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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女提刑 第153节

  易长安还说,人命关天,要是连具新鲜的尸体都,以后面对那些枯骨烂肠更别想有什么勘验发现了;明天若是再有吐的,也不用过来上课了,趁早直接记了名去吏部重新选官得了。”
  燕皇不由连连点头:“都是各州城的推官仵作,哪里会不出几件人命案子?既是做了这一行,若是连这点都,还不如趁早不做了,也免得误了案情。”
  想到易长安说的“新鲜的尸体”,又忍不住笑叹着摇了摇头:“承平日久啊!当初朕跟着先皇打江山的时候,哪天不见到一片片的尸首?便是有全尸都是好的了,断肢残躯甚至腐烂日久的都随地可见。
  这才过了多少年,朕麾下这些官员们,连见具尸体都,朕还敢指望他们躬身验尸勘查,发现线索?”回头就唤了刘继,“刘继,明天你去国子监看看,还有谁瞧着尸体的,直接叫出来让他自去吏部报另行选官!另外再跟易长安带一句话,说他这样教得好!”
  刘继连忙应了声。
  易长安这种教法,大燕立朝以来是第一人。那些学员也有当官当老了的,后面关系不少,自己,担心职位有虞,少不得会四处说些坏话。
  就是别处没的说的,易长安弄来的那具尸体也会引人非议。再是花银钱买过来的,那也是死了的人,不能入土为安反而被拖到众目睽睽下一块块切开,少不得会有御史看不过去,会上疏弹劾一二。
  燕皇叫了刘继过去明天在那里一站,再嘉言几句,这是早早就把苗头给掐了;皇上觉得这事办得不错,办得好,谁还敢不长眼睛说易长安人性狠毒呢?
  燕恒目光微闪,微笑着顺势捧了一句:“那些人哪里能跟父皇相比?儿臣那时年纪虽幼,也记得每回父皇随皇祖父征战俱是前锋,每战皆英勇成名,到后来更是所向披靡……”
  这打下的江山,确实有燕皇很大一份功劳,不然的话他后来也不会不服一直坐镇后方禀性柔弱的太子兄长,后来更是取而代之了,只是当初年轻英勇,此时却是英雄迟暮——
  想到昨晚自己入夜后又有些头痛难忍,以至于今日晏起时有些头晕目眩,燕皇的脸色不由黯了黯;司礼监大太监陆咏却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皇上,长清观、白云观和玄妙观三处的道长刚刚已经进了燕京,只余青茅观的道长因路途较远,这会儿还在路上!”
  燕皇脸上的黯色顿时一扫而空:“三位道长已经过来了?快着人将他们迎进来!”
  见燕皇明显是一直等着这几人过来,刚才还用了一个“迎”字,燕恒心头一阵诧异:长清观、白云观、玄妙观和青茅观虽然是大燕有名的四大道观,但是前番才有假冒仙灵山传人的事件在,父皇怎么这么快又对道人起了兴趣?
  燕皇既然没有明示,燕恒也就留了下来,另外跟燕皇说起了其他的几件政事,如今他在吏部观政,丝毫不敢大意,但凡有事都并不自作主张,与周介甫商议后再恭敬请燕皇示下,以免招来一些不必要的猜忌。
  若是往常,燕皇还会侃侃指点一二,今天却很有些心不在焉,好容易大半个时辰后,陆咏终于将三名一身青布道袍的老道带了进来,燕皇立时精神一振,赐座后让人上茶:
  “刘继,把朕那罐新得的那饼银丝冰芽给几位道长煎几盏上来。”温言几语后就与几位须发皆白的道长谈起了道家养身之术,且言语间似乎对道家炼丹之术很感兴趣。
  燕恒默坐不语,心中大感震惊,听着父皇与几位道长的谈吐,分明是对道家典籍甚为熟悉,什么时候父皇竟对这些钻研颇精了?
  燕皇刚好与白云观道长就一处小问题探讨完,回眸看到太子燕恒还默然坐在下首,连忙冲他摆了摆手:“倒是一时忘了恒儿你还在这里,朕这里与几位道长谈论些道家典籍,你不懂此道,在此闲坐无益,先回去吧。”
  燕恒连忙起身告退。
  出了内宫门,却并不往东宫走,而是往外头走去。庆吉连忙唤了董渭紧紧跟上:“殿下这会儿要往哪里去,可还要不要回东宫用晡食?”
