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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驸马黑化前 第38节

  怀真回头对素娥吩咐道:“我去去就来,你们在此等着。”
  她知道辛谧诡计多端心思不定,自然也不敢走远,就在小路另一端停下来道:“有话就说。”
  辛谧似乎也并未想将她引到别处,便停下了脚步,面上泛起诡异的笑,望向怀真道:“我可没逃,我是得了当今皇帝陛下的特赦令,他原本还要送我荣华富贵,但我只想来到崔园为旧主守灵,陛下便恩准了。”
  “陛下?我二皇兄?”怀真讶然道。
  辛谧勾起唇角,脸上神情捉摸不透,“殿下,您不妨猜猜,我为陛下做了什么?”
  怀真几乎不用想也明白了,心底顿时感到一股恶寒。
  辛谧赞许地点头道:“殿下真是冰雪聪慧,您猜得不错,废后是我毒死的。我不仅毒死了她,还让她的儿子也不得好死。”
  “你一个人……”怀真瞠目结舌道:“一个人如何、如何兴风作浪?难道说连我三皇兄也是你害得?”
  她突然有些激愤,右手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匕首。
  辛谧却缓缓摇头道:“弑君?我可不敢。我不做这种会被刨祖坟的事。哀帝陛下是鲁王害死的,我不否认,是我献的计,毒也是我熬制的。所以鲁王死得不冤,他是蠢死的。”
  “还有抱善公主,我给她出的主意,让她在文帝陛下的药中下点东西,可以让陛下神智昏聩……呃,殿下?”
  她望着愤然上前的怀真和架在脖子上的雪亮匕首,瞪着眼睛道:“您要杀我?”
  怀真脑中嗡嗡直响,握着匕首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她努力想要克制心头的悲愤和厌憎,但在愤怒面前,理智却是溃不成军。
  “是你害死了我父皇?”利刃紧贴着辛谧脖颈上颤动的血管,她只要再近一分,就能割开她的喉咙。
  她看到辛谧眼中的恐惧时,有些难以置信,作恶多端毫无原则的人竟也会怕死吗?
  “不是我,”辛谧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举手立誓道:“我只是将药给了抱善公主,是她自作主张加大了剂量,那药本身无毒,抱善公主每日都会亲尝,殿中侍从和御医皆可作证。”
  “你究竟想做什么?”怀真压抑住怒火道。
  辛谧见她杀意渐消,这才舒了口气,“我只想要乱局,越乱越好,我从未想过害你父皇,他活着对我有利无害。是抱善公主鬼迷心窍,害怕你父皇会清醒,才暗中加重剂量,结果被御医察觉到了。”
  怀真抚着胸口,哑声道:“你不仅和抱善勾结,还和鲁王勾结,可他俩都被你玩弄于鼓掌中?辛谧,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你做的这些,你的皇后主子半点都没发觉?”
  说到药,她脑中灵光一闪,冷笑道:“菱荇苑中,在杯中淬毒的事,也是你的手笔?”
  辛谧略带羞愧道:“我只是为了取信于抱善公主,何况我已向殿下示警,那件事您不该怪我。”
  “抱善有那么傻?你几乎毁了她的人生,她居然还会信你?”怀真心中极为烦躁,“这么说,也是你把她打晕,送进去让崔晏那个禽兽糟蹋?”
  辛谧这次却否认了,“殿下冤枉,我可没这能耐。那日是您的及笄大典,长秋宫周围有羽林卫巡守,虽然我心里的确想,但我不敢造次。”
  不是辛谧?那会是谁?还有谁和长秋宫结怨?怀真想到了隐藏在羽林卫中那个神秘人,心头赫然一亮。
  “羽林卫中有元嘉姑姑的故人,你可知道是谁?”她问道。
  辛谧摇头道:“她并未告诉过我,因为她对我始终有防范。”
  “那你……你究竟效忠于谁?”怀真有些头疼道。
  辛谧想了想道:“我只忠于我自己。”她说着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望向怀真道:“殿下若是愿意,我也可以效忠于您。”
  怀真打了个寒颤,后退了一步道:“你的主人一个比一个惨,我可不敢要你。”
  辛谧缓缓站了起来,苦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我也是个可怜人。”
  她见怀真不太相信,便解释道:“早年间废后为了让元嘉长公主替嫁,以太妃和她的未婚夫家为要挟。我本是长秋宫一名普通宫女,她看中我机敏,便命我加入和亲队伍监视元嘉长公主。可我不想离开洛阳,她便以我妹妹的性命相威胁。我妹妹原本是秀嘉长公主身边的人,却被她像个物品一般,强行讨要了过去。几年后秀嘉长公主病逝,我妹妹便殉了旧主。若长秋宫善待她,她怎么会去寻死?”
