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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姐 第65节

  闻琉说:“你倒是回得及时,若赶上明晚,怕是要进不来了。”
  唐维低头犹豫道:“陛下当真准备让他们进京?”
  闻琉起初设想便是将这群叛军在京城外围剿,这几天内却是突然变了,唐维方才听侍卫说时便震惊无比。
  “时间如此之短,”唐维问,“陛下可是有什么考虑?”
  闻琉笑了笑:“有的东西瞒得再紧,也不一定能瞒过世人。若是赵紊在城外逃了,到时所有的错就该归朕了。”
  太子活着,皇上为防其夺位,抢先对其下杀手,击毙于京城之外,毁尸首后为自己赢名声。
  这样的言论要是传出来,不论闻琉行为是否做得对,怕都是要背上弑兄之名。
  唐维稍稍转念一想便猜到了。
  于帝王来说,这名声可不太好。
  “明年可是要做出兵的,总得先拿点实力出来。”闻琉转过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窗,仿佛透过它看见外面的寒冷,“再说了,这城门也该修修了。要是哪天无缘无故倒了,罪责该全在朕身上了。”
  赵紊他们既然想过来做个客,他也必须得“好生”招待着。闻琉慢慢抬手放在自己心脏之上,他想自己真是个疯子。
  ……
  宴卿卿不明白闻琉想做什么,却也不能干涉。太子不会善罢甘休,所有安静都是叛乱前的假象,他要怎么做?闻琉又要做什么?宴卿卿提着心。
  时间拖得越久,她心跳得越快。又平静地过了一天之后,宴卿卿觉得精神与心力皆是衰弱下来,她甚至在想太子会不会是赵紊那里出了问题。
  赵紊进京的晚上,是个晴朗的夜晚,月光浅浅如一汪淡水。
  宴卿卿半眠半醒了半宿,梦太子出了事,又见闻琉流血,刀剑落下的乒乓声把她惊醒。醒来之后才发觉自己只是在做梦。
  外头天微微亮,相然在外面敲了门,声音焦急地叫着小姐出事了,声音焦急。
  宴卿卿尚是睡眼惺忪,却猛然地心下一沉,撑着手坐了起来。
  宴卿卿说:“进来!”
  相然提裙过门槛,急匆匆地上前道:“小姐,宫中出事了!”
  “怎么了?”宴卿卿的手紧攥着锦衾,她的心跳得飞快,“怎么会这样快!?”
  虽知道这事迟早会发生,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小姐快起来,皇上招您去宫中,张总管亲自来传的旨!外面的百姓都已经被吓醒。”相然帮她拿过架子的梅浅色罗裙,脸上焦急,“张总管不许我同您说,但出大事了!!”
  宴卿卿扶着额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下了床,让相然给她更衣。
  既然来的人是张总管,那胜的该是闻琉,可是能出什么大事让相然急成这样?还不能同她说?百姓惊醒又是怎么回事?太子的人进来了?!宴卿卿满脑的乱心思,越想越不明白。
  张总管在外头大厅等候着,见宴卿卿出来后就连忙行礼,他嘴唇尚在哆嗦苍白,连拿拂子的手都一直在抖,却还是开口宴卿卿道:“宴小姐,请随奴才进宫!”
  宴卿卿心中觉得他这样子奇怪,却也不耽搁时间,边走边问张总管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皇上要我进宫做什么?”
  张总管听见皇上二字,手上的拂子都掉在了地上。
  他脸色越加苍白,没了血色,急忙弯腰捡了起来道:“奴才失礼,望宴小姐见谅,皇上想要见您,别的什么都没说……宴小姐到宫中就知道了!”
  第65章
  早晨的冷风在马车外呼啸, 宴卿卿坐在马车里,光听着就觉得凉意飕飕。
  张总管不愿同她多说, 宴卿卿逼问之下才得了句“赵郡王犯了滔天大罪”。
  赵紊受太子指示,领兵进京, 可不就是要性命的滔天大罪?可宴卿卿觉得没那么简单,她心里有丝乱, 明明是太子做了这事, 为什么张总管不说他?这时候闻琉见她做什么?
