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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沈六姑娘如今已经二十多岁。只要乔太太能明白她的意思,想法子让沈六姑娘亲自过去在郜七爷跟前再次碰了壁,不怕对方不急。
  就比如她现在。真撞到了南墙上,这心也就提起来了。
  当对方开始心里忐忑没有个定数的时候,才有她钻空子的机会。
  ·
  七月下旬,菖蒲苑内,阳光正好。
  长河与长海刚刚回京,觉得这周围的一切怎么看怎么顺眼。
  想到把程九带回来的诸多艰辛,长海憋了好半天没忍住,停住步子在廊檐下拉住长河闲扯:“你说爷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态答应下来小姐这个要求的?”
  长河犹豫着道:“为父者的心态。”
  “当爹的心态?”长海一个没忍住,哈地笑出了声,“谁家老父亲这么惯着女儿的?真是星星月亮都恨不得摘下来。程九那厮这么凶悍的一个,藏得跟个钻地鼠似的,小姐随便一句话爷也能答应。这哪儿是疼孩子啊,简直是宠着自家……”
  嗖地一声破空声响起。
  一支狼毫穿窗而出,从两人笔尖之间飞射疾过,溅出一串飞墨。
  长海吓得腿都发软了。
  他没想到爷正好在旁边这间屋子里。
  长河赶紧开溜。
  有小厮匆匆而来,不知眼下情形,看到长海在廊檐下,兜头就问:“爷在不在里面?”下一句却吓人:“沈家六姑娘来了,正在外头求见。”
  屋里传来低沉男声:“长海。”
  这就是吩咐长海来处理沈家六姑娘这桩事了。
  有差事就是好事。
  长海只听到爷点他名字了,没听清之前小厮的话,长舒口气,抬眼看看天,觉得活着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小厮拉住他问:“爷是什么意思?沈家六姑娘”,朝院门口努努嘴,“可是打定主意赖着不走了。”
  长海这才明白自己要做的是什么,掏了掏耳朵,“谁?”
  “沈家六姑娘。”
  长海大气地挥手,“不见!让她走吧!”
  “怕是不容易走。”侍卫苦着脸,“国公府门房的人把她放进来了。她直接来了菖蒲苑门口守着。”
  毕竟是皇后娘娘嫡亲的妹妹。国公府面子上的功夫总要做一做的,就把人请进了府。
  哪知道对方的目的太明确,怎么都不肯离开菖蒲苑门口。
  长海愁得不行。他之前知道自己的差事不容易,却没料到难到这个份上。
  对方在七爷身边转了八.九年了,肯定难缠。
  而他自问是,嗯,非常含蓄的,对付这种难缠的人恐怕有点困难。
  看到旁边有个侍卫走过,长海唤住了他:“长汀呢?”
  侍卫手里抱着东西,肩膀朝旁边一侧晃了晃,下巴微抬,“那儿!”
  长海搭眼一瞧,瞅见了缩在道边挖土的瘦高男人。
  他走过去抬脚就踹。这脚还没落到实处,眼前人影闪过,长汀已经拿着小花锄站在了他右方。
  长海朝他勾勾手指,“爷有件事情吩咐你去办。过来过来,咱俩好好说说。”
  ……
  长汀擅长隐匿踪迹与暗杀,平时除了在菖蒲苑露露脸,大部分时候都是隐在不见阳光的地方。
  沈静玉在外头等得太久,已经不耐烦。
  虽然有国公府的婆子给她搬了一把椅子来,可是就这么坐在菖蒲苑的门口,实在不像话。心急火燎下,她抬眼乍一看到那个脸色惨白的男人时,着实吓了一跳。
  但是,细细瞧过去,这人的五官十分清秀顺眼,她方才能够大着胆子和他对视。
  “七爷呢?”沈静玉期盼地朝他身后看,又失望地收回目光。
  “原来是你。”长汀耷拉着的眼皮掀开了一点点,阴恻恻地说。
  沈静玉被他目光中透着的森人骇到,往后挪了挪靠到椅背上,不敢再去看他,瞥一眼他腰畔的灰翎羽,问:“你见过我?”
