人该做的。
  “您立场本就站在塞莱涅的另一面, 骑士为君主献上忠诚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就算执刀的手杀了我, 我也只会恨用刀的人,为何却要去憎恨一把刀呢?”维兰瑟十分通情达理地回答。
  “对我不要用尊称。”祂苦涩地笑着,“我只是没有猜到……如果没有你,我大概会作为一位普通的采邑骑士默默死去吧?你的出现决定了我在那以后的命运,我也自以为是地认为我一定要为你做些什么。可笑的是我相信自己选择了对你有利的未来,却最终造成了你的死亡。我也理所当然以为你会因此憎恨我,可我没有想到,我在你眼中不过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只有亲近的人才能背叛,而我却连背叛的资格都没有……”
  好消息是白银王子似乎还顾念旧情,坏消息是祂太念及旧情了。
  炼狱的副君在自己面前一幅哀伤悔恨的模样,说出去在绝大多数位面都足以成为一个伟大的谈资,但维兰瑟此时此刻心中却只有警惕。
  看样子对方以前对安缇诺雅只是暗恋或者求而不得,而且大概率旧情未了……这是相当麻烦的状况,只希望祂不要产生完成某种未竟遗憾的想法,自己可不想成为白银王子的新娘,然后一辈子在火山熔岩流淌的弗莱格索斯与无尽荒原为伴。
  虽然……她现在似乎没有拒绝的权力?只要祂想的话。
  至少在弗莱格索斯,这个属于祂的国度,白银王子不想自己走的话,她能走出三步远已经是值得敬佩了。
  维兰瑟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如寒芒在背。但她越是心中警铃作响,表面上却越发云淡风轻。
  “我一直认为,原谅和遗忘是一种美德,它们会让人活得更轻松和快乐……”
  言下之意,我已经不在乎前世的事,也希望您赶紧从古老的阴霾中走出来。
  “……我做不到。”祂想了想,修长的手指指着心脏的位置,“我无法说服自己的心。”
  白银王子用祂宽大的羽翼包裹住维兰瑟,她只感觉到眼前一黑,下一秒则出现在了一处宫殿里。
  这是弗莱格索斯的第四层王都?
  “给我一点时间通知我部下的魔鬼军团长和其他重要首领,我会尽快举行典礼,这是我唯一能对你做的补偿。”祂忧伤的蓝眼睛低垂下去。
  来了……这是强制性的求婚表白吗?
  维兰瑟感觉自己快要变得和祂一样忧郁了,安缇诺雅不知中了什么诅咒,被深爱她的人间接杀掉还不算,连累转世后的自己也要被强行结婚。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对方是炼狱副君,而自己只是炼狱的编外人员,现在想起来撒旦其实早就在关注塞莱涅的事,所以才会屡次在关键时间签下埃德加和奥弗尼尔的灵魂。更有可能祂根本就坐视了安缇诺雅的死,然后收获了一波优质灵魂,还让太阳之主最优秀的选民堕天。
  这时候如果白银王子提出要得到自己,用头发想都知道撒旦根本不会拒绝,祂大概还乐于见到一位副君有了把柄——炼狱七位君主之间可并不融洽,相反充满党争和背叛。第五层副君飞虫大公巴尔泽布本是撒旦亲自游说堕落的一位天使长,最后二者反目成仇,巴尔泽布也被撒旦诅咒,外形从美丽的堕天使变成一条恶心的鼻涕虫。
  既然无法避免,那就只能考虑怎样从这件倒霉事上得到最大的好处了。
  “能被白银王子陛下厚爱,是我的荣幸。可是我在凡间还有许多事未完成,我需要一定程度的自由,以便我处理自己的事业。对了,我希望蜜月不要太长,结束后我要尽快回到主物质位面,或许会在那里呆数十年……那对您永恒的生命来说不过是一瞬。”
  似乎副君陛下没有听过如此过分的要求,祂有些讶异地眨眨眼睛。
  “……听起来,你并不爱我,但是却愿意和我结婚?”
  “爱情并非不可买卖之物,需要的只是一个合适的价格。您是炼狱第四层的统治者,这个价格对您来说并不是问题。”维兰瑟一边说着,脑中却莫名浮现出一张绝望而深情的脸。
  婚姻和爱情在自己眼中不过是筹码,如果对方是白银王子这样的权力者,她在拒绝不了的情况下会干净利落地把自己卖掉。但是对于希泽尔来说,她几乎可以确定,就算统治第六层的欲魔女王格莱西雅逼迫他,那家伙会大概率宁折不弯,被格莱西雅处死吧?
  如此专情的家伙喜欢上毫无节操的自己,也真是他的不幸。
  “世界上的一切在你眼中都是可以买卖的吗?”白银王子缓缓问到。
  “绝大部分。”
  “如此说来,你现在的遭遇不过是咎由自取。”祂所有所思地说,“早在塞莱涅的时候,如果你愿意把太阳之主的信仰设为国教,让臣民接受宗教与王室的双重统治,那你现在早已成为圣人,死后作为炽天使飞升七重天堂。而目前你在物质界的国家同样拒绝了接纳神祗的机会,你本可以神话自己,把臣民的信仰转嫁到个人身上,让他们崇拜你、敬仰你,那么无论炼狱还是任何神祗都会像撒旦和密特拉争夺我一样拉拢你……”
  说到这里,祂叹息着,伸出有着黑色指甲盖的苍白手指,眷恋地摩挲着维兰瑟的脸,“你明明口袋里有大把的资产,却让自己两手空空走在这险恶的世界上,就像现在……如果我想要得到你,你能用什么拒绝呢?如果你早点把他们卖个好价钱,那我现在只能跪下来舔你的脚趾。”
  但这一次,惯于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的她却抓住了白银王子的手腕,总是含着笑意的眸子映出毫不妥协的锐利光芒。
  “这是一小部分例外的非卖品,副君陛下。”
  对方没有用力,任凭她一寸寸把手腕移开自己的脸,然后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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