  “无论废后还是元嘉,她们都不是好人。元嘉将我扔给豺狼践踏,可是她也将我从必死的境地解救了出来,她既是我的仇人,也是我的恩人。我出卖过她,算是报仇了。但我还要向废后复仇,并且报元嘉的活命之恩。”
  怀真听罢黯然神伤,默默叹了口气将匕首收了起来。
  “殿下,看在元嘉长公主的份上,我给您一句忠告,千万不要看不起小人物,越是不起眼的小人物,有时候越是危险。有句古话: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她阴恻恻地笑着,不像忠告,反倒像警告。
  “姑姑……”怀真茫然道:“我不明白,姑姑和我只是萍水相逢,她为何待我与众不同?”
  “这个她说过,她对您一见如故。她当年被废后强迫堕胎,是个快要成型的女婴。那以后伤了身子,去突厥后多年再未有孕。她说她的女儿若是长大,应该就是您这样的。”
  怀真听到这里,不由得潸然泪下。
  其实元嘉的遗书中也提到过,说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女儿,可是墨迹斑驳的一句话,终究比不上听到别人亲口说出时的触动。
  元嘉待她,也许便如她待葭葭吧!
  “抱善呢,你知道她在哪里吗?”她打起精神问道。
  辛谧嘴角含笑道:“殿下还记得这个祸患?幸好您方才没一时冲动,否则就没人能告诉您了。”
  “你知道?”怀真好奇道。
  辛谧凑近一步,低声道:“这个世上只有我知道,殿下放心,我活着一天,就敢保证不会让她出来寻您的晦气。”
  怀真满腹狐疑道:“你这是诓我,想让我保你的命吧?”
  “对您不过是举手之劳,有百利而无一害,您为何不考虑一下?”辛谧循循善诱道。
  怀真叹了口气道:“你终究也是姑姑身边的人,既然连陛下都饶了你,我又为何穷追猛打?倒也不是因为抱善,我会提防着她的。”
  她顿了顿又道:“但你这样的人,我可不敢留用,你就在崔园守着姑姑吧,什么时候想走了,托人给我送话,我会设法为你找个安身立命之处,不会让你受苦的。”
  辛谧面上阴郁诡秘的表情微微一变,竟似有几分感动,缓了口气道:“这世上可贵的品行有千万种,只有历经沧桑和磨难才会明白,于自己而言,最宝贵的是善良。哪怕是蛇蝎心肠的人,也渴望得到别人的善意。殿下,愿上苍定保佑您。”
  “别给我戴高帽子,等有一天你触到了我的底线,你就会明白我可不是好人。”她抬头望着阴沉的天空,慨叹道:“真的有上苍吗?”
  她做鬼时没见过,做人时更不可能见到。
  行路难,不在山,不在水,只在人情反覆间。
  她望着面前这个单薄伶仃的女子,又想起她所追随过的人,不觉感慨万千。
  想必前世在萧漪澜眼中,她们母女便和辛谧眼中的抱善母女一样可笑可悲吧?
