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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他把有时带上车,暖风调高了两度,找了个路口往里一拐停了车,把有时从副驾上拉进怀里。
  “怎么了?”
  马路上风大,何有时冻得瑟瑟发抖,满脸眼泪被冷风一吹,脸僵得都做不出表情来。这会儿暖和了过来,被冻回去的眼泪又卷土重来。
  秦深指腹温暖干燥,一边给她抹眼泪,低声在笑:“傻不傻啊,多大了还做离家出走的傻事。”
  “你没良心!”何有时仰起脸,泪眼婆娑地瞪着他:“我离家出走还不是因为你么!”
  秦深心里一咯噔。离家出走是因为自己,他顺着这个逻辑往下一想,只能想到一个原因,就是有时的爸爸妈妈不同意他。
  “叔叔阿姨说什么了?”
  他心里没底的时候不多,大多时候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达成什么样的结果,心里都有个谱。这会儿她突然来了这么一遭,猝不及防,秦深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有时哼哼唧唧只顾着掉眼泪,秦深越是软着声音哄,她越委屈。好半天憋出一句:“我妈她骂我……她都多少年没骂过我了……”
  “说什么了?”
  “她骂我轻贱自己,深更半夜跟野男人出门,不自重。”
  “野男人”的心又一咯噔,“还有呢?”
  “她还凶你,说你不是好人。”
  抽抽搭搭说了十几分钟,总算说明白了。秦深悬在半空的心往下落了落,亲她湿漉漉的眼睛,只亲到一嘴咸涩,柔着声哄:“是我不好,我不该喊你下楼的。那,现在是要回家,还是回我们那里?”
  “不回家。”何有时利索得摇头:“回去还得挨骂。”
  回去的路上没什么车,一个半钟头就到家了。秦深抱着她上楼,脱了鞋袜洗了脸抱上床,全都安顿好了,再垂眸去看,她眼底那圈浅浅的红晕看得他心都攥紧。
  “我妈肯定是到更年期了……该看中医……说你不是好人……”她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却还在讲自己的委屈,迷迷糊糊连不成句,声音轻得快要听不到了。
  “睡吧,明天再说。”秦深关上了床头的小夜灯,温热气息拂过,在她唇角浅浅啄了一下。
  呼吸弄得她痒,何有时往后躲了下,迷迷瞪瞪来了一句:“明天就领证去……”
  尽管明知她这是说梦话呢,秦深还是呆了下。“领证”这个词对他的诱惑太大,他回味了好半天才把这口糖消化干净。
  怕未来丈母娘给自己记黑账,秦深从床头摸过有时的手机,轻轻拽过她右手拇指解了锁,找到联系人发了条短信过去。
  “爸妈,我回家了,不用担心。明天一早就带着男朋友回去见你们,对不起。”
  他以为二老已经睡着了,对方却很快回了条短信。
  “何有时你翅膀硬了,深更半夜的还敢离家出走了!不见!别把乱七八糟的人往家带!”
  语气强硬,看样子积怨挺深。
  秦深揉揉额头,苦笑,原本见双方父母的计划已经在他脑子里成型了,硬是被有时弄得乱糟糟的。他放下手机,开始琢磨明天该准备什么见面礼、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才能扭转乾坤。
  刚这么想着,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短信。
  “有时呀,没事,我把你妈劝住了,你妈她也是为你好,你别跟她顶嘴。明天大年初一,改天吧,你挑个合适的时间把人带回来,我们先过过眼,要是你妈不同意咱再想办法。”
  短短几行字秦深看了两遍,笑着回了个“好”。
  刀子嘴豆腐心的丈母娘,搭上个老好人岳丈,攻略难度一下子降了一半。这会儿已经五点了,隔着大半个城市,秦深仿佛都能看到中年男女忧心忡忡辗转反侧。
  他见惯了有时平时和父母相处的样子,她对爸妈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隔两天一个电话,预报天气叮嘱吃穿,连逛超市的时候海鲜酱油哪个牌子的好吃都要打电话问问何妈妈。
  唯独在这件事上,母女隔阂太深,盛安骅又是有时的雷区,一碰就炸。这两年想开了些,但根源的问题从没解决过。
  还真是盛安骅造的孽,留下的烂摊子都得他来收拾。
  秦深这么想着,在身畔人白嫩嫩的耳垂上落了个吻,不光不嫌弃这个烂摊子,反而心间炽热。一路顺着她的额头,微湿的眼睑,还有被纸巾擦得通红的鼻尖亲下去,亲不够似的。
  她到底有多喜欢他,才会为他跟自己父母吵这一架呢。
  第50章
  何有时睡得不太熟,早上七点多就醒了。右膝有点疼, 昨天夜里吹了好久的风, 得拿热毛巾捂捂才行。
  怕秦深会自责, 她也不吭声,自己揉了揉。
  冬天天亮得晚, 秦深背对着她, 一手枕在脑后。手边的小夜灯有阅读模式,柔和的光线在他身上笼了一圈, 手里拿着一沓a4纸看得挺入神。
  腰|腹处缠上一根小细胳膊, 秦深被痒得一哆嗦,抓住她的手以防作乱, 翻身躺正,“睡饱了?”
