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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驸马黑化前 第118节

  平凉守将郭奉接到消息,一早便领着人在古道口迎候。
  怀真下车,望见蜿蜒山道口的界碑,想到谢珺十九岁时便到过此处,心底便涌起一股奇异的兴奋。
  郭奉下马,领着随从正欲上前见礼,两名突厥武士突然横刀在前,挡住了路。
  怀真回头望了眼阿史德木措,他神色严峻地跳下马背,从行囊中翻出了一张羊皮卷,菁菁立刻呈上笔墨。
  阿史德木措就着车壁,大笔一挥不到片刻便写好了盟约,交由怀真过目。
  “在我有生之年绝不越境侵扰……这话不对,”她急忙道:“你改一改,写个具体期限,否则你回去后派人把我暗杀了,那这盟约岂不是作废了?”
  “公主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我既为盟友,我便绝对不会害你。何况,”他顿了一下,神色稍微柔和了些,“就算看在阿娘的份上,我也不会伤你的,她曾嘱咐过我,若有机会要好好照应你。”
  怀真心情极为复杂,将他拉到一边问道:“当年崔园的事,究竟是谁主使的?姑姑知道多少?”
  阿史德木措蹙眉想了想道:“那件事太复杂了,很多人都参与其中,一时间讲不清楚。若说主使者,应该算是可汗吧!可汗掌权后一力主战,阿娘和雍伯余主和,他们曾在敦煌城外共建互市,想让突厥和大卫永享太平。”
  “姑姑和雍伯余是旧识?”怀真讶异道。
  “何止旧识……”阿史德木措苦笑了一下,“他们两情相悦,所以雍伯余才大费周章接阿娘回国,想过几年后设法迎娶。但阿娘一心想复仇,不惜鱼死网破。当年崔园之事,她以为自己是主谋,其实只是可汗和崔家手中的棋子。他们想绑架二公主,要挟朝廷替换雍州节度使。可阿娘的计划则是刺杀皇后母女,所以她给了你那条项链,是怕我们误伤到你。”
  怀真心头悲喜交加,涩声道:“当年若非遇到姑姑,我可能很难真正长大,她并未手把手教过我什么,却让我明白了许多事。可时至今日,与我而言,她依旧是个迷。”
  阿史德木措也颇为感慨,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她隐约提过羽林卫中有她的故人,你可知是谁?”她试探着问道。
  阿史德木措犹豫了一下,道:“时任公车司马令韩崧。”
  怀真愕然半晌,这个名字她时有耳闻,也曾见过几回,但对韩崧并无多少印象,怎么也没想到他就是元嘉口中那个人。
  “当时负责皇后銮驾的便是韩崧吧?公车司马令,有他暗中参与,难怪羽林卫来回奔忙,却始终是一场空。”怀真喟然长叹道,“韩崧后来升任卫尉,成了南军一把手,若是姑姑还在世,哪怕是新帝当政,她照应能活得风生水起。”
  阿史德木措冷笑道:“她义无反顾的回去,不是为了好好活着,而是为了报仇。像你这样生平顺遂并无波折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怀真哑口无言,她的确无法感同身受,理解不了元嘉,也理解不了杨寄容,因为她没有那样惨痛的经历或身世。
  若她前世活到家破人亡时,兴许能明白吧!
  **
  怀真用印后,阿史德木措割开手掌按在了署名处,又带着属下们指陇山起誓。
  正要交接之时,忽听得背后传来阵阵角声。
  菁菁奔过来禀报道:“殿下,杨校尉来了。”
  怀真暗叫不好,她早料到此事会惊动杨寄容,可她以为谢珺应该拦得住,如今看来事态有些失控。
  突厥部众齐齐拔刀,怒目望向身后的滚滚烟尘。
  怀真叹了口气,转头望向了阿史德木措,见他并未抽刀,只是肃然望着由远及近的杨氏将旗。
  杨寄容一马当先,奔到十丈外时骤然勒马,以鞭梢怒指阿史德木措道:“放下长公主,否则我立刻斩了阿史那罕其的狗头。”
  阿史德木措分开众人大步走了出来,冷笑道:“小可汗何在?”
