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6)

  像是极度厌弃此类疏离的交谈,凝固了笑意,抬手一拍水面。
  池面登时窜出两道急劲的水龙,腾然升空,缠住戚九躲不及的手脚,一击一扯,倒霉的小郎君就稳稳跌落入怀。
  你认识不该认识的人后,越来越难管了。上官伊吹猛一口咬住他的脖子,戚九痛楚中将对方与噬齿沙虫叠影一体,齿尖隔着湿透的衣衫刺入肌肤,血便滚了出来。
  又咬人了。戚九苦不堪言,紧紧闭上眼睛。
  阿鸠你根本忘了,我心里一直有你。
  你自柴苑走丢时,我都急杀人了,可你长出息了,连记忆都没有,只会替外人说话。上官伊吹溟濛不清的言辞,似不可再控的发泄,于唇齿皮肉间鸣震。
  戚九疑惑,什么?他听不清。
  上官伊吹的舌顷刻霸道钻了进来,压着他抵在池岩厮磨半晌,倏地又离去。
  怎样,尝出辣味儿了吗?上官伊吹恢复淡然笑意,怕你后悔没跟着我吃香喝辣,补偿一下。
  戚九低呻,连唇带舌麻了一截,大人真会弄人,小的又不是女子,亲一亲就能乖哄过去。
  上官伊吹往水里一捉,因为是你,才哄的,更何况,女人不长这玩意儿吧?
  戚九未及闪躲,水光里映衬瑕白的月,一波一波得荡漾起来。
  上官伊吹忽然来了狠劲,要使蛮的,攀附戚九瑟缩的耳畔,喷吐火气,万一你想的没错,我更心狠手辣,冷漠无情,你会如何?
  也万一,你比我还心狠手辣,冷漠无情,你会想如何?
  戚九退不能退,大人你可曾认识我
  上官伊吹故意避而不答,挑衅地暗中摸索,你这种人,没心没肺浅的很,一眼到底,还用费神
  明说吧,我们就是好锅配好盖,烂货配烂袋,反正谁不能嫌弃谁,谁也不能离谁。
  阿鸠,你永远不能疑我,不然我就活吃掉你。
  伤人的话,忽得变得柔软。
  戚九彻底软在他的掌握中,不再挣扎,他的眼河里氲氤出迷离恍惚的水烟,闪烁着朦胧而耽溺的欲光。
  你还是喜欢循序渐进的步骤上官伊吹舔舔他的肩头新血痕,隔墙有耳,我暂忍了,今夜,倒可以先帮你泄恨。
  戚九翻身清醒后,脖子间的牙骨项链又多了一颗。昨夜脱下的湿衣晾在窗牗下,软烟罗中滤过光,清亮得像一缕缕丝绦。
  戚九下地去翻了裤子内外,清洗得很彻底,并未留下不妥的渍迹,反而摸出一块银碎,并未被上官伊吹取走。
  他是信任着他的。
  忽然脸红,为自己的肤浅与别扭暗暗羞愧,更为池里某件荒唐纠缠的事情。
  举起银碎对光一照,银面粘黏的皮肉早被昨夜的激动冲刷干净,亮闪闪得仿佛从未沾染一丝血污。
  戚九狐疑,自己动手割下这块银碎的时候,仿佛并未产生过任何呕吐的意向。
  原来,看别人流血,和自己动手让人流血,感觉十分不一样。戚九谨慎收好银碎。
  墙根外真是个偷听的好地方,反正戚九叼着油条过去的时候,鲤锦分门的大老爷们又忙着嚼舌根子了。
  咱翎首,今儿晌午,又被龙家大爷约去沙漠里策马扬鞭了。
  不对,有人提醒道,不是策马,是骆驼,策驼扬鞭去了。
  第41章 莫使金樽空对人
  谈闲话的人, 不知是谁聊到了什么兴处, 啧啧羡赞:翎首确实长相嚣艳绝伦, 北周内男女老少,凡是长眼睛的, 哪个瞧见了不被勾着魂儿,溜溜儿扯着走?