  “让人回去说一声,孤在外面用晡食了。”燕恒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上了车舆却径直吩咐了往国子监去;这会儿正是下午,国子监那边还在课时。
  董渭心里一顿,飞快地看了庆吉一眼。前些时日陈岳跟太子殿下为着易长安对峙的事还历历在目呢,他就不信庆吉随侍在殿边的,会不知道这件事。
  上次是殿下让了一步下了台阶,可这会儿又去找易长安……庆吉这个死人,怎么平常也不知道多劝着一点?哪怕在外面寻摸几个绝色美人送进东宫也好啊,总好过殿下一直挂心着那一位!
  第374章 长生金丹
  易长安这会儿正对照着那具尸体,给学员们教授着自己校核过的《检验正背人形图》。
  见燕恒从后门悄悄站了进来,易长安顿了一下,只是正在回答一位仵作提出的问题,因此并没有停下来招呼燕恒;燕恒含笑轻轻摆摆手,示意她继续,自己饶有兴趣地站在后面也听了起来。
  这一批前来集训的州城推官和仵作,也是做了好几年的,除了几个确实于此道不通的,剩下还算有一定的基础,加上易长安直接上干货教学,简直可以说是手把手地教授,因此大部分还是领会得颇为深刻。
  且有章正霖开头,不懂的就问,课堂上气氛倒也很是热烈;并没有人注意到教室后门悄悄进来了一个人。
  燕恒听了片刻,见易长安的心神已经全部沉浸到教学和释疑中去了,垂目默立片刻,又悄悄走了出来。
  易长安一节课教完,摘了罩衣净了手脸,这才记起了这事,一边宣布散学,一边急走了出来,见庆吉站在院门口候着,急忙走了过去:“庆公公,太子殿下可是找我有事?”
  庆吉一脸的笑意:“也没什么事,殿下今儿才在皇上面前说起易大人教学的方法新颖,皇上欣慰,说是明儿个要让刘继刘公公过来当场嘉言几句呢。”
  有些话燕恒不好说,庆吉却是能说出口的。
  易长安张眼瞧见燕恒还等在不远处的山墙下,连忙上前谢过了:“多谢殿下在皇上面前为臣美言——”
  她买了一具尸体现场教学,早就想过了可能会惹一些人弹劾,弹劾她倒不怕,就担心会有人从中做阻,让她这一次集训中途流产。
  有了燕恒在燕皇面前一番话的铺垫,明天刘继一来就代表了圣意,想来朝中也不会有什么烦人的声音了,她这次集训也能顺顺当当地办下去,实在是让她感激心安。
  燕恒微微一笑:“不是我的话说得好,而是长安本来就教的好。不过既然说到‘谢’字,不如长安做东,请我吃一餐晡食如何?”
  一会儿就是用晡食的时间……
  易长安对上燕恒的眼,见他眸色清明,并无那日的满怀情愫,想了想还是应下了;总不能前头刚说要感谢,后头别人要她请顿饭,她就推三阻四的吧?
  再说了,那天她也明确地拒过了,燕恒看起来并不像那种拎不清的人;除去儿女情事而言,与燕恒交好确实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燕恒为人有气度有胸襟,做事也沉稳有理,而且也听得了不同意见,易长安觉得这一位以后要是能顺顺当当上了大位,只要不像唐明皇后来那样,指不定也会带着大燕步入一个开元之治的盛世;而且自己那天晚上拒绝的时候才说了公事尽忠的话呢,推拒的话岂不是太打脸了?
  想着燕恒并不是那种喜欢强人所难的人,易长安爽快地就应了下来:“既然殿下愿意赏脸,臣便是倾家荡产,也要好好请殿下痛快搓一顿。”
  前一句还说得体面,后面却是有些惫懒无赖了。燕恒哈哈大笑,一瞬间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
  他这一趟是想着过来就过来了,及至见了易长安的面,又担心那天晚上的事会让两人心生尴尬,难复当初……幸好易长安虽然是女子,却是个心宽的,两人之间算是把那一遭揭过去了。
  晚餐就去了燕渠附近的那条小胡同,以前宁玉堂带易长安几人过来用过驴肉的那家店子。
  太子出场自是不同,将这一家店子全部包了场,沿着燕渠的整幢吊脚楼就只有燕恒和易长安两人。
  此时燕渠边的杨柳已经枝叶袅袅,迎风飘拂,如十五女儿腰般引人心怡。燕恒注目楼下燕渠的一片波光粼粼,轻轻吐了一口气:“先我出宫之前,父皇召的长清观、白云观和玄妙观三处的道长已经进了御书房,青茅观的道长也在赴京的路上。”
  长清观、白云观、玄妙观和青茅观,是大燕颇负盛名的四处道观,燕皇竟然召了这四座道观的道长过来……这是半点都没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易长安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皇上这是?”
