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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编辑了一半的短信丢到一边,秦深再不迟疑,回了个电话过去。
  等了十几秒后才被接起来,“秦先生?”
  电话那头的声音果真如他所想,低落得厉害。像是她养的那猫儿,欢喜的时候从不表现出来,失落的时候却从来瞒不住人。
  秦深深吸口气,把语速放到最慢:“我的意思是我以后不在半山公寓住了,搬到市区了,南湖区的怡景花园,离你很近,大概十五分钟的车程,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啊,我还以为……”
  后半句何有时没说,先前的抑郁一扫而空,嘴角立马翘了起来。她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要搬家呢?半山公寓不是住惯了么?”
  秦深沉默了片刻。
  “太冷清。”
  过去的六年不觉得,现在觉得山上太冷清了。
  半山公寓是很好,绿化率90,四十亩的天然湖泊,比市里空气好。住户又大多是些淡泊名利的老人,整个小区大概找不到一个熊孩子,从周一到周末的每一天都安静极了。
  但是,为缓解神经焦虑而挑的僻静之所,从来不能称之为“家”。
  “那……秦先生还要我做特护吗?”何有时小心地问。
  秦深捏了捏眉心,这会儿他心里闷着气,就不想哄她,言简意赅回了一声“要”。
  他这语气比往常敷衍多了,何有时听见,却还是欢喜得不得了。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那,分期付款的期限……能延长点吗?”
  秦深呼吸愈发绵长了。
  第27章
  市区这套房子是秦深母亲出国头一年送给他的, 她跟现任丈夫出国已经十多年了, 秦深从没住过一天。倒扯不上怨恨什么的, 只是他性子惫懒,回国后忙公司, 一多半时间都住在公司里。
  市区三套房子,秦深挑了这套搬来,只是因为这套离有时家最近。
  秦深越发觉得自己疏忽大意,每天有时浪费在往返途中的时间得有四五个钟头,一直坐在车上,她的膝盖怕是受不了, 偏偏没跟他抱怨过一句。
  前天刚有了决定, 短短一天, 这里家具已经焕然一新了。孙尧办事利落, 唯一让秦深稍稍不满的是买的家具是他惯用的铁灰色, 有种冷冰冰的仪式感, 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不过很快会有的。
  秦深望着不远处的小区幼儿园,很是愉悦地想。
  孙尧和司机两人一趟趟往楼上搬东西, 心中腹诽:别人搬家得找个搬家公司哼哧哼哧弄两卡车, 秦先生呢?提上笔记本就能走,特意吩咐要他们带上的只有猫窝、猫盆、猫厕所、猫爬架。
  两米高的豪华猫爬架得拆卸成板子一块一块带过来,又不是多贵的东西, 不知道什么毛病。
  他把这腹诽的话一说, 司机老安笑了:“这你就不懂了, 猫吧这玩意认生, 用惯了的东西你给它换了,它会不高兴的。”
  秦深坐在沙发上,对着猫爬架的组装图一块一块认认真真地组装,孙尧看他一人弄得慢,刚搬来个小凳坐旁边,就见秦深冲他摆摆手,漫不经心来了句:“你别碰,你身上有生人的味儿。”
  孙尧:“……”
  得,老板您自个儿来。
  他坐在一边端着杯水,看着秦深拆了装装了拆的,堂堂公司副董被这么个组装爬架弄得焦头烂额。孙尧一个劲儿地笑。
  秦深也不恼,手上动作慢了些,抬眼问他:“笑什么?”