  “你怎么不睡啊,看什么呢?”何有时凑上前去瞄了一眼。他手里的这沓a4纸上边有字有画,什么炮碾丹沙、二鬼开门、海底捞月。
  何有时揉揉眼睛,“这什么呀?”
  “棋谱。你之前说伯父喜欢下棋, 深知棋品如人品。可惜我国外呆了那么多年,对象棋只粗通规则, 怕是要出丑了。”
  “噢。”有时应了声, 迷迷糊糊跟着他看完一整页, 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这是象棋棋谱啊。”
  她刚睡醒的时候最可爱,睡眼惺忪, 声音娇|软, 跟小孩子学说话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甜得要命。
  睡衣睡乱了,发丝散了满枕,本就撩人得要命。又恰好是清晨这么个微妙时间,秦深心神有点飘:“是啊,怎么了?”
  何有时看棋谱一眼,又看他一眼,噗嗤笑了:“我爸爸下的是围棋呀,围棋你会不会呀?”
  秦深:“……”
  深吸一口气,秦深死要面子地应了声:“还行。”
  他不动声色地丢开手里这沓深奥晦涩的废纸,关上小夜灯又陪她躺了会儿,心里开始打鼓。
  ——背了一晚上象棋棋谱,到头才知道未来岳父喜欢的是围棋怎么破?现在背围棋棋谱还来得及么?
  *
  今天是大年初一,秦深原本计划在中午上门拜访的。何有时却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一点,这会儿还赖在床上,任秦深怎么哄都不起床。
  她抱着手机玩连连看,闻言挺不满:“昨天刚挨骂,今天就回家,我不要面子的啊。”
  秦深抽走她手机,顺势接了腔:“面子给你留着,我不要面子就行了。”
  “那也不回。”何有时缩回被子里,“我妈她更年期犯了,她心气不顺的时候逮谁怼谁,没个三五天好不了的。咱们初五再回去,正好串亲戚烦得很,躲几天算几天。”
  秦深苦笑一声:“我已经上了黑名单了,再等个三五天,这辈子就再别想上门了。”
  “那也明天再去。今天大年初一,肯定会堵车的,去了赶不上饭点儿。”
  她缩在被子里哼哼唧唧,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都精神了,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秦深洗过澡剃过胡须,衬衫领带都穿好了。五官精致不说,他还比前几个月胖了些,每天又勤勤恳恳健身,扣子系到最上边一颗,俯身时衣领紧绷,肌肉轮廓隐在深色的格子衬衫下,有种禁欲的美感。
  “你低一点。”何有时飞快一伸手,抓住他的领带不让走,非要把他拉低到自己面前。想亲。
  秦深手撑在枕侧抵着她的拉扯,“她还没有刷牙”这行字在秦深脑子里循环滚动了三秒钟,叹口气,认了,低头吻了下去。
  深长的一个吻。
  何有时捂着脸吃吃地笑,笑得秦深不明所以,她解释:“男朋友你惨了,你不笑的时候太凶了,应付我爸可能还行,我妈喜欢那种嘴甜人也甜的小哥,你太正经了。”
  秦深整理领带的动作一顿,弹了她一脑崩儿,“没良心的,你不早说。”
  昨晚闹那么一遭,他对未来丈母娘怵得厉害,这会儿听有时说完,西装领带不敢再穿,打开衣柜找休闲款了。
  何有时赖床没能赖多久,饿了,卧室的门大敞着,厨房的饭香七拐八绕地窜进鼻子里。
  “秦深——”有时拉长声音喊:“你做什么好吃的呢?”