  另一人慌张阻道:莫谈此事,当谨蚀骨之祸, 从口而出。
  赞美上官伊吹的人笑笑:都是自己人里随便说的,再不乱讲。可是言谈间底气虚减七分,话里掺杂了难以形容的害怕。
  一阵沉默。
  又有其他的门徒恰从外苑过来, 瞧见几人神色严肃,不由笑道, 今日翎首可能不回来了, 你们几个放松些,平常都跟猴子似的, 今天怎么都跟霜打的茄子样?
  一人怯问道:那龙家大爷吃了辣烧铜锅骑骆驼, 花样儿轮着使,现下又把咱翎首请去哪里了?
  来者笑道:还能去哪里?两个人一早骑着骆驼满沙窝里跑, 一身臭汗黏了沙子,现在双双往烨摩罗人开的香水行里洗澡去了。
  众人一度无声。
  戚九右眼皮子跳得厉害, 转身往破魔裸子塔走去, 他记得上官伊吹的书房在破魔裸母塔之下, 到了鸣州分门应该亦是如此。
  沿路问了几人, 果然来到子塔下的书房门口, 书房里面微微响动,朱门一推,大步流星走出来个人影,怀里抱着堆作小山的公文,与直接心不在焉的戚九装个满怀。
  戚九一个屁墩儿跌在地上,公文哗啦啦得抛起,又哗啦啦得砸下来,降鹅毛大雪似的。
  再看,对方竟也狠狠跌坐在地上,盯着戚九傻瞧。
  戚九赶紧道歉,把人扶起来,又帮忙捡散落一地的公文,随手拈来一本,打开略看。
  上官伊吹的字体峋长有力,字格风骨如梅,若是细看,每个字略有左斜之姿,与他柴苑拿的三页黄纸上的字迹分外相仿。
  对方一把抽走公文,言辞正色道,大人的东西,从不准许下属们随便观瞻。看戚九的眼神,更像是看无关紧要的外人,还是个异域的外人。
  戚九赶紧一礼,客客气气道,敢问这位门徒大人,咱家翎首寻常里喜欢用哪只手書字?
  对方很受他这一套礼貌,边将散乱的公文重新叠好,边回复着,你不是翎首大人从咸安圣城一并带来公干的吗?我以为你自己就清楚。
  翎首他右手使刀,左手执笛,双手并用,不过据闻他嫌右手挥刀见血,不够干净,所以才以左手执笔。
  戚九心里咯噔一拧,右眼皮当即不不跳,换成左眼皮。
  谢过对眼面露狐疑的人,戚九独自出了鲤锦门的隐秘出口,街上照旧的车水马龙。
  他还没自己孑身一人出过门呢。
  心里的小紧张和小雀跃双双鼓吹,戚九便兴冲冲得四处打听,逢人就探问鸣州城内最奢华的香水行怎么去。
  奇怪的是,回复他的人指明路后,均以某种另色眼神将他从头到脚细细刷量一遍,瞧得戚九汗毛屡屡耸立。
  想着那个龙家大爷的请客一定不会寒颤,戚九就直奔着最贵的地方猜去了。
  果不其然,最贵的地方一定是最杀眼的。远远人未到,金碧辉煌的珠宝气息,伴光招展。
  四座殿塔仿佛隆装盛出的妖娆女子比肩而立,纯雪色大理石包围整座建筑,玻璃、玛瑙、彩石各自钩嵌成大象,孔雀,睡莲等绚丽多彩的图形,夺人眼球。
  一道人高的红砂石墙围绕三方,触目之地皆是耐旱的簕杜鹃,花妖叶郁,别有天地。
  三三两两的游人往返期间,有男有女,多是外族人,北周的国祚鼎盛,万国来朝,唯独良家女子不得肆意出入公共浴室,以免落人话柄。
  一瞧这满眼放去的奢华无度,戚九总觉得分外熟悉而亲切,想自己这套肉壳长得天时地利人和,若是浑水摸鱼,一定不会被人轻易察觉。
  正寻摸着要不要翻墙头的空档,有人一把猛拍戚九肩头,险些将人撂翻。
  戚九怒目回瞪,对方的胸肌黝黑浑圆,两颗黑豆像眼睛一样瞪着自己,戚九旋即呵呵抬头。
  一对黑洞洞的鼻孔,叠着一双精豆豆的眼睛,配一颗圆溜溜的脑袋。
  戚九楞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感觉胸口一窒,整个人被铁拳提至半空中。
  粗鲁的汉子吼道,你这只烨摩罗的耗子想被捏死吗?居然敢跑到门外躲闲,快滚去干活!