  孙尧忍笑:“想起当初追我媳妇的时候了。那时候刚读完书,两人都穷,她爸妈原本不同意我们,眼瞅着就要凉了。当时她家里养着只大狼狗,我拿着木板锯子折腾了好几天,钉了个狗屋出来,弄得满手木刺。她爸妈挺高兴,说小伙子吃苦耐劳,就同意我们在一块了。”
  四十多岁的人了,提起二十年前的事眼里仍有光。孙尧感慨:“现在想想,那时候挺矫情的。”
  矫情。
  秦深不待见这词,可看着一地乱七八糟的,他也想笑。可见追姑娘这事,与时代从来没有关系。
  亏他以前多少年冷静自持,这会儿竟也有了想犯矫情的人。
  但不行,还得耐着性子等等。
  *
  何有时比平时晚起了一个钟头,九点半出了门。虽然秦先生新家离她的路程不远,走着去都用不了半钟头,她还是早早出了门,怕自己头回来找不到地方。
  想着怎么说也是乔迁之喜,路过景鑫瓷的时候,何有时脚步一顿,拐了个弯进去了。
  店面挺大,红木货架却摆得宽松。老板是个中年人,坐在窗下吹一支陶埙,吹得断断续续,时高时低,看样子也是初学。
  见客人来了,也没上前招待,这份怠慢反倒让何有时觉得安心。
  她用心看了一圈,可惜于茶具半点不通,看不出名堂。老板也瞧出她是外行,放下手中陶埙,把人往平价的那边引。
  “就这套吧。”何有时没跟着过去,在标价最高的那一排货架上,挑了最合眼缘的一套青瓷茶具。
  连茶盘带壶装进礼盒,沉甸甸地重得厉害。老板见她胳膊细人瘦的,腿又不方便,笑着问:“姑娘住附近?我叫个人给你送上楼吧。”
  何有时摇摇头谢过他好意,出了门按着手机上的定位找过去。她出门次数不多,步行导航却用得熟络。
  时间还早,她也不急,慢腾腾地走在人行道上。
  一只被主人牵着的小博美屁颠屁颠凑上来,闻了闻她手里提着的大盒子。何有时原地停下,也没躲,它主人往回扯了扯绳子,小博美就被扯回去了。
  一人一狗,好像都没注意到她的腿。何有时心中微动。
  今天是工作日,这个时间路上行人不多,偶尔迎面走来一两个人,何有时鼓起勇气去看他们的眼睛。她今天穿着一条长过膝盖的百褶迷笛裙,迈步又特别慢,迎面路过了好几个人,没人目光在她腿上多作停留。
  何有时又观察了一会儿,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抿着嘴笑,顿时觉得今天阳光都明媚了许多。
  这两年她出门少,连买衣服的兴致也没了,这会儿忽然觉得以后穿长裙是个不错的选择。
  何有时到秦家的时候,秦深已经快要把猫爬架装完了,正弯着腰绑滚筒和小吊床。可惜她今天没把猫带来,怕胖橘来了新的地方会折腾。
  她把茶具礼盒放在桌上,走近些去帮忙,淡淡的烟味飘入鼻端。何有时吸吸鼻子,试探着问:“秦先生,你烟瘾犯了?”
  她嗅觉实在好,秦深今早出门前抽了一根,她现在还能闻得到味儿。
  秦深定定看她半晌,拧着眉,沉思了好半天。何有时被他盯得局促不安,秦深这才开口:“你以后要一直喊我‘秦先生’?”