  “我听父皇与三位道长言谈甚欢,说起道家典籍来,竟然头头是道,且——”燕恒顿了顿,压低了几分声音,“父皇似乎对道家养身之术极感兴趣。”
  当初燕皇差点栽进那个玄清子的圈套,就是因为玄清子吹嘘自己能炼仙丹!仙丹的功效……可不就是世人所奢想的延年颐寿么?甚至,还有更妄想得到的……
  “秦皇海外寻仙,汉武金盘承露,两人皆是俯瞰苍生的帝王,登了大位后却还妄想长生。长生一事,哪里又是真存于世间的呢?”易长安忍不住低叹了一声,“皇上向来治国英明,没想到他也——”
  说到这里,易长安蓦然顿住。
  燕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长安,怎么了?”
  “皇上把几位知名道观的道长召来,只怕是、只怕是经了玄清子一事后,想自己学道,然后自己炼丹……当初我听说皇上对玄清子青眼有加就是因为传说仙灵山有金丹,”易长安有些欲言又止地看向燕恒,“殿下,可能是我惹出了这祸事……
  前次夜里我被皇上召见的时候,曾经说过命案初检之事臣自己担纲才更放心之语,那时就瞧着皇上的脸色似乎颇有些触动,当时我还觉得有些纳闷,现在想来就是那句话惹得皇上起了这念头……”
  所以发现玄清子是个假的想糊弄人的道士之后,燕皇懊恼之后就被易长安的话所感,决定自己亲自上,自己精通这一行,自然不怕别人还敢来糊弄自己,且此事由自己亲自操作也更放心一些——
  算算燕皇召集那几位道长进京的时间,还真就是在夜召易长安问话之后……燕恒摇头轻叹了一声:“长安你也太过小心了,不过是听到你一句话头子而已,父皇心中自有主张,这事与你无干的。”
  “可是——”易长安咬了咬牙,将声音压得极低地说了出来,“如果是道家养气吐纳的功夫也就罢了,道家的丹药之术根本就是、根本就是不可能炼出什么仙丹的!别说仙丹了,那些丹药除了一些正儿八经的药方丹子,其他的什么金丹大多都是对人体有害!”
  纵观华国古代史,牵扯到道家金丹的事件实在不少,有名的如大明的红丸案,还有唐朝从建立到灭亡的近三百年间,承位的二十一位皇帝中至少有五位就是因为服用丹药中毒而丧命的……
  道家炼丹,先发明了炸药倒是真的,其他什么毕天不朽、服之令人不死不老的金丹,根本都是一些重金属和矿物质!
  燕恒对道家的事不懂,听着易长安低声解释了金色丹药和红色丹丸可能的构成,一时不由心惊:“这么说,父皇要是只是习道家一些吐纳养身之术倒是无碍,要是想炼丹的话,反而会害了自己?”
  第375章 宝婵
  易长安点了点头,沉默半刻后又无奈地自嘲一笑:“可是就算我这么说出去,只怕也没什么人会相信——”
  她不是化学家,没办法证明那些化合物对人体的危害,何况那些化合物有的要吃很长时间才会显露出危害性,她要是去燕皇面前直眉愣眼地说出这事,打破了燕皇对长生的幻想,也不知道她的脑袋还能不能保住那么些年呢!
  燕恒显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沉吟片刻后慎重交待了易长安一声:“长安,今日之事,之后切莫向其他人再谈起!”见易长安郑重点头应下了,这才满怀心思地往椅背上靠了靠。
  夕阳西下,楼外渠水被微风拂过,一片碎金鳞鳞闪闪,本该是一日最轻松惬意的时刻,燕恒却有些心绪重重。
  暖黄的光芒被水面反射到他的脸上,光影明暗间,让燕恒英俊的脸庞更显得轮廓深邃迷离。
  这个年轻人,放在现代时空,应该刚从大学毕业几年,因为聪慧能干逐渐要步入公司的精英白领阶层,而在这里,却在储君之位上呆了十余年。
  因为“储”,所以他没有父子兄弟真情;因为“储”,所以每一步都不敢行差错池;因为“储”,所以做任何事都要小心谨慎,更要考虑周全……
  易长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殿下,有的事多想无益,别把自己身上的责任和担子压得太重,该放松时略放松一下也未尝不可。”
  正值驴肉已经上菜过来,燕恒飞快地回了神,搛了一筷子驴肉放进了易长安碗里,面上已带了笑意:“就如同现在好容易才得长安请了一餐客,不大吃一顿岂不是亏了?”
