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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节

  这一日朝会上,福临说要追封四阿哥,并修建墓园。
  眼下皇帝死了儿子,想做些什么表达他的追思,大臣们自然不敢指手画脚,但散了朝之后,议论纷纷。
  索尼和范文程走出朝堂时,看见鳌拜那里围了七八个人。
  范文程道:“索大人,皇上圈中的那块地,刚好在鳌大人的名下。”
  索尼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鳌拜也不敢反驳,尴尬的该是他私下圈地违反朝廷律法,皇上也是英明,鳌拜只能乖乖把地交出来,吃哑巴亏。”
  范文程说:“索大人,我认为,皇上只是随手一画罢了。”
  索尼摸了把白胡子,看着也渐渐年迈的范文程,苦笑:“你怎么说出口了呢,哎……”
  他们离去,鳌拜这边吩咐完了事,也要离宫。
  但见索尼和范文程走得近,且这些日子,索尼门下收了好些汉人当门客,辅佐他的儿子索额图,叫鳌拜很反感。他最厌恶汉臣,最反感将汉人奉在尊位,怎能容得下。
  一晃好几天,四阿哥的赐名宴取消了,东莪郡主的婚礼也暂不举行,但皇家对外并没有说是东莪杀人,眼下告之朝野的,是说四阿哥突然急病,病故夭折。
  这件事,福临是答应的,他希望儿子,至少能走得体面些,成了皇室恩怨被仇杀的对象,也实在太憋屈。
  然天灾病祸,非人力所能左右,也免去葭音守护不周的罪过,福临不愿天下人嗤笑皇贵妃连自己的儿子都守不住。
  这些事,玉儿都是答应的,且在雅图料理下,朝廷内宫一切尚安稳。
  这一日,奉先殿终于迎来了皇贵妃,葭音几乎被人架着送进来,她数日不进米水,孱弱的身体,早已虚透了。
  “儿子……”扶着冰冷的棺椁,葭音嘶哑地念着,“我的孩子……”
  此刻景仁宫里,元曦穿戴整齐,要去慈宁宫,小泉子来告诉她,皇贵妃去奉先殿了。
  “姐姐能出门了?”元曦问。
  “是被抬过去的,奴才老远看了眼。”小泉子说,“听后面的人讲,娘娘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咽的下去,玄烨病时,我也什么都吃不下,可想着玄烨会回来我不能倒下,才死命往嘴里塞。”元曦说来,鼻尖就发酸,“可葭音姐姐她,再也等不到四阿哥回来。”
  小泉子动了动嘴巴,皱着眉头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元曦道:“说吧,怎么了?”
  “娘娘,宫里都在传言,皇上会抱个小阿哥给皇贵妃娘娘养,说当年就是因为太后生下了皇上,才将悲痛欲绝的宸妃娘娘唤醒。”小泉子说,“娘娘,皇上会把三阿哥送给皇贵妃娘娘吗?”
  元曦没有一惊一乍,她知道就算福临要送,姐姐也绝不会要,这一点她很肯定。
  “不要去外头乱说,这些日子,闭紧嘴巴。”元曦如此叮嘱,而后出门,依然从北边绕去慈宁宫。
  途径储秀宫时,听见里头传来五阿哥的哭声,并很快就看见有人手忙脚乱地把宫门关上了,这架势瞧着,就是不愿让人听见,怕人惦记。
  “都不容易。”元曦叹息,调整心情,往慈宁宫走去。
  第601章 就算一死,也要杀了她
  在元曦眼中,慈宁宫与往日没什么不同,纵然苏麻喇姑姑不在,这里也一切安好。
  雅图长公主料理四阿哥的事,阿图长公主则与巴尔娅作伴打理慈宁宫的日常,里里外外井井有条,这世上,从来不是缺了谁就不能够的,元曦心里很明白。
  但是阿图对元曦说:“我和姐姐很快就要回科尔沁,太后身边的事,还是离不开你,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说这些话,真是有些不客气。”
  “公主言重了,对臣妾而言,慈宁宫是臣妾在后宫的依靠,臣妾的一切,都是太后赐予的。”元曦恭敬地回答,“为太后做任何事,臣妾都心甘情愿,这几日为了避嫌,才没有来,还望公主谅解。”
  “这几日,不仅是你要避嫌,皇上也命令各宫不能乱走动不是吗?”阿图温和地说,“太后和我都不会误会,这会儿太后正在佛堂诵经,你也去吧。”
  数日不见,玉儿打量元曦,说:“气色这么差,是不是夜里睡不着?我听说皇帝请了一班高僧,每日到承乾宫诵经,是不是吵着你了?”