  秦深不搭理她,故意的。
  瘫在地板上取暖的胖橘闻到了香味,一个打挺站起来,迈着妖娆的步子出了房间。
  何有时耐不住性子了,地上没她的拖鞋,昨晚上她是被抱上床的,那双走了一路的棉拖压根没能进家门,被秦深丢外边了。
  她光着脚跑到玄关去找拖鞋,穿好以后屁颠屁颠往厨房跑。秦深果然做了好多菜,他一个人择菜洗菜切菜炒菜,工作量很大。
  这要是在她家,何妈妈得要有时和何爸爸都去打下手才行。偏偏秦深能做到乱中有序,时间规划精细到秒,西红柿烫皮的时候择菜,洗菜的时候热油,左手拿着炒勺翻炒,他右手还能分神调个酱料。
  仿佛长着八只手似的,连看他做饭都成了一种奇妙的享受。
  有时拿把小勺子帮忙搅酱汁,手残星人也只能做做这样的事了,还被秦深嫌弃了一遭:“洗手了没有?”
  何有时拧开水龙头洗了遍手,搅完酱汁就仿佛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似的,从背后抱住他,跟个树袋熊似的抱得很紧,大大限制了秦深做饭的效率。
  秦深这回不嫌她了,身后缠着个温温软软的小女朋友,饿着肚子等着他喂食,秦深莫名有种养了个女儿的错乱感。
  这种感觉实在奇妙,他这会儿设身处地地想想,要是他们真有了个女儿,大年三十凌晨两三|点被个野男人拐走了,秦深怕是想剁了他的心都有。
  这么一瞬间,他竟生出一种茅塞顿开的通畅感。
  真正爱孩子的父母不会让子女为难,所谓的“刁难”从来不是刁难。棋品如何不重要,情商如何也不重要,只是考验他的诚心罢了。
  他想得长远,何有时没他这么有觉悟,眼睛盯着锅里的蒜蓉大虾挪不开。“我妈以前老说我懒得很,眼里没活儿,她要是见到你,肯定就不愁我以后过不好了。”
  秦深偏头瞟她一眼:“我做饭,我洗碗,我喂猫,我遛狗,我铲屎,我心情好的时候还爱做家务。”
  “那我呢?”何有时眨眨眼,忽然有点心虚,感觉自己很没用的样子。
  “你只负责一件事就行,哄我睡觉。我睡得好就心情好,心情好什么都好。”秦深叹口气,沧桑的:“我再不想失眠了。”
  何有时脑袋抵在他肩膀上吃吃地笑,唇齿间的热气一下下呼在他颈间,还跟胖橘似的一个劲儿蹭啊蹭。秦深痒得厉害,挪挪肩膀也没躲开,索性放弃了,忍着痒迁就她的喜好。
  一边跟她商量:“今晚去你家拜访好不好?”
  刚才还喜滋滋的何有时又一下子萎了。秦深手上炒菜的动作不停,偏头碰碰她沮丧的脑袋:“深更半夜把人家的宝贝女儿拐跑了,我总得回去负荆请罪去。”
  何有时犹豫了一会儿:“我妈是做hr的,嘴可毒,我从小到大这么些年,只要她想吵的架就没有吵不赢的,噼里啪啦跟下刀子似的。她还不是那种无理扯三分的人,能有理有据地说得你抬不起头来。”
  秦深又撞她脑袋:“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她没见到你人就对你有偏见了。就像昨晚上吧,”何有时换了种语气学妈妈说话:“‘今天年三十!你男朋友大半夜地把你喊出去玩,外边还下着雪,你腿又不方便,他有没有为你着想过!’”
  “当时我真是一个字都反驳不了。”何有时脸贴到他背上,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声:“唉,她特认死理,自己认定的事别人基本改不了。”
  “不过呢,”有时转念又想到了一茬,笑了:“你平时看的书都是演讲学、洗脑术,什么微表情心理学的,平时又总给公司高管开会,没准能跟她对上呢。”
  秦深笑得胸腔震动,倒没被她夸得飘起来,谦逊开口:“你高看我了,我性子沉闷,没法哄得是个人就喜欢我。”
  他把炒好的蒜蓉虾出锅,拿着筷子一个个装盘,裹满酱汁的炒虾头尾都一个方向,摆成了一朵花。哪怕明知吃进嘴里都一个味道,也吃得细致至此。
  “但是呢,”秦深回头看她:“父母不会为难子女,我带着诚意上门,总不会被刁难的。”
  何有时刚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满心都是“我男朋友怎么这么帅这么帅”的五彩弹幕,结果下一句,秦深人设就崩了。
  他表情还有点凶:“就算你爸妈不喜欢我,你也不能提分手听到没有?比起‘因为父母不同意被迫分手’的剧情,我更喜欢‘接受反驳、坚守本心、死不分手、偷偷领证’的剧情,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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