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莺娘和林氏此时却在屋里说着体己话,莺娘微微皱着一双眉头,对着林氏道:“娘,我瞧着二哥有了心思。”
林氏嘴角微微一笑,道:“莺娘,往日我只说你性格刚硬,如今却是知道,你心思也是个细的,你瞧着顾家表妹可好?”
莺娘有些诧异,却认真思索了一番,方才道:“娘,如今姑父已经升迁,当初顾母出嫁时都已经算是高嫁了,如今顾父家门第越发高了几分,只怕我们家配不上。”
林氏却自有一番打算,如果说是顾母嫡亲生出来的也就罢了,只是一个孤女,想必还是有说道的可能,只是这出身这事儿答应了顾母,一时不好莺娘提起。
林氏便只道:“你姑母与我们家一向亲近,又是亲亲姑舅,你表妹如是来了,我也是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想必你姑母也会放心许多,至于这门第,你爹如今也算是升了一阶,差是差了点,但是亲上加亲,岂不是好事?”
莺娘有些说不好,道:“表妹的模样也太出众了,虽说性子是个好的,只怕我们家还真是高攀不起。”
林氏便道:“我当你性子沉稳,家里又无人商量,到底与你说起这事,是我的不是,你小孩家家的,知道个什么。”
莺娘道:“娘知道我一向与旁人家姑娘不一般,又关系着二哥的终身,我虽说未出阁,听一听又有什么打紧。”
林氏满意的笑道:“话虽如此,到底也不是你该知道的,此事我再想想,如今不光你二哥着紧,你年纪越发大了,更是操心,我寻摸着如果你顾母能带着你出入一场上等权贵人家的宴请,露一露面就好了。”
莺娘听林氏说起自己,反倒不好意思接口了。
这林家虽说也是有官身,到底是武将人家,规矩上便不如书香门第候府爵门那边严谨,这林氏长媳不在,一时也无人说起,忍不住和莺娘露了两句,到底觉得不合适便也住了嘴。
只是扶风却在随后的几日里陆续收到了林府打着颂娘名义送来的各色礼物。
一对水头上好的碧玉镯子。
一支镶嵌了十三颗大小不一的红宝石细金簪。
扶风很是不安,问了顾母可是过了目,顾母接了礼盒一看,也吃了一惊,道:“我只当是颂娘给你送的小玩意,却没有打开过,怎的送了这么贵重的物件,这也没个由头啊?”
扶风越发觉得手里的礼物烫手,推给顾母,道:“如今收了下来,却是不好退回去的,只怕得罪了舅母,怕是要破费母亲些许银子回礼过去了。”
顾母手里端看着这镶嵌了宝石的精致发簪,道:“静别管这事儿了,我与你舅母关系亲近,回了礼反倒见外,既然是给你里,你便收着吧,回头你表姐出阁,我多添些妆奁就是了。”
顾母隐约能感觉到林氏的意思,只是如今林家未曾提起,却不好说什么。
扶风只得把首饰又拿了回来,只想着这事既然自己无可置喙,便由着顾母处理罢。
顾母也发愁,扶风能看出来,这顾母又哪里就是个糊涂的,那日里建哥儿捧着个盒子小心翼翼的模样自己也看了个分明,岂会不知道林氏打的什么主意,如若是自己亲生的,这建哥儿看着也是个好的,说不得允了就是了。
如今这扶风的身份,又岂是建哥儿和林家消受得起的,只是这一个不好,怕是要得罪嫂嫂。
且不说顾母也发愁如何回复,这过了十五,亲戚间的迎来送往渐渐的就歇了下来。
顾府的门房却并没有就此松快了下来,反倒日益忙碌起来,京城里的上层权贵世家开始注意道顾府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顾卫中朝中办事也越发得力,后宅与朝政是撇不开的,顾府如今每日里收帖子便收了个手软。
那官阶低一等人家的帖子,顾母是看着时间,有空便出个面,算是很给面子,无空那等人家也不得奈何。
唯独这高阶一些的人家发来的帖子,少不得斟酌着去,这里日里正月十八,门房便送来了一张帖子,却是隆德伯府发来的。
顾母打开看了一眼,便有些发愁。
这隆德伯府老太君正月二十三的寿辰,邀请顾家全家赴宴,还特特提了扶风,道是隆德伯府姑娘与扶风意气相投,又多日不见,寻此机会见上一见。
顾母只得寻了顾卫中商量,如今这隆德伯府来势汹汹,年节礼送的衣裳首饰绫罗绸缎如今还礼倒是不成问题,只是这温静......