  纤细的手指挑开马车帷幔,宴卿卿朝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已经慢慢亮了起来, 宫门前有满地的尸体与血, 御林军压着投降的战俘走过, 整齐的步伐在地上踏出肃穆之声, 委实吓人。
  这般冻人的天气,就算是人没死在战乱之中, 怕也是活不了命的。
  宴卿卿心沉了几分, 竟有了想要作呕的感觉, 她抚住起伏的胸口, 咬紧了唇。
  当初安西王叛乱之时比这要更加惨烈, 不仅是宫内,便连大街上都有这腥红的鲜血, 她兄长更是死于一群奸贼之手。
  无人不替宴家惋惜——刚立下大功就身首异处, 可谓老天不留人。
  “张总管, 与我说清这具体事。”宴卿卿望向马车门, “就算你现在不说, 到了宫内陛下也不会瞒着,你久居宫中,该知道替主子分忧。”
  张总管现在还冻得发抖,方才出来时赶得太急,只是草草披了件厚棉衣,嘴唇已经由白变得青紫。
  他在马车外迟疑了片刻,他看了眼马夫,又想到皇上给他的交代,开口对宴卿卿道:“宴小姐可知道路上为什么是这番样子?”
  宴卿卿揉着额头回道:“赵郡王领兵进京,直击皇宫,陛下该是有准备的。”
  外边的冷风吹得张总管脸都要僵硬,他道:“有再多的准备又哪比得上意外突发?”
  “什么意外?”宴卿卿皱了眉,“难道让赵郡王他们逃了?”
  “……这倒没有,都在天牢里关着,”张总管犹豫说,“陛下想亲自跟您说这件事,奴才不敢多言。”
  他的声音里有听不出的后怕,离开时又把白拂落在地上,这可不像是宫中老太监会出的失误。
  宴卿卿心中怀疑更甚,可听见闻琉准备亲自同她说,她也不好再问下去。
  比起毫不知内情的宴卿卿,张总管要紧张慌乱得多,他出来的时候闻琉胸口还在淌着血,脸上血色全没了。
  张总管倒不担心宴卿卿会怪罪于他,宴卿卿不是那种人。
  他只怕闻琉那伤太重,撑不下去!谁都没想到赵郡王会突然刺那样厉害的一刀。
  闻琉身体就算再怎么强健,要真伤及了底子,也是活不长的。张总管来的路上就一直提着颗心,现在更是急得如滚烫油锅上的蚁虫,头冒冷汗。
  马车的轱辘轴不停地转动,马夫为避着这流血的路,走得也不快。
  昨夜的事发生得突然,谁都没有预料到,脚步声,撞击声,刀剑声纷纷交杂在一起,血从四处涌出,落满了地。沉重的肃穆被压抑,尖锐的刀剑刺进胸口。
  住在城墙边上的百姓是最先知道,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乌泱泱的军队踏进京城,融入浓重的黑暗之中,无人抵挡,剑指皇宫。
  ……
  越进入宫中,宴卿卿就越发觉得宫内沉闷压抑,等到了闻琉寝宫的时候,她更加被端着血盆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惊得眼皮一跳。
  她猛然回头看着张总管,厉声道:“张总管!”
  张总管忙忙在一旁跪了下来,急忙道:“宴小姐恕罪!并非奴才不愿说,是皇上不让。”
  倘若在宴府跟宴卿卿说了此事,她定会追问下去,若问及太子……张总管头低得更下,连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一宫女突然掀开素色帘幔,出来行礼道:“宴小姐,皇上请您进去。”
  雕龙纹的门漆着红漆,门上金锁光洁干净,冷风从回廊呼啸而过,太阳刚刚露出个头,此时正是最冷的时候。
  宴卿卿随着宫女进了寝殿,殿内跪着一群太医,龙床边上有个老御医,正小心翼翼地往他胸口上撒着金疮药,染血的纱布掉了一地。
  闻琉闭眼躺在床上,大冷的冬天里没穿上衣,下半身盖着厚实的棉被,他肌肉遒实,胸膛上却有一个可怖的血窟窿,只差一点,就快碰上要害之处。
  他似乎听出了宴卿卿脚步,微微抬眼。
  闻琉的嘴唇苍白,扯着嘴角笑了笑,无力地叫了声义姐。
  宴卿卿顿觉心疼极了,他这样子像极了幼时被人欺负的样子。她平日对闻琉最是心软,哪见得了他这般虚弱?她上前几步,话还没出口,闻琉又突然开始咳嗽起来。