  元曦摇头,跪坐在蒲团之上,坦率地说:“臣妾离得近,有些事知道的就早,虽然皇上对外说四阿哥是病死的,可宫里的小太监在出事那天就为臣妾打听到,可能是发生了什么。”
  玉儿毫不遮掩:“他们很聪明,不错,是东莪杀了四阿哥。”
  元曦的心绞在一起,几乎透不过气来:“太后,是真的吗?”
  “你和皇贵妃两家人,都受多尔衮恩惠,对他留下的遗孤极尽照顾。”玉儿淡漠地说,“听到这样的话,无法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元曦眼眸湿润,咽喉像是堵着什么说不出话,到后来,只能捂着脸哭泣。
  玉儿没有阻止她掉眼泪,只等元曦自己平静下来,她才道:“但愿皇贵妃能过了这道坎,真过不去,也不是她的错。可她若过不去……”
  玉儿长长一叹,没说那后半茬话。
  元曦渐渐冷静,清了清嗓子说:“太后,葭音姐姐还有费扬古,她放不下她的弟弟。臣妾听说皇上早就要把费扬古接进宫,但费扬古受了伤,要等痊愈后再来。”
  “这样再好不过了。”玉儿道,“她只要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才二十出头年轻得很,养好身体再生儿育女也不难,过不过得去,就看她自己了。”
  “太后,东莪格格要为摄政王报仇的心,臣妾能想到,可她为什么要对个婴儿下手?”元曦后怕不已,“若是玄烨……”
  她说不出口那么残忍的假设,顿了一顿,才道:“就算一死,臣妾也要杀了她。”
  “别胡思乱想,不要为了没发生过的事自寻烦恼。”玉儿严肃地说,“你看眼下宫里这副样子,不正是她要达到的目的?而想要杀我或是皇帝,谈何容易。这次的事,所有的巧合都凑在了一起,若不然就算要杀一个孩子,也难上加难。”
  “是……”
  “我和皇上要把她送去蒙古,她被闭上绝路了。”
  “格格她从前,见人就说,要将来为摄政王平反,对葭音姐姐,对臣妾都说过。”
  “何止你们,还有咸福宫那个不成气候的小常在,东莪连她都求了。”玉儿说,“我现在才明白过来,那不过是东莪示弱,隐藏她真正杀心的伎俩,这孩子很明白,要为多尔衮平反,是两代人、三代人都不可能做到的事。”
  “您打算如何处置东莪格格?”元曦问。
  “等福临做决定。”玉儿道,“他和皇贵妃,是唯一有资格决定的人。”
  元曦上前,为太后续香,玉儿看着她,说道:“不要太难过,原本这和你没半点关系,你的同情和怜悯改变不了任何事,兴许人家烦了,还成了你的错。”
  “臣妾谨记。”元曦垂手而立,她懂。
  这些日子,皇帝的情绪,仿佛每天都能越过宫墙,从承乾宫漫过来,让她彷徨不安,元曦惹不起。
  “太后娘娘。”只见巴尔娅从门外进来,“奉先殿传来的话,皇贵妃娘娘又晕过去了,被送回承乾宫了。”
  玉儿叹气:“知道了,你去找一找,苏麻喇把人参鹿茸这些东西都放在哪里,问问太医皇贵妃眼下补什么好,你们挑一些好的,让阿图替我送去。”
  元曦上前道:“臣妾知道这些东西在哪里。”
  玉儿颔首,吩咐两个孩子:“你们就别去了,让阿图去。”
  不久后,阿图带着补品来到承乾宫时,刚好遇见皇后带着高娃从宫门里走出来,柔弱的人一见阿图仿佛遇到救星,着急上来要对阿图说话,可阿图示意皇后稍后再说。
  皇后无奈,也知道不宜在这里开口,便急急忙忙回坤宁宫等待。
  阿图送来太后的问候,请葭音好生保重,昏厥才清醒的人,挣扎着要起身,阿图劝道:“养好身体要紧。”
  她离开时,听见皇帝在吩咐:“去看看费扬古的伤可好了,把他带来。”
  阿图什么都没说,辗转来到坤宁宫,皇后早已在门前徘徊等候,一见她来了,便着急地说:“皇姐,这可怎么好?皇上要我出面,去储秀宫把五阿哥抱到承乾宫去,陈嫔那个人的性子,她是会拼命的呀。”
  “皇上说的?”阿图唏嘘不已。
  “皇上亲自交代我,还说、还说……”皇后耷拉脑袋,为难极了,“不许告诉太后。”
  “我该说什么好。”阿图难掩失望,一时也没了主意,“福临怎么这么傻。”
  其实这股风,早就吹到储秀宫,陈嫔捂着自己的儿子,日不能安夜不能寐,儿子一哭就命人关宫门。
  因皇帝不允许妃嫔和太监宫女在宫内随意走动,她拿出体己来,贿赂每日往储秀宫送膳的太监,以求获知东六宫这边的动静。
  这会儿刚好要传午膳,陈嫔便听说皇后被皇帝召见去了。
  杨贵人忧心忡忡地说:“皇上找皇后娘娘,能有什么事儿呢?”
