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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再就是盛放香料的瓶瓶罐罐、小匣子,也要找适合的店家或是作坊。
  外院的刘全听说之后,径自来找蒋徽:“这类事情,您交给小的不就得了?我所知的门路,怎么也比郭妈妈多。公子眼下又没事差遣,我真是百无聊赖的。”
  蒋徽接受了他的好意,“那就辛苦你了。不用急,天热起来之前定下来就好。”
  刘全笑着称是而去。
  蒋徽又对郭妈妈道:“你到街上转转,看看有没有适合的铺面。不需讲究地段,香露、香料之类的东西,只有喜好的人才会添置。只要不是太偏僻就好。”
  郭妈妈会意,笑吟吟出门。
  蒋徽去了书房,铺开纸张,用心描绘想要的铺子里的陈设。这些她不会买现成的,等到铺面定下来,陈设的尺寸也就能确定,到时候再请专人打造——她以前为叶先生张罗着做了不少家什,自己就有相熟的巧匠。
  林林总总的,都不是朝夕之间能定下来的事,她也真不着急,每日手边有事做就好。
  而且,就算着急也不成——几幅寄放在铺子里的画,不可能当即卖出去,老板总要矜持一番,等客人把价钱抬高到他满意的时候才会出手,如此,他能分到更多的利钱。
  这种与生意人打交道的方式,不知道别人,她很喜欢。省心,双赢,谁也不欠谁人情。
  至于修衡哥给的银钱,她已经放到了自己那个一直上锁的小箱子里。等以后有了自己觉得可以信任的银号,便存进去。
  哥哥照顾自己是一回事,自己照常度日是另一回事。
  说起来,银钱方面,她一直算是得过且过的人。手里银钱多,便多花,过得奢侈一些;手里银钱少,便少花,几百文钱过一个月的时候也不少。
  初离京的时候,她手里有几千两银子——换了平头百姓,三代人都衣食无忧了,但是,她不到三个月就花完了。
  并不着急,置办了行头,行至何处,走街串巷,给人算命看风水。
  这事儿,在知道她经历的人看来,大概都要啼笑皆非——自己年幼时就被算命的人坑过,因此有过最艰难的岁月,自己长大之后,不论做什么,都不该染指那个行当。
  或许只是置气。跟这世道置气,跟过往置气,更与自己置气。
  归根结底,她是通过易经八卦奇门遁甲做那个行当,不同于那些江湖骗子。
  那时候,她也真是打心底不想让自己活得舒坦、顺心。
  遇到八字很好的,她避免人因此忘乎所以,强调存在的隐患;遇到八字不好确实命中带煞的,便在强调益处之后,说服其人所在的门第化解。
  化解的法子,其实是万变不离其宗:合。
  这是叔父婶婶无言地告知她的道理。
  人心合,己心平和,再有亲友相助,只要不是真正的天煞孤星的命格,运道都可以化解。
  人不能胜天之时,大多是天灾;至于人祸,要看的终究是人心。
  她是太明白,外人给予的冷漠、轻蔑有多伤人;外人给予的扶持、照拂又有多温暖——那温暖,是让她受益终生的。
  她自己的路,清清楚楚地摆在那儿,是自己选择的,无话可说,但若能帮一些人改变运道,便知足了。如此,形同于给幼年的自己讨还了一份公道。
  就是在那段日子之中,一次次观望到后效颇佳之后,她慢慢地平静下来。
  心结逐步打开了,释然了,放下了,她才开始涉足别的行当。
  有一度,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或老死在江南,死在与董飞卿重逢的地方。
  江南,她喜欢么?
  不。
  她生长于京城,习惯亦喜欢北方四季分明的气候。烟雨柔婉的景致,太多人向往,但在秋雨、冬雪应该频频降临之时,每一日都会怀念京城的秋雨、红叶、冬雪、寒梅。
  不习惯,仍要留下。
  就是应该停留。
  当晚,董飞卿回家的时候,手里拿着两册书。蒋徽写过的话本子,他找到了两册手抄本。
  走到内院的时候,又看到了她为他留了灯。
  他心里暖暖的,但先去了书房,把两本书册存放起来,这才回到正屋,沐浴歇下。
  这一次的蒋徽,大抵是因为逐日的熟悉心里安稳之故,在他进门时,没被惊动,仍是酣睡。
  董飞卿微笑着看了她一会儿,才熄灭了羊角宫灯,转到她睡的里侧,分过一半被子。
  蒋徽动了动,很快就安静下来,一臂落在他腰杆,小脸儿埋在他胸膛,蹭了两下,随即拍拍他的背。
  董飞卿失笑,继而寻到她的手,温柔地握在掌中。
  就这样,手握着手入眠。
  翌日清晨,蒋徽醒来时,董飞卿与她提及一事:“昨日接了一档子事。过几日,我得出趟门,三两日就回。到时候,你留在家里,乖乖的,好么?”
  蒋徽揉了揉眼睛,把他的言语消化掉之后,说:“不行。”
  “嗯?”
  “不行。”蒋徽说,“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准。”董飞卿皱眉,“连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就想凑热闹?”
  “不管,就是要去。”蒋徽语气慵懒,却不容置疑,“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董飞卿多看了说话的人两眼,“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对我这么……好呢?”