  老御医连忙让旁边太监按住他,不让他有大动静,对闻琉道:“陛下不要说话。”
  那御医把金疮药放在一旁,又拿起别的药粉往伤口上撒,血涌出来的速度慢了许多,御医又连忙让太监下去催药怎么还没熬好。
  闻琉轻轻摇了摇头,他对宴卿卿招招手,让宴卿卿过去。
  这可把御医可吓到了,又连忙让他别乱动。闻琉皱着眉,胸腔闷着气咳嗽,却也没再有动静,他伤得极重,单看着那伤口就心下后怕。
  宴卿卿心疼归心疼,但也知道现在不该去打扰御医,退在远远一旁。
  她心中闷得慌,想怎么会这样?闻琉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不是早就知道的吗?宴卿卿来时脑子便是乱,现在更是理不清楚。
  张总管急匆匆地跟在后面走了进来,弯腰对宴卿卿说道:“宴小姐先去偏殿休息一下,陛下这伤怕是要久些。”
  宴卿卿也有事要问张总管,她抬头看了眼闻琉,却正好与他的视线相对,只是片刻闻琉便又闭了眼。
  她的眸色顿了顿,要迈出的脚步停了下来,宴卿卿转头对张总管道:“陛下既然找我有事,那我等着就行,这儿不挡事,张总管放心。”
  闻琉的眼神很是奇怪,宴卿卿快要看不懂。她想既然他特意找她过来,那应该是有事要亲口和她说。如果问了张总管,这总归是不太好。
  她在一旁看着宫女端着热水进来,又把冷了的血水端出去。她的手攥得紧,指尖苍白,坐立不安,在一旁徘徊着。
  过了许久,御医才帮闻琉将伤口用纱布包好,他头上已经开始冒汗,却先行对闻琉交代说:“陛下这伤看着虽恐怖,但幸好没伤及心脏,但这些日子必须静养,切记不可太过劳累。”
  闻琉轻轻地应了声,他脸上是一夜未睡的疲倦,又因这伤痛多了几分苍白。
  “朕有几句话想和义姐说,”闻琉咳了一声,“都下去吧。”
  御医犹豫道:“陛下这伤虽不紧要,但总得来人看着。”
  闻琉摇头,声音轻轻道:“朕的身子朕明白,出不了大事,孙御医不用担心。朕有事要同义姐说……她是朕的姐姐,朕心有不安。”
  老御医知道闻琉习过医术,且是个有天赋的,只好叹了声气。
  “这事惊险,却也闹得荒唐,天佑陛下。”他提着药箱道,“太医得留几个在外殿侯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下了死命令说您受伤这事不能传出去,这几天情况特殊或许可以瞒上一瞒,但要是身子没养好,恐怕极易被别人看出。”
  宴卿卿则走上前来,道了声孙御医。
  她是宴将军的女儿,以前又时常出入后宫,老御医自是识得她,他拱手道:“宴小姐多劝着陛下,这伤可耽误不得。”
  宴卿卿应他一声,孙御医摇了摇头,便走了出去,太监宫女们也退了下去。
  宴卿卿见闻琉的胸口包扎着白纱布,隐隐约约还能看出微红的血迹,她着实是心疼他,在床前的紫檀镶玉桃蝠纹圆杌上坐下道:“陛下怎么回事?疼得难受吗?”
  “朕好歹是练过武的,不碍事,”闻琉笑了笑,却又疼得嘶了一声,“以前学过医术,本以为只是伤及腹部,可人算不如天算,倒差点废了半条命。”
  宴卿卿叹了声气,起身轻轻撩了撩袖子,将手伸进面盆里。
  白皙的手指拧了拧巾帕,帕子上温热的水落了下来,溅起一波淡淡的波纹,到了铜盘边又慢慢归于平静。
  宴卿卿身子稍稍前倾,给闻琉擦着额上冒出来的薄薄冷汗。以前他在宴府生了病,大部分也是宴卿卿在照顾他。
  闻琉认生,性子又有些胆怯,与人交往有难度,整个宴府中他最亲宴卿卿,自然也最黏她。
  宴卿卿将他当半个宴家人,她又是个心软的,也没多说闻琉。
  闻琉轻声说:“多谢义姐照料。”
  “你既然都已经有了准备,怎么还是伤成了这样?”宴卿卿收回了手,“有什么话是想对我说的?”
  “出了意外。”闻琉避开了她的视线,偏过头不看她,“对不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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