  昨天她短信里的“您您您”,秦深还如鲠在喉,这会儿又听到“秦先生”三个字,实在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
  明明她头回被孙尧带来见面时,她喊的那声“秦先生”太悦耳,成了秦深把人留下的重要理由;这会儿又嫌人家这么称呼太生分了。
  像外人一样。
  “以后喊名字吧。”秦深也不拿什么亲密称呼难为她。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攻人心防也是一样的道理。
  关于抽烟的话题避而不谈,好像是他专门绕过去的。
  何有时头回觉得自己得担负起私人特护的责任,耐着性子劝:“那个……抽烟不好的。烟酒刺激都可能会导致病情复发,也会和药物代谢冲突。”
  这些她早早就做过功课了,这会儿还斟酌着措辞,怕秦深听了不高兴。毕竟长期身居高位的人,大概不习惯听人说教。
  她说一句,秦深漫不经心嗯一声,似乎没把她的话当回事。等把爬架上的吊床绑好了,他走去玄关,从大衣口袋摸出烟和打火机,又一路走回来,到她面前。
  何有时正不明所以,下一刻,秦深握住她小臂转了个面,把烟和打火机放到她掌心里,十分郑重。
  不光没被她的唠叨弄生气,姿态还放得挺低,声音里藏着两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笑意:“丢掉吧,以后不抽了。”
  握着她小臂的手一触即离,何有时心都不会跳了。好半天回过神了,虚虚攥了下拳,躲去客厅找垃圾桶。
  手上的zippo有点分量,要丢掉的一瞬间,何有时不知怎么犹豫了下,鬼使神差地把手里握着的东西藏自己兜里了。
  从后颈到双颊窜起一片火,烫得厉害。何有时心砰砰直跳,紧张得像是个偷了贵重物品的贼,忙又把兜里的东西掏出来丢进垃圾桶,作贼心虚地跑开了。
  *
  秦深今天的午饭做得不顺心,孙尧到底是男人,心不够细,厨房的东西没添置全。而想要做出美味的菜肴,远不是锅碗瓢盆这么几样能弄得出来的。
  吃过午饭,秦深问她:“附近哪里有超市?”
  何有时想了想:“往东有家乐福,往西有沃尔玛,都离得不远。”
  两人挑了离得最近的家乐福,秦深自己开车去的。
  从货架间一排排穿过,何有时只管推着购物车,要买什么往哪走都不用操心。她看着秦先生站在货架前,对着食品认认真真看配方和保质期的样子,心里好笑。
  这个样子的秦先生,比他穿着围裙做饭的时候还要有烟火气。
  附近有个高中,穿着校服的年轻姑娘三五成群地走过去,又都会倒退回来,隔着几步距离把秦深上下打量一遍,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眼睛亮晶晶的。
  他难得穿家居服以外的衣服,简单的白毛衣搭配长款毛呢大衣,更显得身材颀长,何有时隐约听到她们笑“行走的荷尔蒙”。
  等一群姑娘转开视线,再看向跟在他身边的有时,立马蔫了,又唉声叹气走了。
  何有时看不明白这些目光是怎么个意思,兴许是她和秦先生离得很近,被她们误以为是情侣了。她稍稍错开半步,离秦深远了一些。
  她正这么走神,忽然秦深喊她:“有时。”
  “嗯?”
  秦深的视线落点从她身上挪开,抬抬下巴,示意她看前边。
  “那个人,是不是认识你?”他把一排酸奶放进购物车,继续说:“已经看你好久了。”
  隔着十几米远,站着一个跟何有时年纪相仿的姑娘,披肩发,模样温婉。她盯着何有时看了好半天,神色有惊有疑,像是不敢确认是不是她。
  待看清这个姑娘,何有时呼吸不由变重了,收回视线,开口有点勉强:“……是以前的同学,很久没联系过了。”
  对上视线的一瞬间,那姑娘像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抬脚就要走过来。何有时顿时有点着慌,一时连见外都忘了,拉着秦深的胳膊就往无购物通道的方向走。
  “有时!”后面的人喊她。
  何有时走得更快了。
  她情绪外露太明显,秦深什么也不问,沉默着放下了购物车。等走出一会儿后回头再看,后边的姑娘大概没有时这么果断,已经跟丢了。
  因为这么一茬,两人又去沃尔玛绕了一圈,总算把厨房用具买齐全了。
  一路上有时都没怎么说话,最开始怕秦先生开口问,偏偏他一字没提,沉默又专注地开着车。何有时又忍不住想说,几次启唇,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有很多事,很多很多事,没法开口对人言,自己也不敢想,就那么硬生生压在心底。像一颗梗在喉咙里的桃核,平时不去想它也没关系,遇上过去熟络的人,就猝不及防地牵扯出一大片疼来。
  第28章
  夜里做直播之前, 虞诚听她说起这事, 还笑她:“你跑什么跑, 大大方方站那儿等她就是了,听听她要说什么。”
  何有时没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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