  见他已经转过了心思,易长安笑了笑,另寻了话题跟他轻松谈笑起来。
  一顿吃完,送别了燕恒,易长安转身就往陈岳府上去了,燕恒说她说的那些关于金丹的事不要跟其他人说,可陈岳并不是什么其他人,而且易长安也觉得有必要跟他提一提。
  朝堂的很多事她不懂,但是陈岳却需要多多掌握这些信息,以便及时做出判断。
  才进门,就有一名年过半百、衣饰体面又符合身份的男子迎了出来:“原来是易大人。我家大人公务繁忙,这会儿尚未回府……”
  “是陈管家吧?”陈岳跟易长安说过陈自明的事,陈自明的一举一动就是典型的管家范儿,所以很好认出来,易长安也不跟他见外,“既然如此,那我去书房等他吧。”
  陈自明愣了愣,连忙在前面带路,将易长安请进了书房:“易大人稍坐,小人即刻让人奉茶上来,不知道易大人喜欢喝什么茶?”
  “一品红即可,劳烦陈管家了。”易长安笑笑点了一样红茶,随手把她上次没看完的那本地理志抽了出来,坐在便榻上翻看起来。
  陈自明虽然得过吩咐,但是本来是想把易长安让到正厅奉茶的,没想到易长安直接就说了去书房,且走得熟门熟路的,进了书房举动也熟稔得很……
  陈自明立时对陈岳交待的那句“易大人不是外人”有了更深的认识,退下去后亲自沏了一盏一品红过来:“易大人先用茶,若有什么吩咐,有下人就候在院外。”见易长安点头,特意将油灯拨得更亮了些,才垂手退了出来。
  易长安看了几页书,刚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就听到外面脚步轻响,旋即门帘子被打了起来,一位少女提着一只黑漆镶螺钿的攒盒走了进来,袅袅冲她一福:“奴婢宝婵,给大人送些茶点过来。”
  将攒盒搁在一边的小几上,一双保养良好的纤纤玉手一样样将几碟茶点取了出来,放置在易长安手边的小炕桌上,然后束手又是一福:“也不知大人喜好,甜咸两种点心各送了两样,这甜的是酥油鲍螺和鹅油松瓤卷,咸的是……”
  一样一样一边介绍着,一边拿眼偷偷打量着易长安,一旦被易长安对上目光,立即含羞带怯地垂下头去,只露出半边轻染桃色的粉面。
  易长安心里好一阵讶异,她之前是让陈岳找几个信得过的下人进来,但是这个女孩、这举动……总还是有几分奇怪。
  可偏偏这样的人,却能进出书房重地……易长安抬眼仔细打量了一眼宝婵,轻咳了一声:“宝婵姑娘客气了,不知姑娘是什么时候进来陈大人府上的?”
  宝婵面上的酡色更深了一些,通身也更多了几丝小家碧玉的楚楚可怜:“回大人的话,奴婢是月前才来的。”
  月前,那不是陈自明过来当管家的那一段时间?易长安追问了一句:“是跟陈管家一起进的府?难不成姑娘是陈管家的”
  她问得详细,宝婵也只好仔细答了:“奴婢是陈管家的义女。”
  易长安“哦”了一声,无视宝婵睇来的那一眼秋波,挥挥手让宝婵下去了。陈岳让这么个人可以进出书房,真是太奇怪了……
  陈岳匆匆赶回书房时,见易长安正在慢条斯理地吃着点心,微吐了一口气,在小炕桌对面坐下,一把捏过易长安的茶盏就灌了一大口,乜着眼晴瞥了她一眼:“怎么,晚上那餐驴肉还没吃饱,要跑到我这里再填些吃食?”
  十足的酸气扑鼻!
  易长安忍下肚子里的好笑,绷着脸轻哼了一声:“一餐驴肉算什么,哪像有的人早就金屋藏娇了,要不是我一时起兴来了这一趟,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呢!”
  陈岳立即紧张起来,一时又放不下面子,小心地看着易长安,嘴上却还硬着:“怎么,我用个丫环还不行了?”
  易长安起身就往外走:“行啊,那我就不在这里碍人眼了。”
  才走了一步,就被陈岳从后面紧紧抱住了:“长安,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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