  “那时候在铺子里说我们小姐坏话的就是你。”长汀大喇喇地靠在旁边的大树上,十指抡着敲击树干。
  沈静玉回想了下,当时灰翎卫骑马疾驰而过,应当不会有人在刹那间听到她和掌柜说的那些话才对。当时停下来的分明只有穆少宁一个。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沈静玉说明自己的来意。
  刚开了个头,就被长汀打断,“别想了。爷不会见你。你回去吧。”
  沈静玉双拳紧握,低着头不甘心地说:“我有话和他说。请你帮忙通禀一声。”
  长汀还惦记着院子里的花,原本想着过来是客,稍微招待几句也就罢了。谁知道这女人婆婆妈妈的没个完,啰嗦得让他想动刀子。
  长汀不耐烦地站起来就走。
  沈静玉急忙过去拦人。
  长汀烦了,猛地回头,桀桀笑了声。
  “还是省省力气吧。爷想见的人,还没见不到的。爷不想见的人,便是费劲了力气,也得不到爷的半点注意。凡事总要量力而行。不行就是不行,半点法子也没有。”
  沈静玉气得发抖。
  她脸色铁青地回到沈家,家中人看着她这模样,谁也不敢招惹,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这位不快。
  一杯茶喝了一个多时辰。
  茶水饮完,沈静玉脸色稍微恢复了些,喊了人来,吩咐:“请乔太太入府一叙。”想到之前她把话说得太绝,或许已经得罪了对方,又道:“与乔太太说一声,之前她建议的事情,我可以稍作考虑。让她尽管放心过来便可。”
  ·
  程九上午到了京城,下午未时末,郜世修便来了怀宁侯府寻玲珑。
  玲珑并不知晓这次郜世修来是因为什么事儿,去花厅见郜世修的时候,还特意带了自己刚画的画。
  “七叔叔看我最近的画技好些了没?前些天先生布置了功课,我都还没来得及作完,才画了一半。倘若还好,我就继续画。倘若不成,我再想想怎么修改。”
  虽然现下是夏季,图中却是冬日。腊梅含苞,在风中傲然独立。
  郜世修仔仔细细看过,方才颔首:“不错。”
  得了他一句赞赏比什么都强。
  玲珑开心地把画收起来,想了想,又有些沮丧,“好似无论我给七叔叔看什么,您都没说过不好。”
  字啊,画啊,皆是如此。连同随手几根绳子编的小东西,他都说漂亮。
  郜世修微微一笑,“本就很好。我自然实话实说。”
  “是么?”玲珑笑眯了眼,“七叔叔的话真是太让人开心了。”
  郜世修忍俊不禁,修长的指抬起,在她眉心处很轻的点了一下。
  他很高。
  玲珑够不到他的眉心,没法报复一下,索性去拽他腰畔的白翎羽。
  郜世修莞尔,等玲珑收手后,揽了她的肩膀往旁边椅子处带了一下,又快速收手,“坐下说话。”
  等到玲珑落了座,他方才道:“程九来京了。”
  这好消息来得十分突然,玲珑欣喜地问:“已经到了?居然真的寻着程九先生了吗?”
  “嗯。”
  郜世修应声后,想到她方才的话语,沉吟道:“先生?”
  玲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拨弄着腰畔的荷包,“听说他早已归隐,不问世事。我既是请他出山,总该以礼相待。”
  倘若不是为了家里的事情,倘若不是她想寻个完全可以信得过的人,也不会出此下策。
  有些事情既是要办,就要一往无前。而做这些的根基,便是有能够信赖的可用之人。
  郜世修抿了抿唇,道:“晚些带他来见你。”
  而后两人稍微聊了几句,郜世修便起身离去。
  回菖蒲苑的路上,长河疑惑地问:“爷,您不是已经吩咐过这次和小姐说完后即刻把人送过去吗?怎么没收到让程九进侯府的命令,长溪他们已经准备好,押了人待命等着呢。莫不是小姐不愿见他了?”
  郜世修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长河顿时一凛,再不敢多嘴。
  到了菖蒲苑,郜世修脚步微顿,淡淡吩咐:“给他松绑,沐浴更衣,穿得体面一些。傍晚时分送去侯府。”
  灰翎卫大为讶异,齐声问道:“若他不从怎么办?”
  不怪他们紧张。
  那程九实在是个不要命的主儿,并非武艺多么高强,而是拼着一股子狠劲儿,为了不被带走,可以直接用命来搏。
  如果不是小姐要活的,他们真有可能“一不小心”“错手”灭了他。
  最后好不容易不伤毫发地五花大绑上了枷锁带到京城来,他们还在考虑着怎么能让这厮老实点,生怕他言语不逊冲撞了小姐,又在嘴里塞了一块布。
  如此凶悍的主儿,难不成还得恭送过去?
  这也得办得成才行啊。
  郜世修负手而立,许久未曾言语。
  最后,他无奈地轻叹了声,说:“无妨。我亲自押他过去。”
  顺便监视一番。
  只希望姓程的讲点道义,别没事儿就跟小丫头说这一路是怎么坎坷着过来的。
  如果小丫头怨他对这位程先生下手太狠的话……
  事情恐怕就有些不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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