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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事不过三

  方国义第一次见汝月这般神情,没想到再温婉的人,起了脾气也是严苛的,他不自禁地向门口望了望。
  汝月冷冷笑了一下道:“妹妹既然去了膳房,自然不会这样快就回转的,外祖父不如将我心心念念想知道的答案都告诉了我,省的我日思夜想,真的费心神。”
  “你想知道的这些,都不是简单的事情。”方国义没想到貌似容易拿捏的汝月,居然摆了局在这里等着他,有些无奈地回道:“我与你舅舅的政见不和,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父子两人两条心,说出去,我倒是不怕丢脸,而你的舅母虽说是当今皇后的表妹,与皇后的性子却是天壤之别,她自小喜欢舞枪弄棍的,简直就是个不服家规的野丫头,我当年为你舅舅备下的金玉良缘,他不屑一顾,全是因为这个薛绰华。”
  原本,汝月见了方家的情形,又听方夫人说了些上下,已经猜到约摸是怎么回事,不想方国义避重就轻,问的是一茬,答的是另一茬,她也不打断他,就微微笑着等他继续说。
  “后宫不得议政,既然你当面问起,我稍许说几句应该也无妨,我同你舅舅政见不合,我一向主和,而他主战,甚至不惜亲力亲为,整整八年都留在边关不回,他以为这样子,就能够避开我的视野,此次回帝京面圣,谈起边关之事,他依然不肯放松丝毫,我是想将锐儿留在家中,要挟他放弃回边关的打算,方家的独子,身上致命之伤六处有余,小伤更是数不胜数,换做别人,不知要心疼成何等模样,他却只说我软弱无能,薛绰华将锐儿从方府接出来,直接塞进后宫,半真半假地将方家的独孙送来给皇上做质子,边关一日不能安定,锐儿便只能待在后宫之中,好,好得很,他们俩口子精忠报国去了,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做爷爷的背负个骂名,就连你这般一向不会过问的人,都来问我究竟,更不要提朝臣之间会如何议论纷纷了。”方国义越说越气愤,一只手将茶盏捏得死紧,五官狰狞,又见着汝月正坐对面,想到这是在自己外孙女的宫中,如何能够肆意妄为,强忍着咬住牙,才不至于大动肝火。
  汝月低下头来轻轻笑道:“外祖父再捏那只茶盏,便是茶盏不破,也要烫着手心了。”
  方国义揭开茶盖,仰直了脖子,咕嘟咕嘟将茶水喝个干净,才算是将心口那一把火气给压住了大半,一时半会儿的,居然觉得有些胸闷气急,不禁重重叹了一口气道:“你适才问的第一事,已经做了交代,那第二第三件是不是还要继续说完?”
  “事不过三,有劳外祖父辛苦了。”汝月知道自己不逼一逼,方国义那种老谋深算的性子,永远都不会主动说出实情,她只有仗着天时地利,将他一直送到墙根处,由不得他不开口。
  “桦月是我三年前寻回来的,若非她实在说不清楚你当时去了何处,我原来也应该将你一起找到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当时我将你带回仿佛,如今这后宫之中,怕是少了一位如妃娘娘了。”方国义直言不讳地说道,“三年里头,虽说不像宫里头规矩这么多,也是找了人来好好教她的,否则方家的外孙女不懂任何礼数,待人处事之道样样缺损,以后如何嫁人,这一点,她便是恶补如此,也比不上你九岁入宫,学得矜贵之法。”
  “原来已经三年。”汝月点了点头道,“妹妹过了及笄之年,正好在宫中与我重逢。”
  方国义听了她这句真话,脸上却显出尴尬神气:“无巧不成书,若非你舅舅正好回到帝京,从中机缘巧合,哪里会知道我另一个外孙女已经在宫中多年,如今才算是将你们都找了回来,你母亲地下有知,望着此举,也可弥补当年我做下的错事。”
  “外祖父也觉得当年将母亲逐出是件错事了吗?”汝月的睫毛低垂,将眼底的神色掩盖住了几许。
  方国义忽然觉得看不懂眼前这个妙龄女子的心思,明明才比桦月大了三岁,毕竟是在宫中数年,看过太多的人情世故,他心里头生出来的居然是点怜惜,想起大女蕙兰,也是这样清秀的容貌,温婉的性子,没想到,没想到为了个男人居然生出这样大的勇气来,一去不回头,至死都不曾后悔过,这件事情,在这些年里头,他其实也想过太多次,如今被外孙女当面询问出来,他仿佛松了一口气,正色回道:“如果说不后悔,那就不是亲生父母所言了。”