  确切说起来,那不是好不好,不是依赖与否,是不论让他怎么想,都有点儿别的意味。
  “蒋徽,”他拍拍她的脸,让她真的清醒过来,凝视着她懵懂的大眼睛,“你是不是还在害怕什么?我指的是对——我们。”
  第36章 依赖
  蒋徽奇怪地看着他, 反问:“我有什么好怕的?”
  董飞卿道:“那就听我的。”
  “不。”蒋徽搂住他,轻轻地咬了他下巴一下,“就要去。你要是不答应, 我就偷偷地跟着你。”
  这算是撒娇么?董飞卿这样想着, 唇角上扬,啄了啄她的唇, 暂时把这话题搁置, “到时候再说, 横竖是几日后的事。”
  “嗯。”蒋徽阖了眼睑, “你再想想。”
  “……”明明是她应该再想想。这小崽子就是这点不好, 在一些事情上,比他还霸道。
  这天上午,程府回事处的人来传话:明日程阁老、程夫人得空, 傍晚过来。随后,又奉上一份程询亲笔写的菜单子,八菜一汤, 都是他或程夫人爱吃的家常菜。
  董飞卿与蒋徽看了, 相视一笑。
  随后, 唐修衡带人过来了一趟,少见的风风火火的, 命随从放下一大堆东西,自己都没下马, 在宅门外对董飞卿、蒋徽道:“昨晚收到严道人的信, 老人家给我列了两个单子, 让我置办出来。都是给你们这俩病猫补身体的。”
  董飞卿、蒋徽听了,又是感激严道人的记挂,又有些头疼——补身体的汤汤水水,他们真是受够了。
  唐修衡睨着董飞卿,“你那情形,我就不多说了——这事儿要是不照办,看我怎么修理你。”
  董飞卿哈哈地笑了,“成。”
  唐修衡又看向蒋徽,态度变得很柔和:“听话,好么?”这丫头是顺毛驴,小事上,哄着她总不会出错。
  蒋徽心里暖暖的,笑着点头,“好。”
  唐修衡拨转马头,“走了。得空再来蹭饭。”
  夫妻二人目送他策马远去,才转身进门,一起清点大包小包、大盒小盒的药材、补品。
  唐家的人特地给他们划分好了,给他的与给她的,分开来放着。
  “其实真是没必要。”董飞卿道,“是药三分毒。五谷杂粮就最养人。”
  “是呢。修衡哥以前也这么说。”蒋徽道,“但这回是严道人发话,他大抵觉着我们以前真的病得不轻。”停一停,笑了,“也真是病的不轻。”
  董飞卿被她引得也笑起来,拍了拍手边的燕窝,“这东西倒是不错,对你有好处——昨日我就带回来一些。记得让厨房每日早间给你做。”
  “嗯。”蒋徽看着他,“你给我写个药膳食谱吧,每隔三两日,我来做,一起吃。”他带回燕窝的事,她还不知道——小日子快来了,早间到现在都乏得厉害,迷迷糊糊的,大事小情都还没留心。
  “行啊。”董飞卿拧巴的时候,谁也别想让他顺从,但是,对长辈、手足的好意,从来都会无条件接受。
  两人让郭妈妈把一大堆东西归置起来,相形去了书房。
  蒋徽站在画案前,继续描画香露铺子所需的陈设样式,董飞卿则坐在书桌前,慢吞吞地写药膳食谱。
  对药理,董飞卿真的算是精通,只是不能开方子:性情使然,拿出手的方子,时不时就出一个本着药到病除的心思的——这样是不行的,人当下是好了,但去不了病根儿。
  这一点,他不用人说,便有自知之明:还是别祸害人为好。
  在别的方面,就都没问题了,养身方面一清二楚,但从来懒得做。他是总觉得,人在膳食方面吃得顺心是根本,把养身当做长期的事由的话,全无必要。
  这回么,是例外。挺好的,起码能顺带着让蒋徽那小身板儿更好一些。
  写完食谱,他转到蒋徽身边,看明白她的意图,笑着摸了摸她面颊。
  蒋徽转头对他笑一下,“今儿你出门么?”
  “不出门。没什么事。”他说。
  蒋徽问道:“那你帮我把这些做出模型好不好?”
  董飞卿颔首,“好。”
  “过一会儿就全画好了,到时我让友安准备出木料。我们下午再动手做。”她喜滋滋地低下头,继续凝神忙碌。
  董飞卿抬手轻抚着她的颈子,笑意到了眼底。
  “怎么啦?”蒋徽晃了晃头,像要甩脱他的手似的。
  他笑意更浓,“你自己说,有时候是不是爱赖着我?”今日,尤其如此,一大早就有了那么点儿苗头。
  蒋徽微微地嘟了嘟嘴,自然而然地反问:“我不赖着你,赖着谁啊?”
  他的心立时柔软得一塌糊涂,手非但没离开,反倒勾过她,双唇覆上她的唇。
  很温柔的。
  蒋徽初时一愣,仓促地循着感觉把画笔搁到笔架上,很快安静下来,手臂环住他肩颈。
  “董飞卿。”她语气柔软、语声模糊地唤他的名字。
  “嗯。”
  她没再言语。
  他托起她的小下巴,让这亲吻变得更为缠绵悱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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