顾卫中道:“本也是要让静在官眷中露脸的,如此一来,倒也是个契机,你且带着她去吧,静儿个稳重的,只是这出身的事儿,你得注意着点。”
顾母道:“那日里周学士夫人早把温静的身世传个遍,我这几日里赴宴,也都有人问起,我只推说这丫头过了年有些积食懒得出门。如今一露脸,我怕是再没有清静了。”
顾卫中一时也不知道侯府如何打算,当日便说的当做亲生女儿养了便是,只是这婚事却是不敢做主的,少不得再寻个时间探个准信了。
顾卫中送去的信还没有得到回复,就到了隆德伯府老太君寿辰。
顾母早早给扶风通过气,又另为这宴席赶制两三套衣裳,衣裳却是大有讲究的,三套衣裳,其中两套是一模一样的。
扶风很是奇怪,顾母便拉了扶风细细讲解其中的道道。
原来,这出门的官家姑娘,贴身丫头随身必携带了两套一模一样的衣裳,如是席间沾了灰,滴了水,水渍难看之时便要寻了地方换了这衣裳以免失了脸面。
丫头还得随身带了梳子抿子,脂粉之类以备突发事故。
扶风大为受教,往日里凌家大院教养嬷嬷顶多了教导了礼仪装饰,却并未提到过这些,想必那瘦马最高地位也莫过于妾了,妾却是不能经常出门的,更别提那参加宴席。
如今接触的人家地位却是那扬州府里的嬷嬷难以想象的,哪里会教得到这些。扶风也都一一的记下了,又听顾母讲起宴席之上需要注意的,那丫头上菜什么的,自己得学着避让,以免让人使了手段。
顾母一一交代了注意事项,又特特提起了一事。
“到了宴席之上,大部分时间倒是可以与我一处,只是若是有主家姑娘出来招待,只怕年轻小姐要另外寻一处玩闹,如今隆德伯嫡女你是见过的,我如若不在,你要见机行事,虽说不可随意得罪了人,但也切莫让人欺负了去,到底如今我们家也是堂堂三品官家,你切莫怕事。”
扶风看着顾母一脸的担心,心里感动,坐着拉了顾母的手,道:“母亲放心,女儿知晓如何应对。”
顾母伸手搂了扶风,笑道:“这次是你头一次出入京城世家宴席,如是平平安安过了,凭我儿的容貌,必是会一鸣惊人。只怕我们家门槛要被人踏破了。”
扶风埋了头作羞涩样,不说话。
顾母看着可疼,又道:“你三月间便要及笄了,到时候母亲定要给你好好儿办个及笄礼,让大家都羡慕我生了个好闺女。”
扶风能感受到顾母发自内心的慈爱,不觉眼睛有些湿润,这顾家,对她还真是不薄,虽说物质上不值什么,这亲情,却是半分作伪不得的。
母女二人说了会子话,顾母便撵着扶风去歇息,道是明日里虽说不用去得太早,但是也不好去得太晚,毕竟身份在这里,要早了歇下,明日要起来梳洗打扮费不少时间。
扶风辞了顾母,回到屋里,木棉端了月季花膏给扶风护体,扶风嫌麻烦,木棉拉着一张脸,只道司棋不在了,扶风越发不听话了,以前三日一护,现在都五六日还不愿意。
扶风听起木棉念叨起司棋,思念越发涌上了心头,也不知道如今司棋在哪里,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过上几日便再求了顾母派些人去寻寻才好。
当下也就遂了木棉的意,秋桐便安排婆子烧了热水,扶风躺着任木棉和秋桐忙活。半闭了眼睛泡在浴桶中,氤氲热气萦绕,扶风靠在浴桶边上。脑子想着的却是严箴,至那日年夜夜里见了一面,如今已经半个多月了,心里也越发想念,也不知道成日里在忙些个什么。
扶风有些怨怼,没隔个一段时间便上得门来闹腾上一番,如今自己相见一面却无处寻去。
只说那日夜里一见,自己多日的委屈和思念得了释放,越发明确了自己心思,两人都不约而同略过了扶风最在意的事。
如今扶风的身份是三品官员的嫡女,身份不上不下,做嫡妻是不肖想的,做妾却是显得有些太过于上赶。
日后该怎么办?
严箴不提,扶风也就装着不知。
扶风突然想起那日隆德伯姑娘宋蓉的话。
文佳郡主。
是个什么样的人?郡主身份,想必贵重非常,倒是和严箴这侯府侯爷很是相配!
扶风心里烦闷,猛地抽回手,拍了一下水面,溅了秋桐和木棉一身,两人被吓了一跳,扶风回了神,觉得有些讪讪。
看了湿了半身衣裳的两个丫头,低声的道:“我手滑了。”
秋桐不吭声,木棉道:“姑娘您明明就是故意的,不想抹就不抹,这膏子放着,回头遇到了司姑姑奴婢再与她说。”
扶风气得牙痒痒,揪了木棉的脸蛋,道:“你一天就知道告嘴,你去告你去告,明日我出去玩不带你一起,你给我好好看家。”
木棉才不怕,道:“姑娘少跟奴婢说这个,本来你就没打算带奴婢去,你当奴婢不知道,你现在只喜欢秋桐,不喜欢奴婢了。”
说完,扔了手里的膏子递给秋桐,跑出了净室,留下扶风和秋桐面面相觑。
半晌,扶风才道:“你怎的她了?”