  戚九双腿乱摆,禁不住道大黑哥你误会了,我是来找人的
  对方也不知道凭什么认定他是香水行的人,直接提着人,大步流星得往偏门里走去。
  一路繁华落尽,才入门后,大汉一把将人推搡出去。
  戚九步步错退,后脑勺撞在绵软的东西上,适才停住脚步。
  回头道谢。
  三位长发碧眼的异族美女,咯咯笑道,这位小帅哥,好硬的头啊。中间的那个有意揉抚自己的胸口,细眉微蹙。
  戚九尴尬,还来不及解释,三位美女已将他团团包围,像云朵一般松软,嘻嘻笑笑直接送往浴殿的替衣处。
  里面凡是伺候人的均是面容清丽的异族男女,纤细的身体穿着翡翠色的绿纱,伴着烟状的水汽,犹胜仙境。
  该干活了,小帅哥。三个美女娇笑着让戚九换了衣衫,下着绿油油的半腿灯笼短裤,裸赤的胳膊上套双金色的臂环,耳戴垂肩的蛇形耳环。
  堪称流光溢彩并暴露无余。
  戚九对照铜镜一望:妈呀,跟那没脸的轲摩鸠如出一辙。
  一位女子巧笑倩兮道,小帅哥可是来自烨摩罗?你穿越乌木苏沙漠,来到鸣州城可有几年了?
  戚九摇头,两只耳环打在脸上像抽耳光一样。
  另一女子随笑,不可能的,烨摩罗但凡是有些身份的男子,从出生起都要打耳洞的。
  只可惜女子的笑意渐渐隐退,现在有身份的烨摩罗男子,竟也流落至他乡替人使唤,果然是战败了的一方
  第三个女子瞪她一眼,双手捧着一个精雕细刻的果盘,端正摆在戚九头顶,谆谆告诫道,别理她,她就是太思念家乡了。朝戚九温柔一笑,我们姐妹三人来此七载,终学会北周有个话叫落地生根,既然不远千辛万苦来此求生,北周便是家了。
  期间辛酸,也不尽是寥寥四字能道清楚的。
  戚九瞧她眼里透出润气,余下的两个也都各自别开头去。
  家。
  戚九心里忽得一颤。
  那他又为何只身来此?记忆深处可曾有家?
  亦或是,穿越了一切艰难险阻,包括记忆,只为了与某个人不断相逢?
  美女推他一把,戚九顶着硕大的果盘,跟着其他的仆从之后,往喧闹的三座高殿中央一一穿行。
  浴场里别有一番酒池肉|林的风情,女子柔弱的欢笑与男子爽快的挥霍相互织叠,于水中,雾中,晶莹剔透的灯中,勾合成一池不用编织的幻彧。
  哪里有放纵无度和骄奢淫逸?这里便是。
  哪里有放大的恶欲和逃避的灵魂?这里便是。
  戚九头顶果盘鱼儿潜行,不断的有人从里面取走水果,头轻了以后,再有人添加入更多的水果,让头变重。
  转了几圈,戚九已经快晕吐了,自己伸手摸上头去,抓个释迦果先吃着解乏。
  浴场里哪里都是香妍的,可是冥冥中有一股香极乐的香腻远道而来,等这股香混在凡俗的香堆里,狠狠撞击在戚九的胳膊上时。
  戚九定神。
  撞到自己的女子身穿曳地长裙,白花花得像从雾气中诞生的仙子,不过她的胸脯很有高山深涧的气场。
  戚九旋即别开脸。
  女子媚笑,小哥哥,失礼了
  怪异的香气瞬间消匿。
  没关系戚九不禁回望,那抹婷婷袅娜的身影,继续混合在高低起伏的躯体中间,唯有曳地的长裙,像影子一般紧紧追随。
  话说,北周的女子可以肆意进入香水行吗?不对,看那胸也不该是良家女子,也不对!她身上的香味,与银碎上的香气如出一辙!