  杨寄容抬手道:“带上来。”
  身后部将扛出来一个三尺来长的麻袋,重重地摔在草地上。
  突厥部众齐齐大笑,任谁也看得出来,那袋子里装的绝不可能是一个成年男人。
  杨寄容狞笑道:“有请小可汗阿史那罕其。”
  部将抽刀破开了麻袋,众人才看清了袋中人。
  怀真远远瞧了一眼,心头猛地一哆嗦,再不敢多看。
  “为了方便携带,我只得剁了他的四肢,还请各位见谅。”杨寄容策马踱了过去,目中带着森然杀气,俯视着地上须发蓬乱满身血污的阿史那罕其,啐道:“当年你带人灭我杨家满门时,可有想到今天?”
  阿史那罕其奄奄一息,只能怒瞪着她,然而他厉鬼似的凶煞目光根本影响不到杨寄容半分。
  “杨校尉,你想用这半个突厥小可汗交换完整的大卫长公主?天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阿史德木措缓步上前,神情自若道。
  “不是交换,”杨寄容直起身,傲然道:“若你们放了长公主,我或许会考虑留全尸,否则你们就和阿史那罕其一个下场。”
  阿史德木措忽然手起刀落,血光飞溅中,只听得一阵吸气声,阿史那罕其顿时身首分离。
  杨寄容忙扬起披风挡住血雾,尚未来得及拿兵器,阿史德木措便挥刀砍向了马腿。
  ‘当啷’一声巨响,斜刺里冲出一名紫袍武士,挥起长/枪架住了阿史德木措的环首刀。
  杨寄容的战马被巨响所震,长嘶了一声急速后退。
  眼看着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怀真忙大声问道:“容娘,谢珺何在?”
  杨寄容勒住马势,回道:“三哥困在崇信,过不来了,殿下放心,有我在也一样。”
  崇信到平凉有一百里,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怀真还来不及哀叹,阿史德木措却突然抽刀后撤,退回到阵中,一声不吭地将寒刃架在了怀真脖颈上。
  “有大卫长公主陪葬,我等就算埋骨在此,也值了。”他还算机智,身处劣势时没有以硬碰硬。
  杨寄容突然翻身下马,以国礼参拜。
  怀真心里凉了半截,已然明白她的决定。
  “殿下,突厥贼人与我杨家有血海深仇,若殿下因容娘之故殒身,容娘定当以死谢罪。”杨寄容声音悲怆神容扭曲,站起身一脚踢开了阿史那罕其的尸体,也不等怀真回应,抬手便要下令。
  平凉守将郭奉突然带人冲了过来,喝道:“且慢,杨校尉,主君有令,无论如何要保长公主平安,你这是要公然抗命?”
  “抗命又如何?”杨寄容赤红着双目,拔出佩剑直指头顶苍天,“我只听命于自己,我此生唯一的使命便是复仇。”
  郭奉一扬手,身后众将士立刻列阵,将杨寄容与突厥部众隔绝开来。
  “郭奉,你这是何意?难道你要通敌叛国?”杨寄容边那名紫袍武士扬声喝道。
  “郭某只是奉命行事,何况,就算没有命令,我们平凉守军也不会让长公主受半点损伤。”郭奉朗声道。
  阿史德木措朝部众使了个眼色,带着怀真缓缓后退,正要上马时,却听杨寄容一声暴喝:“哪里跑?”突然仗剑闯了过来,郭奉忙举刀相迎,回头喊道:“殿下快走!”