  她曾以为在绝对的权势和力量面前,其他一切都微不足道。
  如今看来,最可怕的是谋算人心。
  **
  卫军得胜的消息,在洛阳开始传颂时已是年末。
  彼时怀真已经搬离了望春台,和左右看她不顺眼的永嘉做了邻居。
  与其说和永嘉做邻居,不如说是和李晄做了邻居。自打怀真出宫后,他便搬去了永嘉府。
  既然皇帝答应让他在京中多留几年,那寄居别处也非长久之计,于是他的韩王府也破土动工了,不过离落成还早,所以他就暂住在永嘉府上。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李晄自从和怀真做了邻居,往日走马斗鸡的纨绔行径竟然大改,整日也跟着她研习史籍政书,令他的王傅大感惊异。
  怀真出宫后,便设法将她的乳母秦姑找了回来,让她和董飞銮共掌后宅诸事,管理婢媪仆役等。
  执掌内外诸事的公主家令是宗正1派来的专职女官,训练有素博学知礼,名叫楚涟。
  家丞则由沉稳聪慧的姮娘担当,名为辅助,实则监视。
  作为近卫家臣的舍人之职暂且空置,她还没有遇到合适的人选。
  那座书楼最终没能叫‘藏兵阁’,怀真打算等谢珺回来后同他商量个含蓄内敛的名字。
  三楼书室中,怀真正坐在乌木嵌螺钿书案前,聚精会神地翻阅着手中那卷帛书。
  书案两边各立着座数尺高的青铜十二连枝灯,火光透过镂空花叶,在案上投下层层叠叠的光影。
  入冬后窗扇上的明光纱皆被换成了不透风的厚实窗纸,所以掌灯便比往日提前了,外面天色尚早,室内却已灯火通明。
  侍书婢子是葭葭,她的父亲虽是文吏,但她并不好文,甚至看到文书案卷就头疼。
  怀真令她侍书,只是不忍让她做杂务,又想常带在身边,葭葭明白她的好意,只得强打精神从旁作陪,但常会忍不住趴在熏笼上打瞌睡。
  为了不被其他人诟病,她便捧了针线簸箕,闲时做些女红针黹的活计。
  论理说怀真的衣饰鞋袜包括荷包享囊都有专人负责,但葭葭还是喜欢给她做些小东西,诸如扇坠儿、书袋甚至装印章的小荷包之类。
  怀真好奇瞧过几眼,但那细密的针脚实在让她头晕,便又坐了回去,笑着道:“你若真有闲工夫,不妨帮我做个弓袋吧!”
  怀真用手比了比,“约摸这么长,这么宽,那可不能用绫罗锦缎,须得用鲛鱼皮或瑶鱼皮。你去库房找,应该会有。”
  去年重阳前一天,有人在芳林园外答应送她的弓,已经快制好了,后来风波迭起,就给耽搁了,她差点儿都要忘了。
  想到那件事,不由便想起了符愿,以及励政殿相处过数月的侍书女官孟溁。
  符家被清洗了一次又一次,孟家也未能幸免,孟溁生死未卜,怀真从被她贿赂的小黄门手中讨回来的那两袋钱,迄今还放在她的箱笼中。
  后来她不止一次想过,父皇的御辇倾覆究竟是叛党一早就策划好的,还是她的试探令孟溁起疑,暗中通风后才将计划提前了?
  孟溁终究还是太老实,否则不会被她轻易一诈,便将符愿给供了出来。
  而萧祁因为她提前示警,得以暗中部署提防,最终免去受符愿牵累之祸。
  “殿下,”葭葭的声音打断了怀真的思绪,她抬起头,看到葭葭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该用晚膳了。”
  她说着朝外努了努嘴巴,示意怀真去听。
  隔着重门和屏风,隐约听到廊下的银铃声。
  她平日读书怕人打搅,因此定下规矩,有事在楼下拉铃,她听到自会下去。
  怀真将帛书小心卷好,重新放入背后的书架上,那是她从托人从秘书监借来的,可不敢损坏。
  “今日晚膳有些早了吧?”她起身舒展双臂,打了个哈欠道。
  葭葭忙奔到对面窗下去看鎏金铜壶滴漏,嘀咕道:“是早了两刻钟。”
  怀真正好心绪不定,也想出去透透气,便道:“下去看看吧。”
  葭葭便去彩屏后的衣架上拿她的外袍和锦裘,侍候她穿戴好后才去开门。
  这几日虽无雪无风,但却是干冷。
  怀真走到廊下,深深吸了口气清寒的空气,顿觉舒爽,“我就该把书案搬出来。”
  她倚着雕栏,抬手去触檐下垂挂的银铃,够不到,还差二尺多,想必谢珺也够不到吧,但他可以将她抱起来够。
  牵绳微微一颤,银铃又叮咚响了起来。
  葭葭掩上门,回身却看到怀真仰头盯着那串铃铛嗤笑着,忍不住问道:“殿下,您笑什么呢?”
  怀真回过神来,敛容正色道:“我看它们煞是可爱。”
  两人刚下到二楼,廊下侍候的两名小黄门便迎过来施礼,问她是否要熄灯,还真既有心事,便不能安心看书了,遂点头称是。
  小黄门待她走了,这才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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