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9节

  骆岚满脸的讶异,“皇上这么早就想着退位了?缙儿…缙儿他能接手吗?”
  “朕当年不也是他这个年纪接管的大位?”永隆帝哼了哼,“再说,我看老二这段日子收得差不多了,也不像之前那么野,我觉着也是时候让他真正的历练历练,总不能有点什么事儿都让朕这个做老子的给他挡了吧,那他往后还能成什么气候?”
  这话倒是把骆岚给噎住了,“行,皇上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妾身听您的就是了。”
  永隆帝轻笑起来,轻揉她的脑袋,“好乖。”
  这话听得,骆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过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很多人以为永隆帝之所以专宠她是因为她乃永隆帝初恋,用情至深,所以即便后来有那么多女人,心思也不会花到她们身上去。
  他们夫妻能二十年如一日,真的是因为感情深吗?
  骆岚完全可以拍着胸脯说,非也。
  怀上赫连缙的时候,因为不便伺候,永隆帝便常常宿在其他宫妃处,那时候年轻,要说真的一点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后来有一回,她老母亲入宫探望她,对她说了一句话:“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不是情感,而是维系这份情感的相处之道。”
  骆岚在这句话里面获益匪浅,接下来的那么多年,一直遵循着她母亲的这句话慢慢感悟,慢慢成长,也在成长中明白了再深的感情都只能维持头几年的新鲜劲儿,等那劲头一过,就开始磨合,由开初的男女之情逐渐转变为亲情,而这个磨合期,是最难走也最难把控的,稍微处理不当,很可能就让原本年轻时候相爱的夫妻成了一辈子的怨偶。
  可能有人会说,永隆帝之所以对骆岚特别,或许是因为骆岚够宽容?
  也不是。
  假若永隆帝是个责任感不太强的人,那么骆皇后的宽容只会成为他朝三暮四的“理所当然”。
  容貌气质吗?
  更不是。
  骆岚身居高位多年,骨子里的雍容气质自然是宫妃们比不得的,但要论容貌,后宫比她年轻水灵的多了去了,如果永隆帝看重的只是容貌气质,那么骆岚早已失宠。
  骆岚能二十年如一日地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凭借的,不是永隆帝的“深爱”,更不是萧太后嘴里的“狐媚妖术”,而是她从她老母亲的那句话里面感悟出了一个“度”,这个度不是打着贤妻良母的幌子一味地“为他好”,更不是磨平自己牺牲个性去迎合对方的相敬如宾,而是真正的相处之道——吵架时候他越是骂她或者她越是骂他,不管是他还是她,都不会觉得膈应反而浑身舒坦——外人眼里,他们的吵架,就跟秀恩爱没什么分别,越吵越腻。
  她或许有点小脾气,有点小叛逆,甚至是萧太后眼里最不讨喜的女人,而他,或许大男子主义,霸道得不可思议,甚至有的时候让人喘不过气,可是她身上的小毛病,恰到好处地与他完整贴合,他们无需为对方改变什么,二十年前是什么个性,现如今就是什么个性,哪怕是到老到死的一天,亦如此。
  所以事实上,那股“新鲜劲儿”在骆岚身上就没消失过,永隆帝能不数十年如一日地稀罕她么?
  骆岚算是当下时代悟出夫妻相处之道为数不多的女人其中之一,而接下来的一个,便是云初微。
  因为两世为人的缘故,再加上前世有演戏经验,感触比较多,云初微悟得比骆岚还要深,所以云初微八十岁的时候,苏晏对她的感情都没变过。
  她是在黄昏时分寿终正寝的,白日里,儿媳孙媳重孙媳还带她去看专门给她修建的外宅花园,一个个变着法儿地孝敬她。
  从重孙媳到孙媳再到儿媳,最后到她自己,云初微仿佛看到了做女人的初始和终末,大抵也是预感到了自己大限将至,所以没忍住,把自己这么些年得来的经验一股脑地倾吐出来并耐心地教她们,三位媳妇都听得很认真,而在听的同时也预感到了什么,一个个背过身去抹眼泪。
  天才擦黑,云初微就咽下最后一口气,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死在苏晏怀中。
  而苏晏,也不过比她多在这世上停留了一天而已,这一天的时间,他把儿子孙子和重孙都叫到正院里来,嘱咐他们关于老夫妻俩合葬的事儿,陵寝是赫连缙曾经答应过给他修建的,很漂亮,也很壮观。
  苏晏死后,老夫妻俩一起发丧,但凡灵柩经过的地方,都有各家各户的路祭,满路的风光正说明这对夫妻在世时有多受人尊崇。
  当然,此为后话。
  永隆帝那天在御乾宫说的话果然没有被封严实,没几天就传了出去,却并非传得满大街都是,只是传到了个别人的耳朵里,尤其是筹谋已久的赫连钰。
  知道他父皇要提前让位,赫连钰整个人都快炸了,因为那意味着这场争斗还没正式开始,他自己就彻头彻尾的败给了赫连缙。
  凭什么?
  赫连缙就算暗地里再有本事,他从前的那些纨绔名声也是洗不干净的,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皇子,如何能当一国君主,又以什么来征服百姓?
  赫连钰越想越不甘心,一个巨大的阴谋逐渐在脑海里滋生。
  而此时此刻的他并不知道,把永隆帝要退位让权的消息告诉他的,是赫连缙的人。
  赫连缙就是要故意激怒赫连钰,最好能在他登基之前赫连钰就能有所动作,那么自己就能借着父皇的威严狠狠将这厮给收拾了,免得等上位再来清算,反而给朝臣留个薄情寡义六亲不认的印象。
  赫连缙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可这一世,他不想再做暴君。
  ——
  赫连钰最近发现贤王府常会有些见都没见过的婆子进来,直接往内院去,也不知道找谁。
  这天,他刚入二门,就见姜嬷嬷领着一个婆子从游廊上走来,待近了,二人急忙行礼。
  赫连钰目光在那婆子身上停了停,问姜嬷嬷,“做什么的?”
  姜嬷嬷不疾不徐地解释,“公主这几日有些不大爽利,奴婢外头找人来瞧瞧。”
  身上不舒服不请府医,反而去外头请医婆,赫连钰想想就知道大抵是哪个部位的问题了,也没多问,轻轻“嗯”了一声,“去吧!”
  等那二人离开,他才朝着叶筠的院子走去。
  叶筠正在喝药,见到赫连钰进来,眸子里划过一闪而逝的惊慌,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淡淡打了声招呼,“王爷。”
  “你哪里不舒服?”赫连钰直接问。
  叶筠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她拿不准赫连钰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心里头有些七上八下,“王爷何故有此一问?”
  赫连钰心情不好,便没刻意去关注叶筠脸上的表情,只是想到崇明帝对叶筠这枚棋子的在意程度,不得不过来问候一声罢了。
  “方才姜嬷嬷不是带着个医婆走出去了么?”赫连钰顺势坐下来,看着她,“我问了一下,姜嬷嬷说你不舒服。”目光自然而然地就掠向叶筠平坦的小腹,“可是妇人方面的病灶?”
  叶筠万万没想到赫连钰连这种话都问得出来,脸上不由得臊了一下,心里却是百转千回。
  之前设计赫连钰与他同床共枕,目的是想让自己假装怀孕以达到避开赫连钰触碰的效果,不过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一部分,那么何不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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