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节

  他之所以避开,是因为在宫宴结束前,他都不能再见赫连缙,私下找过骆皇后这件事,他也没打算让赫连缙知道。
  宫宴设在玉芙殿,赫连缙夫妻过来以后,许菡很快就被魏王妃唤去暖阁里说话,料准魏王妃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菡儿如何,赫连缙便没亲自跟着,也不方便亲自跟上去,只是吩咐了丫鬟们警醒着些,莫让王妃吃了半点亏。
  四下扫了一眼,没见到苏晏,赫连缙皱皱眉,打算沿路去找,不曾想碰到了刚入宫的赫连钰,对方一贯的温润模样,俊逸的脸庞上挂着浅浅的笑,“二哥这么早就到了?”
  赫连缙淡淡“嗯”了一声,并不打算与这个人过多攀谈,找苏晏要紧。
  “哎,二哥忙着做什么去?”赫连钰横臂一拦,面上笑意更深,“咱们哥俩可是好久都没聚在一起说说话了呢,怎么,二哥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
  赫连缙脸色微沉,讽笑一声,“我还以为,三弟这时候该是因为府上宝贝被烧毁而伤心欲绝,不曾想你过得这般滋润,看来那场大火,对你并没什么损失呢!”
  赫连钰眼底迸射出恨意,谁说没损失,他那么多来不及整理的情报,全部烧成了灰烬,就算事后得了父皇不少赏赐,于他而言也挽回不了半分,如今……如今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
  勾勾唇,赫连钰面上跟没事儿的人一般,“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在火海中捡回一条命,还得了个美人未婚妻,换了二哥你,也会无憾的吧?”
  “是么?”赫连缙挑眉,“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三弟与那美人有婚约不假,不过,你能否受得了陆家的恩,就得看你有几分本事了。”陆修远可不是吃素的,能甘愿让这么大个家族被赫连钰捏在手中任意摆布?除非他脑子进水了。
  赫连钰眼底充斥着浓郁的杀意,若非场合不对时机不到,他很想将双手化为利剑狠狠扎进赫连缙的胸膛。
  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的死对头是魏王赫连洵,后来才明白,有人伪装多年,等的就是坐收渔翁之利,好在他觉醒得早,提前发现了赫连缙纨绔外表下的勃勃野心,眼下的口舌之争,就让赫连缙小赢一局好了,一会儿的宫宴才是重头戏。
  没了骆家,没了骆皇后,看你以后能有什么资本嚣张!
  “抱歉,本王事忙,恕不奉陪。”赫连缙狠狠撞着赫连钰的肩膀走过去,唇边浮现的快意很快消散,赫连钰买通了骆舒旭又如何,他这边可站着多少人求而不得的谋士苏晏呢,得谋士如此,胜添百万雄兵,一个小小的骆舒旭而已,还不足为惧。
  这时候的赫连缙并不知道骆舒旭与赫连钰合谋给骆家捏造了一份足以抄家灭族的伪证,原本有机会知道的,只是苏晏让人从中阻拦了消息。
  担心赫连缙会受到家族的影响,这次的行动,苏晏全盘都是一个人计划甚至是打算一个人执行的。
  赫连缙找了半天也不曾见到苏晏,心中略烦闷,抓过一个小宫女来问,“可曾见到宣国公?”
  宫女摇头,“回殿下,宣国公还没来呢!”
  赫连缙频频皱眉,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苏晏这时候还不露面,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只可惜所有的护卫都被拦在了宫门外进不来,否则这时候该让人去宣国公府一探究竟。
  ——
  未央宫。
  骆皇后坐在镜台前,大宫女已经给她上了正装,颜色鲜红明丽的凤尾宫装衬得她肌肤越发的白。
  “娘娘,宫宴时辰就快到了。”秋嬷嬷第三次来提醒。
  骆皇后依旧坐着不动,手心里攥紧了苏晏给的锦囊,尖锐的指甲掐得皮肉生痛,她浑然未觉,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铜镜内的人,脸色越来越白,周身更是一阵阵地泛冷。
  “皇上驾到——”外面传来张公公撕着嗓子的唱礼声。
  骆皇后急急忙忙将锦囊收入袖袋,拢了拢头发,重拾情绪,提着裙摆转过身,缓步走到门边盈盈一拜,“妾身见过皇上。”
  永隆帝的目光落在她伏跪的娇躯上,执政二十余载,后宫女人不计其数,环肥燕瘦,或清纯,或妖冶,或端庄,但都没有一人能让他时时记挂,心心惦念,更没有一人能将如此颜色的宫装穿出让人看一眼就几十年都忘不了的震撼效果。
  “未央宫没外人,岚儿不必如此多礼。”
  永隆帝倾身,亲自将她扶起来。
  骆皇后低垂着眉眼,“妾身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摆驾玉芙殿吗?”