  怀真担心他不是杨寄容的对手,却也知道自己留下来于事无补,当下不再犹豫,跟着阿史德木措上了马。
  “要我留几个人帮他吗?”阿史德木措问道。
  怀真忙摇头道:“不用,你的人留下来只会更麻烦。”
  杨寄容眼看着他们要逃,立刻下令放箭,怀真忙伏在马背上,阿史德木措一边催马,一边拔刀格挡。
  箭势太急,他们都没带盔甲和盾,眼看着就要功亏一篑,就在这时,崔易和赵家姐妹带人赶到,怀真总算缓了口气,来不及叙话,便示意阿史德木措趁乱快走。
  **
  陇山巍峨陡峭,怀真与阿史德木措在第二重山道口作别。
  “这个还是物归原主吧,”她拿出那条翡翠项链,递还给他,“你可一定要活着回去,别忘了我们的盟约。”
  阿史德木措接过,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带领众人朝她郑重行了一礼,“可汗此番损兵折将,又失去了继承者,国中必定大乱,阿史那家气数将尽。公主放心,我不会辜负贤伉俪的美意。”
  “就此别过,但愿此后永不相逢。”怀真回了一礼道。
  阿史德木措笑道:“那公主可要保重,否则,等你不在人世的那一天,说不定我会带兵前去吊唁。”
  怀真心头涌起一股恶寒,不禁打了个冷颤,待得他们一行人消失在山中,她依旧心乱如麻。
  她扳着手指算了一下,还有七个月就是她前世的死期。
  这世上还是有神灵的,只是神灵永远在世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俯瞰着,永远不会显现。
  她默默往回走,心里暗想着,人的命数是注定的吗?若她这辈子不生孩子,那么上天又该给她安排什么样的死法?
  怀真走了两刻钟,停下来坐在道边歇息,日头高照,山间林深草茂,头顶时有野鸟飞过。
  寻常孤身女子在这样的幽谧的环境下定然会害怕,但她却不会。
  这世上所有的山林于她而言都是亲切而熟稔的,像极了北邙山下的崔园。
  她靠着树干,仰望着叶隙间灿亮的阳光,心想着要么试试拜佛求神?
  承庆二年,谢珺被剥夺官职发配雍州后,她曾跑遍了洛阳大小寺庙为他祈福,可她心里明白,她根本不相信那些虚头巴脑的,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罢了。
  这一路上她一直留有暗号,所以不多时赵雪柏便带人寻了过来。
  见她安然无恙,皆欢喜不已。
  “驸马因何事滞留崇信?”怀真问道。
  “崇信暴动,驸马连夜过去镇压。”赵雪柏请示道:“殿下,咱们是赶过去与驸马会和,还是自行回高平?前几天董娘派人问您何时回去。”
  怀真道:“让人去崇信传个话,咱们先回高平吧!”
  她原想着即日离开,但没想到郭奉早将她来此的消息传给了民众,以至于百姓将城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非要见她一面不可。
  怀真这才想起,平凉如今流通的粮食,多半还是从五祚亭运过来的,百姓们始终对她感念在心,这才非要面见不可。
  耽搁了两日后,没想到竟在渡口看到了谢珺。
  他站在晨曦中,笑着朝她挥手。
  怀真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梦,却听到身侧婢女笑着道:“驸马这么早就来了?”
  她咬了咬唇,疾步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他含笑回握着她的手,轻轻搓了搓道:“泱泱,看到你一切都好,我总算能放下心了。只是这手有点冰凉,想必是你起得太早,没能休息好。”
  “我怕晚了会惊动大家,”她粲然一笑道:“崇信那边事了了?”
  他点了点头,牵着她走过跳板进了船舱。
  怀真落座后取出阿史德木措的盟书,递给他道:“你收起来吧,也不知道以后能否用得上。”
  谢珺展开来仔细看着,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怀真担心地问道:“可是有错处?”
  他没有说话,眼神越过枯黄的羊皮定定望着她,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
  带回到郡守府后,怀真才听说董飞銮病了。
  她顾不上鞍马劳顿,匆忙赶去内院探看。
  重重花影映在窗上,本是春日盛景,可在董飞銮的房中却显出几分阴郁。
  她昏昏然卧在榻上,苍白憔悴的令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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