  汝月听到也算是满意的答案,苦笑了一下道:“母亲却不曾后悔了,我想着她要是能够听到外祖父说了这句真心实意的话,心里头应该是得到了安慰。”
  “你父亲的事情,我实在不想过问,妻子早亡,他将两个女儿一扔了之,不闻不问,这样的男人还找来了做什么!”方国义这一次没有松口,“若是娘娘还要去找这个无情无义之人,请恕我无能为力。”
  汝月隐隐约约总觉得父亲离家有意外的苦衷,父亲离家之时,她已经懂事,虽说母亲过世确实给父亲带来巨大的打击,那个会温和笑着捏住她们姐妹的手,十分耐心的一笔一划地教她们练字的父亲,离家之时已经形容消瘦,意气不再,可是他毕竟有一颗柔软而多情的心,怎么会舍得与爱妻所生的两个小女儿,她不信,不信父亲这般无情无义,可是方国义这般一说,她也没有反驳的能力,毕竟那些都是事实,只得草草说道:“既然如此,此事便先放开,是否还有重逢之缘分,但看上天安排了。”
  方国义见她不再追问,稍稍松了口气道:“娘娘能够这般心宽,实在是件好事。”
  “我是要谢谢外祖父今天为我解惑,才让我不至于将事事都牵绊于心,费神费力。”汝月又是轻轻一咳,端起面前的茶盏来,慢慢喝了一口。
  “娘娘心里头是否还有个问题,想要问,又不想直问?”方国义没想到自己一朝重臣,不过在皇上面前才会伏小状,却输在外孙女的气定神闲之下,有心要激她一下。
  “外祖父以为我想问什么?”汝月的嘴角才堪堪挑起,门外已经传来桦月的声音,她的目光透过来,似乎看穿了方国义的心思,“不过想问也不能问了。”
  话音落,桦月已经推门而入,轻快地笑着说道:“膳房里的那位厨娘真是好耐心,非要让我学着做芙蓉糕,我瞧着那模具精致可爱,一时没忍住手痒,又想让外公和姐姐都来尝尝我的手艺,所以才耽误了些时间。”
  “那套模具是不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汝月微笑着说道,这些原本就是乌兰特意安排下来的,她心知肚明的。
  “姐姐猜得真巧,可不就是那一套,外公来尝尝,新鲜出炉的芙蓉糕,都是我亲手压制的。”桦月将一对芙蓉糕,从食盒中取出,放在方国义的面前。
  汝月在旁边喝茶浅笑,方国义抬起眼来看着她,知道一切都落在她的计算之中,不免对桦月有些担心起来,桦月却丝毫没有察觉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波澜起伏,只是连声催促着两个人尝糕点味道,汝月执起一块来,凑进唇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才想放进嘴里。
  乌兰匆匆忙忙赶过来道:“娘娘,皇上已经到了殿外,请迎驾吧。”
  汝月一怔,皇上平日过来都是随性而至,特意要先通报迎驾的,自她怀孕之后,倒是很少见,难不成皇上还算准了方国义在她的琉璃宫中,这规矩要做出来给他看看,她忍不住又抽眼看了看他,见他唇角含笑,一副老神在在,原来是也另有一番准备。
  只有桦月站在那里,身上还沾着新扑的米粉,慌慌张张地说道:“我来不及换衣服,皇上就要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无碍的,你且站在一边,等行过礼,便自行退下就好。”汝月对着乌兰说道,“去帮姑娘身上掸一掸,看着顺眼些就好。”
  桦月赶紧地弯身整理衣裙,乌兰在旁边帮忙,还没等弄好了,明源帝已经踏步而入,他看到方国义在屋中仿佛一点儿都不吃惊,受了诸人的礼,又让汝月免了这些,才落座到汝月身边,轻笑道:“你的身子可安好?”
  “托皇上的福,臣妾的身子很是安妥。”汝月见明源帝的视线一点儿都不往另一边去看,反而看着案几上头的芙蓉糕,她不用明说,已经将那青瓷白边的碟子往他身前推了一推,“这是臣妾的妹妹适才做的,正让臣妾与外祖父品尝,皇上来得巧,也来尝一口。”
  桦月满脸的紧张神情,双手绞着衣角,一双眼水灵灵,娇怯怯的,明源帝听了汝月的话,却是不动声色地说道:“外祖父,就是说,你与方卿家已经认了亲,你也算是归了族中?”一只手却将芙蓉糕给推开了几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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