  戚九急忙踮脚追了几步,那女子早融入漠漠水烟去,再无踪迹。
  浴场里的掌监将他揪了一把,暗示戚九不许东张西望,戚九只得跟着其他往第四殿的方向走去。
  所有大门属第四殿最奢,开门之后,芬芳馥郁的凉气劈面铺来,洗浴完毕后的贵户们皆被引来此地纳凉散汗,巨大的孔雀翎扇鼓以风轮,自砌成高墙的冰块面扫扫而过,凉意徐起,殿中高垂下来的冰蚕丝凉帐,吹如一池皱波。
  帐中有斗械的巨大响动,亦有人在欢笑,笑意伴着风情,不觉洒脱非凡。
  领着他们的掌监暗暗叮嘱:今日龙爷特包了第四殿,专门宴待贵宾,你们足各的都要当谨着伺候。
  戚九当即便知自己猜对了地方。
  还不及他张目望去,掌监的手滑过许多人,最终单落在戚九臀处,拧了一把,小子,新来的吧?叫什么名字?
  殿内凉风顿时化作料峭冷风。
  掌监:我刚才看见你偷吃了一个释迦果,得扣月钱。言闭,拍了拍捏过的臀处。
  至于该扣多少嘛等会儿你伺候完龙爷与贵宾,往我那里去一趟,听见没?
  戚九忍住踹他的冲动,乖乖笑道,好,你等着。
  冰蚕丝凉帐内暗潮汹涌。
  上官伊吹与龙竹焺各骑一头木质大象缠斗半晌,木象的整个关节均由连杆与齿轮构作,运动粗笨但已然是巧夺天工之作。
  木象上的两个男子头脑相当,机智比肩,可谓势均力敌,故此谁都不愿轻易被对方击下象来。
  此刻正是鏖战最高险的阶段,周围观者皆屏息凝神,甚至忘记眨眼。
  终而,上官伊吹险胜一招,催着木象粗大的鼻子连连攻击,将龙竹焺逼至转角后,侧躯猛击对方最明显的缺陷数十次,直将龙家大爷与胯坐的庞然大物一并撞翻。
  木象倒地后轰然碎成一堆,而龙竹焺坠地前,鹞子跃林,单掌伏地一滚身,潇洒地稳立睡莲池边。
  见他头束高辫,五官丰朗,一身蓬勃肌肉毫不遮掩,胯间系着藏蓝色的浴袴,赤膊赤足,看似风流蕴藉,实则眉目中存着某种刻骨的坏意。
  他抬头看着上官伊吹,言辞恭谨道大人真是青年才俊,功法盖世,非但斗象稳操胜券,连白日里深漠赛驼,亦是佼佼领先。
  上官伊吹淡笑而道,就是吃烨摩罗的灼心椒,我记得也比龙当家多吃了许多。
  一两根吧龙竹焺漆黑的眸子底迸出幽光。
  上官伊吹当然知晓对方心思并不在比较胜负,侧身飞下木象,身上的绯色浴衣彤彤灼烧,直蔓延到每一个看进眼里去的地方。
  他略瞧一眼碎烂的木象,道声可惜了。颇有些一语双关的微妙。
  龙竹焺旋即拱身一引,将他带会莲池边的宴席旁。
  双双落座后,龙竹焺接着话尾道,并不可惜,龙某人一生心里排着三大夙愿。一是要赚尽天下可赚之财。很明显,他做到了,而且做得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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