  陈嫔满眼不安地瞪着她,像是做母亲的本能:“会不会,是让皇后来抱五阿哥?”
  杨贵人不敢和陈嫔对上眼,怯怯地说:“有可能啊,总不见得皇上自己来抱,皇后娘娘是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她说要抱去哪里,谁敢反抗。”
  陈嫔眸中含泪,抓着杨贵人的胳膊,不停地问:“我该怎么办,妹妹,我该怎么办?”
  杨贵人被揉搓得生疼,不知如何是好,只见有人来了,杨贵人依稀记得在坤宁宫见过这宫女的脸。
  那宫女见过二人后,就请陈嫔借一步说话,陈嫔浑身紧绷,听得眼泪直流,不久后那宫女就迅速跑了。
  陈嫔抹掉眼泪,回屋子把自己拾掇了一番,便从摇篮里抱起婴儿。
  “姐姐,您要做什么?”杨贵人一头雾水。
  “我要抱五阿哥去慈宁宫,求太后抚养。”陈嫔说,“我看皇上有没有本事,从慈宁宫把孩子抱走。”
  这边厢,元曦和巴尔娅侍奉太后用膳,阿图和雅图都不在,慈宁宫里清清静静。
  忽然门前一阵乱,只见陈嫔抱着孩子闯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太后的跟前。
  “娘娘,您小心摔着孩子。”巴尔娅上前搀扶,见陈嫔泪流满面,心里就猜了几分,见陈嫔不愿起身,便退开了。
  “怎么了?五阿哥病了?”玉儿放下筷子,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今天风大,你把孩子抱出来,仔细吹着风。”
  陈嫔泣不成声,诉说她的恳求,恳请皇太后抚养五阿哥。
  玉儿冷漠地说:“皇上要把你的儿子,抱去承乾宫?”
  陈嫔连连点头,哭道:“太后,臣妾不愿意。”
  玉儿问:“若只是借几天,让皇贵妃缓缓神呢?”
  陈嫔摇头:“臣妾也不愿意,可是臣妾护不住这个孩子,求太后抚养您的孙儿。”
  玉儿示意元曦去把孩子抱来,肉滚滚的孙儿在怀里,分量十足,玉儿一见孩子,便是心软了可她知道,福临若真有这心思,而所有人都悖逆他,他必定会勃然大怒。
  “你就不怕,我这里答应了你,转身就把孩子送去承乾宫?”玉儿问跪在地上的人,“到时候,你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陈嫔惊恐万状,本能地伸手想要回儿子,可她不敢,唯有伏在地上哀求:“哪怕将五阿哥送去阿哥所抚养,臣妾也不愿他去承乾宫,太后,求求您,求求您。”
  元曦和巴尔娅在边上,无不有唇亡齿寒的凄凉,她们此刻若有婴儿在手,必定也是一样的遭遇。她们和陈嫔没什么区别,都是这后宫,除了皇贵妃以外的女人。
  “你把孩子带回去吧,安心养着。”玉儿说,“你忘了吗,当初是皇贵妃下旨,允许你自行抚养。”
  陈嫔倏然抬起头,看着太后。
  玉儿道:“皇贵妃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你要相信她,并怀着几分怜悯的心,别把人想的那么坏。”
  “是……”
  玉儿亲自走来,将养得白白胖胖的孙儿交还给陈嫔:“回去吧,不会有事,只有母亲才会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孩子,我这个祖母可不及亲娘。”
  “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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