  “不急。”永隆帝摆摆手,“时辰尚早,朕想在岚儿这里坐会。”
  话完,屏退左右,又招手让骆皇后上前,轻轻将她拥入怀,呼吸间只闻她身上浅淡的幽香。
  永隆帝很眷恋这种味道,不由自主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头发。
  骆皇后失笑,“皇上把妾身的头发弄乱了呢,一会儿妾身还如何去宫宴?”
  “弄乱了,朕再给你梳便是,又不是没梳过。”手臂收紧,很想就这么一直抱着她不放开。
  说来也怪,分明朝夕相处,分明常常宿在未央宫,可今日的心情却与往日不同,尤其是见到素来喜淡雅的她难得盛装打扮一回,那种把她藏匿起来不让外人窥视的占有欲便越发的明显。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可见赫连缙骨子里的霸道是遗传他老子的。
  揉揉额头,永隆帝暗自失笑,果然是年纪越大想法越多了吗?怎么会突然这么的…这么的舍不得她,又不是见不到了……
  “过了今晚,岚儿又陪了朕一年。”头顶传来永隆帝幽幽的感慨,声音中满含庆幸,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若是身旁没有她,他无法想象自己要如何挺过来。
  她知道,撇开君王身份,这个男人的的确确用真心爱过她,若是有可能,他甚至可以为了他避开其他女人,只叹他身为皇帝,有太多的无奈和苦衷,为一人空置六宫更是不切实际,不过她素来不计较,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来不会因为后宫多了多少女人而出现裂缝。因为他们彼此都明白,在他以江山为聘许她一世荣华的那一天,就注定了两个人要一起携手到白头——就算不能一起白头,起码有生之年,他都不会负她的初心。
  “还记得大婚第一年,岚儿十七岁,那时候朕对你说,要你陪朕过二十七岁、三十七岁……七十七岁、九十七岁的除夕,岚儿答应了,今年,是第几年了?”
  骆皇后尽量压下心头的堵塞,强颜欢笑,“皇上,三十七岁已经过了呢!”
  “岚儿还是和十七岁一般模样,美丽,大方。”他莞尔,语气里含着数不尽的宠溺和疼惜。
  骆皇后笑得轻柔,“皇上要是再不放开妾身,一会儿真该去迟了。”
  永隆帝念念不舍地松了胳膊,招呼着外头的大宫女把银角梳送进来,他自托盘上拿过,让骆皇后背过身,轻轻给她梳理乌黑亮丽的长发。
  大殿内的众宫人太监见状,一个个心里跟着乐呵。永隆帝为骆皇后梳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基本上只要他宿在未央宫,早起的时候都会给骆皇后描眉绾发,而骆皇后也一样,给永隆帝更衣梳洗,数十年如一日。外头的宫妃,尤其是以萧皇贵妃为主的那一系,每次听闻永隆帝给骆皇后梳头都能怒得砸了整个房间,一面嫉妒,一面骂着骆皇后都已经为人母了还如此不要脸,成天跟个狐媚子似的缠着皇帝不放。
  而在未央宫这些下人的眼中,自家娘娘根本就不屑用狐媚手段,可即便是这样,也照样能牢牢抓住皇上的心,凭借的,可不仅仅是美貌,否则刚入宫的那些宫妃,随便抓出一个来都能比皇后娘娘水灵粉嫩,皇上为何偏不留恋那些“嫩草”,反而一天比一天待皇后娘娘好?自然是因为皇后娘娘身上除了美貌之外,还有着常人难及的端庄雍容和沉稳睿智,任你诡计多端花样多变,她都能从容应付,对“度”的把握恰如其分。
  也正因为如此,最先挑事的那些宫妃,往往到了最后都会被气得吐血,并非是皇上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来救场,而是娘娘她喜欢用脑子说话做事,年纪轻的那些,没她的老成持重,三两句就被堵得哑口无言,与她差不多的诸如萧皇贵妃一类,又没有她的灵活多变,脑子转不过她,便只能暗地里使手段。皇后娘娘能把持后宫这么多年,自然不是白混的,那些个不安分的宫妃跟前,多多少少都有她的人,谁要有点动静,她都能提前知道并提前做出准备。
  这也就是骆皇后多年来屹立不倒的原因,她性子不狠,甚至可以说属于良善一类,但不代表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她也能忍,先暂时忍着被欺负完以后去皇上跟前告状这种事,她从来不做。因为她明白,一次两次的话,皇上少不得会看在夫妻情分上帮她出面,可宫斗不是一时,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只要她还坐在皇后的位置上,那些瞧她不顺眼的宫妃就不可能消停,今天是这位,明天又是那位,皇上能为她解决一个两个,总不能为了她得罪所有的宫妃吧?若真这样,让那些女人入宫以此来笼络朝臣的意义就不存在了,前朝不稳,后宫如何大安?这也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可以说,她在用自己的办法保住帝心的同时,也在忧国忧民忧天下,并不完全是为了一个男人而与那些女人斗来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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