秋桐头疼,道:“奴婢没怎么着她啊?”
扶风抓了抓鬓角,道:“这丫头,成天比我还横,我还得哄着捧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秋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寻了棉巾裹了扶风,服侍扶风穿好了衣裳,方才一拍脑袋,道:“奴婢知道了!”
扶风嗔道:“你怎么也跟木棉似的,一惊一乍的。”
秋桐笑道:“昨儿姑娘去厨下了?”
扶风不解的问,“是啊,昨儿个母亲嘴巴淡,我做了一道麻婆豆腐,怎的了?”
秋桐捂了嘴笑,道:“那就是了,奴婢昨儿吃的就是麻婆豆腐,那麻婆豆腐大厨房做得也好吃,分给奴婢和木棉的不多,奴婢想着其他的菜还多,便把麻婆豆腐吃完了。”
扶风失笑,“我就做了一小碟子,其他的是柳大娘做的啊。”
秋桐一边给扶风拧头发,又道:“木棉不知道啊,那银翘还问姑娘做的麻婆豆腐是不是要比大厨房的还要好吃。木棉去给您取衣裳,回来见没了豆腐,便吵嚷奴婢吃了她的份,天可怜见,奴婢和秋桐的菜一向是一并领过来的,奴婢哪里知道她想吃那豆腐啊。”
扶风哈哈大笑,道:“我是说今天一天到晚垮着个脸,还当她小日子来了呢。”
秋桐也不由得笑了起来,道:“木棉性直,奴婢很喜欢她。等会子奴婢给她说说,明日就好了,姑娘不必担心。”
扶风拍了拍秋桐的手,道:“木棉跟了我多年,你虽不若木棉那么久,我却是一样对待的。明日带了你去,也是因为你比木棉要心细,如今我身份不同,如若有个闪失,丢脸事小,倒不好连累了父亲母亲。”
秋桐鼻子有些酸,道:“奴婢知道。”
扶风又道:“木棉憨直,你懂事些,让着点她。”
秋桐扬了笑,道:“姑娘放心吧,奴婢待会儿就去和她说清楚。”
扶风失笑,“你与她说,等我明日回来了给她做糖醋排骨。”
秋桐嘴角越发弯得高,“她更吃蛋糕一些,姑娘不若做了那个?”
扶风道:“糖醋排骨她从未吃过我做的,你说了保管她高兴就是。”
秋桐应了,服侍扶风擦干头发去歇。
又拿了扶风的衣裳来熏了香,一一检查好了,才去厢房寻木棉。
木棉此时拿着个硬鞋底“呲啦,呲啦”的纳着,看见秋桐进来,身子一扭,手上也不停,仍“呲啦,呲啦”的拉着麻线。
秋桐有些好笑,自己拉了根椅子坐着,托了腮靠在椅背上看着木棉纳鞋底。
木棉被看得不自在,硬了脖子问:“你看什么看?”
秋桐看着木棉,又好笑又好气,只是木棉今日也着实太过分了,只怪扶风脾气好,又宠这丫头,若是换个其他的主子,如此对主子,早打杀了去了。
秋桐想起日后扶风如若出了阁,到时候人多眼杂,木棉如此放肆怕是要招祸,方才拉了脸数落起来。
“我瞧着你越发气性大了,今日还给姑娘脸色看了,姑娘待你好,你越发蹬鼻子上脸起来。亏得姑娘性子好,如若换个主子,你死个七八遍都不止。”
木棉理亏,也不纳鞋底了,垂着头看不清脸色。
秋桐又道:“我晓得你今日生什么气,那麻婆豆腐大厨房送来就不多,往日也不见你爱吃,我才多吃了几块。你当是姑娘做的,以为我抢了你的,我也不说什么。你朝我撒气,我忍了就是,你今日越发过分了。姑娘几时就少了你的东西,昨儿个夫人口淡,姑娘只单单做了夫人的分例,你我的分例都是大厨房做的,又有什么稀罕。你就如此给姑娘脸色看?”
木棉一听,越发愧疚,两滴眼泪便滴在了拿着鞋底手背上。
秋桐有些不忍,只是想着不狠说一顿,怕是以后又犯犟脾气。
狠了心又道:“往日里你仗着姑娘宠你,有时候在夫人面前也不注意,说话没大没小,尊卑不分,你让姑娘日后如何管束下人,说话如何有威信?”
木棉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反扑在床上哭了上气不接下气。
秋桐走上前去,坐在床上轻轻拍了木棉,道:“我今日说你,是把你当了亲妹妹来看,姑娘的苦楚你也不是不知道,日后姑娘还要靠我们,你要多用点心,切莫让姑娘难做。”
木棉抽抽噎噎的点了头,又要去给扶风赔罪。
秋桐这才缓了气色,道:“我已经服侍姑娘睡下了,明日姑娘要去赴宴,你别去吵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